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軍笑了笑，翻腕看了眼手表，“還有點(diǎn)時間，放心，沒有你想的那么嚴(yán)重。”

    溫晴看著他，目不轉(zhuǎn)睛，如果不嚴(yán)重就不會把自己找來。

    曲軍挑眉，干脆一口氣說了下來，“當(dāng)然，你了解他的工作性質(zhì)，不能有失誤，所以我們對白征的心理素質(zhì)要求很高，遠(yuǎn)超正常人，甚至是你們的水準(zhǔn)?！?/br>
    “上次的任務(wù)，哦，也就是你參與的那項任務(wù)，為他留下了不少心理隱患，毒品的復(fù)吸、強(qiáng)制戒斷、工作上的壓力，還有……”曲軍尷尬的笑了一下，“感情上的?！?/br>
    溫晴的視線亂了一下，一臉復(fù)雜，其實(shí)在她醒來的那一刻，看著周圍熟悉的面孔，她的心里不能說不怨白征，他沒有問自己的決定就給了自己做了選擇，可是想到他的那份情意，溫晴又覺得苦澀中帶著一絲甜，只是苦的感覺太多了。

    “這些負(fù)面的情緒最近一直在誤導(dǎo)他的判斷力，這樣很不安全，你明白吧？錯誤的判斷可能會要了他的命?！?/br>
    溫晴屏息，點(diǎn)頭，視線落在玻璃窗的那邊，“他等會兒要過來？我可以做什么？”

    “隨心吧，還有半個小時，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曲軍為溫晴倒了一杯水，溫晴握著手里的杯子，手指在guntang的杯壁上摩挲，沉默了很久，然后抬頭，遲疑的問，“您說……感情……”

    曲軍笑了一下，目光閃爍，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說道，“是的，他太在意你了，所以你的離開對他來說也是忍痛割愛，他的心里太矛盾，又太復(fù)雜，這樣不停的折騰，就是好人都會崩潰?！?/br>
    溫晴的視線緩緩下移，然后飄開，淡聲開口，“當(dāng)時……我真的是氣壞了。”

    “我理解。”曲軍笑道。

    溫晴拿起水杯輕輕抿了一口，沒有說話，她是愛著白征的，但是她沒有做好和別人討論這件事的準(zhǔn)備，自我剖析和完全攤開是兩個層次。

    房間里再次安靜了下來，秒針‘滴答滴答’的走著。

    曲軍受不了這個氣氛，干脆走到窗戶邊給自己點(diǎn)了一根煙，抽到一半才想起，轉(zhuǎn)身問了一句，“對不起，我忘了。”

    說完他便把煙按在煙灰缸里，打開窗戶通風(fēng)。

    溫晴搖了搖頭，沒說話，她很緊張，整個身體，從頭到腳，從里到外，似乎都被什么東西纏繞上了，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緊，她想，她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從自己再見到白征的那一刻，這個東西就一直纏在身上，從沒有離開過。

    隱隱的，窒息的感覺。

    播放器里傳來聲響，溫晴猛的抬起了頭，感覺肚子仿佛在那一刻也動了一下。

    玻璃的那邊，門被打開，一身白袍的男人走了進(jìn)來，他看了一眼這邊，然后徑直走到書桌的后面坐下，拿起一份資料看了起來。

    溫晴轉(zhuǎn)身看向曲軍。

    曲軍拉好窗戶，又關(guān)上燈，解釋道，“還要等一會，白征最近開始有遲到的習(xí)慣，他不想過來，也不認(rèn)為自己有病，我們上次甚至等了他半個小時?！?/br>
    “他不在這里？”

    “他住在家里，一周只用過來一次，沒有限制他的自由，白天睡覺，晚上出去玩?！?/br>
    溫晴微微蹙眉，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妥，印象里軍火白少的生活似乎就是這樣，雖然心里隱隱有些不悅，但是依舊覺得這就是白征的生活模式。

    “那是白少的，不是白征?！?/br>
    溫晴微微一怔，有些不想往深了去想。

    “白征玩夠了，他渴望安定和安全，所以回國后會在家里休息放松，偶爾打打球，偶爾和朋友去爬爬山，但是白少不會，他喜歡并習(xí)慣那些夜生活?！?/br>
    溫晴吞了口口水，有點(diǎn)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么，“什么……白征？白少？”

