第35節(jié)
江云昭剛將信收好,抬眼一看,正巧望見李mama進到屋中。 李mama擰眉沉思著,似是有不解之事。江云昭便問道:“怎么了?可是遇到了難事?” 李mama十分猶豫地說道:“姑娘,明粹坊的薛老板給您送來了首飾和衣裳。她正在花廳等著,讓您試試看合適不合適。若是不妥,今兒還來得及改?!?/br> “明粹坊?”江云昭訝然,“我何時在他們那里訂東西了?” “可不是說。我也不記得有這一茬。許是他們弄錯了?可是不應該啊。明粹坊素來只做名門世家的生意,宮里貴人們亦會從他們那里訂做東西,就算弄錯,怎會偏偏選了咱們侯府?江家每年在他們那里選購之物,可算不得多。況且,不過是給姑娘送東西而已,竟會是薛老板親自前來……這可是奇了。” 江云昭想到李mama話中那句‘還來得及改’,明白那些東西應當是為了后日的賞花宴準備的。思及母親對那賞花宴頗為重視,便問道:“會不會是母親給我訂的?” “方才見到鄭mama,我問了一句,鄭mama說沒有?!?/br> 江云昭這下也不太確定了,起身說道:“我去看看吧。見了人后,便也清楚了。” 明粹坊的薛老板約莫三十歲的年紀,單看長相,算不得出眾。但她行事說話明朗大方,自有一種沉穩(wěn)干練之氣。 江云昭去到花廳時,薛老板正觀賞著墻上掛著的花鳥畫。 聽到聲音,她回身迎了過來,朝江云昭行了個禮,未言已帶三分笑。 好生打量了江云昭一番,薛老板說道:“姑娘好相貌。我這一堆的俗物,加起來也不及姑娘半分?!?/br> 本是客套的話語,被她這樣聲音平穩(wěn)語氣肯定地說出來,竟是半分奉承的意味也不帶,直讓人覺得這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肺腑之言。 江云昭不禁面頰微紅,調(diào)轉(zhuǎn)視線望向桌上所放之物,說道:“薛老板說這些都是我的東西,可我問過家人,近日均未到過明粹坊,又何來為我挑選物品這一說?不知薛老板從何得來的消息,怕是有誤吧。” 她先前還只是有些懷疑會不會是弄錯了。如今看到桌上的東西后,她已十分肯定,這些絕對不可能是家人給她買的。 明粹坊的東西件件精致樣樣金貴。當初她的那對羊脂玉耳墜,便是明粹坊所做,著實被江云珊肖想了許久。 如今桌上這些衣物和首飾加起來足足有近二十件,每一個都要比那副墜子貴重許多,算起來著實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就算是侯府嫡女,也不可能在那兒一下子買這么多東西。 薛老板笑道:“明粹坊若是連客人都會搞錯,就不會做到如今的規(guī)模了。姑娘請放心,這上面的東西都是姑娘的。我不過是奉命行事,拿來給姑娘試試合不合適?!?/br> 江云昭聞言,疑惑不減反增。 薛老板統(tǒng)管著明粹坊的十幾間鋪子,忙碌程度可想而知。誰有那么大的能耐,竟是命令她來做事? 江云昭斟酌了下,試探著問道:“不知薛老板的東家,是哪一位?我可是認識?” 薛老板說道:“是誰又有什么重要?認識與否,又有什么打緊?不過是些俗物罷了。姑娘既是得了,便用著;改日厭煩了,棄之即可。既不會污了眼,也不會臟了手,何須問得這般明白?” “薛老板將我當成什么人了?”江云昭有些惱了,微慍道:“無功不受祿的道理,我是曉得的。這樣貴重的東西擱在我的眼前,我便要問個清楚明白。若想讓我平白無故收下,那是絕無可能!” 薛老板也是怕這一點,方才直接求見江云昭。之所以不將東西交給秦氏,便是擔心秦氏會直接拒絕收下。 她本以為小姑娘家年紀輕輕的會好哄一些,哪想到江云昭竟能堅決至此。畢竟那些物什都是女孩子家喜歡的,在這個年紀能把持住心性而不動搖的,少之又少。 眼看著自己這差事要完不成了,薛老板考慮了半晌,還是把那番話說了出來:“姑娘無需太過緊張。東家說是要送給自家meimei的,所以才挑選了最頂級的東西。” 自家meimei? 誰會這么叫她? 江云昭一下子明白過來,卻更加愕然,“明粹坊竟是姓廖?” 明粹坊的東家是誰,京城之中幾乎沒人知道。初時還有人打探過,最后無功而返,后來便也沒什么人去試了。因著明粹坊和宮里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大家就都猜測東家或許是宮里某位主子,故而更加無人深究。 此時一句話說完,江云昭又有些不敢相信,“這件事瞞了那么久,都沒露出來。沒道理你會突然肯告訴我?!?/br> “姑娘既然知道東家不想張揚,便幫忙守一守這個消息?!毖习宀缓谜f這是廖鴻先同意了的。她也搞不準為什么廖鴻先這么信任江云昭。不過對于江云昭的態(tài)度之堅決,她十分無奈,“不過既然知曉了,這下姑娘總肯收了吧?” 江云昭思量了下,還是拒絕了,“不行。我不能收。這禮太重?!?/br> “姑娘這可是讓我不好交差了?!毖习蹇嘈Φ溃骸皷|家若是問起來,我怎么答?” “就說我不收外人之物。這句話說給他聽,他會理解的?!?/br> 江云昭回寧園時,在院門處碰到了江承珍。 江承珍這兩天想要求見江興源和秦氏都沒能成功。有幾次碰到秦氏和江興源出來,兩人卻都是直接乘著轎子出了寧園要到府外去的。江承珍想去攔,可那幾個抬轎子的婆子力大無比,輕輕松松就能把他給撞到一邊去。 如今恰好碰到江云昭回來,他再不肯錯過這個機會,當即緊走幾步阻到江云昭面前,說起自己的意愿。 “……我想要二弟房里的紅茭,還望七meimei幫幫忙,通融一下。” 江云昭正因了剛才的事情心煩不已,如今被他這樣一打岔,就也有些壓不住自己的脾氣,當即說道:“大哥哥這話說得奇怪。哥哥房里的人,怎能隨便說送就送了?” 這一句出來后,她想到初衷,頓了頓,又道:“都是打小伺候著的,就算偶有失誤,也不會有大錯。若是送了人,哥哥屋子里的事情又有誰來看顧著?” 江承珍聽了她這幾句話后,輕蔑地嗤了聲,說道:“七meimei以為那紅茭是個衷心的?若真是如此,我怎會不要旁人,偏偏選了她?meimei莫要太過多疑,硬生生將好心當了驢肝肺!” 江承珍素來愛君子做派,一向?qū)⑿乃佳诘蒙?,只露出溫文爾雅的模樣。這樣咄咄逼人的模樣,倒是少見,想來是紅茭的‘背叛’讓他極為惱怒。 江云昭見狀,說道:“既然大哥哥這么說,總得有點真憑實據(jù)才行。不然的話,我們可不會將衷心的丫鬟平白無故送了出去?!?/br> 說罷,便徑直進了院子。 她去給秦氏請安的時候,秦氏問起薛老板到來之事。 江云昭大致描述了下,含糊說道:“那些東西許是送錯了地方,我讓她又給拿回去了?!?/br> 秦氏微微頷首,示意知道了,就與鄭mama繼續(xù)先前的話題,說起剛才發(fā)生的事情。 原來,剛剛江云昭去見薛老板的時候,江二老爺和馬氏被江老夫人叫到安園,狠狠地訓斥了一番。 二人回到靜園后,到底松了口,說馬家長孫確非良配,江云瓊的親事還得好好商議。 這些本就在江云昭的意料之中,她聽聞后,倒也沒太大反應。只是她沒想到的是,江林氏居然發(fā)了話,說江云瓊身子弱,靜園中太過嘈雜不適宜休養(yǎng),讓江云瓊搬到安園去住。 這就是有意要把江云瓊養(yǎng)在身邊了。 秦氏和鄭mama揣測著江老夫人這么做的用意。江云昭不欲再聽,便先行回屋。誰知凳子還沒坐熱,就有人匆匆來稟,說廖世子來了府里,點名要見江云昭,而且,看上去很急。 江云昭知曉或許和那些東西有關系,就不太想過去。誰知江承曄亦是知曉了,非要拉著江云昭一同去見他。 “我正巧有幾處功課不太明白。廖世子博學多識,剛好問一問他?!?/br> 江云昭說道:“哥哥去便去了,為何還要拉上我?” 江承曄驚訝道:“他不是來尋你的么?我不過是借著這個機會,跟著你去問問不解之處罷了?!?/br> 兩人這般說著,就也出了寧園。 江云昭特意看了下,江承珍已經(jīng)不在院外守著,不知去了何處。 廖鴻先正在花廳閑閑地等著。他的身邊,擱了一個一尺寬兩尺長的盒子。 江承曄心中記掛著未解的難題,并未留意盒子,徑直問了廖鴻先那個問題。 廖鴻先稍稍一想,仔細與他講解了。江承曄茅塞頓開,趕緊去了隔壁的屋子,將這個地方的解說好生記下。 如今屋中就剩下二人,廖鴻先就也不遮掩了,抬指扣了扣那木盒子,問江云昭道:“聽說你不肯收?為何?” “我自有娘親爹爹為我購置衣裳首飾,又何須用你的這些東西?” “那些什么時候不能用?聽話。后天的時候你用上這些。我可是挑選了許久,才湊了這么一套出來的?!?/br> 江云昭知他素來不耐煩搗騰這些,聽聞他特意如此,心下疑惑,更加不肯收,再次拒絕。 廖鴻先見她鐵了心,瞇著眼睛想了半晌,只好說出實話:“六公主聽聞你要去賞花宴的消息后,就悄悄在明粹坊購置了一整套物品,說是趕在賞花宴前必須做好?!?/br> 江云昭點點頭,不甚在意地道:“那又如何?” “她想用爺?shù)臇|西來壓過你去,想得倒美!”廖鴻先彈彈盒蓋,冷哼道:“爺偏要選了比她那些更好的東西來送你,破了她那搬不上臺面的打算!” ☆、第48章 非常不錯 江云昭沒想到他竟是因著這個緣故做了此事,頗有些哭笑不得,說道:“何苦這般麻煩?若你看她不慣,直接拒了她,不做她的生意,豈不一了百了?明粹坊婉拒客人之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不差那么一次。” “話不能這么說?!绷硒櫹纫豢陲嫳M杯中茶,自顧自拿起茶壺往里添茶水,順手也給江云昭斟滿了,“她既然買得起,又很干脆地付了銀子,為何要拒絕?有銀子不賺才是傻子?!?/br> “可是這些的花費遠高于從她那里賺來的?!苯普阎噶撕凶雍蒙嵝训溃骸斑@么一來,豈不還是虧了?” “這兩件事也好放在一起相比的?”廖鴻先一聽這話,不樂意了,挑眉看她,似笑非笑道:“給自家妹子送東西怎會還算那么清?你當爺是什么人!” 他甚少動怒,可是這話已經(jīng)帶了幾分怨氣,顯然在責怪江云昭太過見外。 江云昭并不想惹怒他,畢竟他也是一番好意??墒沁@禮又太重,收下著實不太合適。 當真是左右為難。 廖鴻先看她繃著臉在那邊默不作聲,就知她又在兀自糾結(jié)了,不禁搖頭輕笑。 他從懷里摸出一個布袋,輕喚了江云昭一聲,抬手就朝她丟去。 江云昭下意識將袋子接住。沒想到那袋子還挺大挺沉,她一個不防,差點掉到地上。 看廖鴻先朝這邊揚了揚下巴,江云昭順著他的意思講袋子打了開來。瞧見里面的東西后,登時有些怔愣。 ——里面裝著兩個金燦燦的長命鎖,還有一個半尺高金子做的雕花筆架。 “怕你娘怪你亂收人東西?無妨。這幾個給你哥哥弟弟。如此一來,你們四人都有份,你爹你娘就也不好說你什么了?!绷硒櫹日Z畢,想了下,又解釋道:“這三樣可能不太合你心意。不過來得太急,我隨手拿的,來不及挑揀。若是不喜歡,下次你去鋪子里自己選,看上了什么,跟薛老板說聲就成?!?/br> 江云昭望著袋子里金光閃閃的一堆,欲言又止,甚是無奈。 問題的關鍵從來都不是這個好嗎…… 她正想著怎么反駁比較好,冷不防廖鴻先忽地湊了過來,低聲說道:“上次那家伙被我揍了一頓,折了一條胳膊,滾回家了。這次你自己當心著點,跟牢了認識的人,無論什么阿貓阿狗的帶你去別的地方,都不要理會?!?/br> 他說這話時,難得的語氣嚴肅表情認真。江云昭頓時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日陸元睿過生辰時,荷花池邊想要暗算她的那個侍衛(wèi),便問道:“那人是誰派去的?” 她素來聰慧,很少露出這般不解的神情。廖鴻先到底沒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小揪揪,笑問道:“你說呢?” 江云昭一門心思放在那件事上,并未留意。細細思量了下,回想起廖鴻先提到六公主時語氣中那明顯的敵意,不太確定地問道:“……六公主?” 廖鴻先笑了下,并未否認。 江云昭靜默了片刻,忽地起身,將布袋收起拿好,又將盒子抱在懷里,“這些東西我收下了?!?/br> 廖鴻先沒料到她突然改了主意,奇道:“你想通了?” “為何不想通?”江云昭輕哼道:“廖少爺本領太高招來了惡人,結(jié)果給我惹了禍事。如今你特意拿了東西來賠罪,我若不收下,豈不是顯得我太小雞肚腸了?” 廖鴻先被她這番話激得心頭冒火,使勁拽了拽她的小揪揪,咬牙切齒道:“你就這么嫌棄我?” 江云昭抱著東西不方便,躲了半天沒能躲開。好不容易瞅準一個時機,趁著廖鴻先不留神時,微微彎了身子從他身邊繞了過去,忙緊走幾步跑到門邊。 眼看著再邁一步就能走出門去,江云昭思量了下,駐了腳,忽地回轉(zhuǎn)身子,望著廖鴻先輕聲說道:“不是嫌棄你。如今我收下了這些東西,這件事就這么算了,你也別太擱在心上。是那些人心思不正,不關你的事。我從沒有怪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