    曲軍嘆了口氣，坐在了溫晴的身邊，“我可能說的嚴(yán)重了一點(diǎn)，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分裂人格，還沒那么嚴(yán)重，通過趙醫(yī)生的分析，他現(xiàn)在似乎正在借用白少的生活模式來證明自己沒有問題，白征很聰明，我們一系列的活動讓他也確認(rèn)自己不對，應(yīng)該說，他自己也正在努力嘗試怎么去減壓。”

    溫晴松了一口氣。

    曲軍卻搖頭，“但是他卻選擇了白少的行為模式去減壓，這本身就代表了很大的問題?！?/br>
    溫晴的眉頭瞬間緊蹙，瞪向曲軍，這樣的談話方式讓他覺得很難受，拐彎抹角，一大段的話說下來，只有最后一句話的是重點(diǎn)。

    心臟一緊一松，無規(guī)律的跳動讓他焦躁難耐。

    曲軍被溫晴瞪的愣了一下，然后醒悟般的歉意一笑，“對不起，職業(yè)關(guān)系?！?/br>
    溫晴閉上眼，悠長的吐出一口氣，再次睜開時，眼底的情緒已經(jīng)平復(fù)了下來，“是因?yàn)殚L時間扮演另一個人的原因嗎？這應(yīng)該是你們需要的吧？”

    曲軍想了一下，搖頭，“我們需要的從來不是白少，而是白征扮演的白少，你能明白嗎？”

    溫晴點(diǎn)頭，她明白，非常的明白，如果要把白征和白少分開，那么白少的身份、背景、性格確實(shí)讓國安局難以掌控，反之亦然。

    無論是部隊還是國安局，需要的都是忠誠的戰(zhàn)士，無私并無畏。

    她無法評斷這是好，還是壞，因?yàn)榫瓦B她自己也曾經(jīng)那么生活過。

    國家總需要有那么一些人站出來，做著讓普通人難以理解的事。

    “過了二十分鐘了?！鼻娍戳搜凼直?，考慮要不要給白征去個電話。

    平時他可以等，但是今天不行，而且看著溫晴的肚子，他說實(shí)話也聽疑惑的，應(yīng)該四個月不到，可是這肚子怎么會這么大呢？如果照這個速度下去，那到了出生的時候不是會更大？那樣是不是會有危險？

    曲軍比較忐忑，他決定抽出時間一定要讓溫晴好好去檢查一下，雖然白征的事情很重要，可是畢竟這個人也是白征最在乎的，孩子沒有可以再要，可是人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這也是他作為一個軍人的原則。

    溫晴是他動用了一些手段帶出來的，他之后還得等待來自溫凱的怒火，甚至無法保證溫晴可以在這里停留多久。

    又忍耐了十分鐘，就在曲軍準(zhǔn)備打電話的時候，房門被推開了。

    白征走了進(jìn)來。

    淺色系的短褲短袖，鼻梁上架著一副墨鏡，頭頂帶著淺褐色的鴨舌帽，慢悠悠的走了進(jìn)來。

    溫晴的手緊緊攥了起來，瞪大的眼近乎貪婪的鎖著白征，從頭到腳。

    好像瘦了……是瘦了吧？

    肩膀變得單薄，下巴很尖，取下墨鏡后露出的眼睛黝黑深邃，透露出淡淡的疲憊。

    網(wǎng)狀的跑步鞋交錯著落在地上，沒有聲音，但是他卻像是聽到了沙沙的聲響，直直落在了心尖上。

    持續(xù)的疼痛。

    本來以為有了心理準(zhǔn)備，本來以為見到人的那一刻一定會很平靜，但是現(xiàn)在的感覺是什么？心如擂鼓，隨著白征的移動不斷的靠近，鼓噪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無法呼吸。

    手臂傳來抓握的觸感。

    溫晴猛的一驚，身體抖了一下，扭頭看了過去。

    “抱歉?！鼻娛栈厥郑拔覀兛梢哉f話，只要不要制造太大的聲響就可以?！?/br>
    溫晴點(diǎn)頭，視線飛快的又落回到白征臉上。

    白征已經(jīng)坐在了沙發(fā)上，看著這邊，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般的牢牢看著。

    溫晴下意識的屏息。

    “放松?！鼻娬f，“那邊是一幅畫，白征不知道這幅畫后面有個房間?！?/br>
    溫晴點(diǎn)頭，這才發(fā)現(xiàn)白征的視線焦距并沒有定在這里，而是在更遠(yuǎn)一些的地方游移。

    隔著單薄的一層玻璃，她看得到他，他卻看不到自己，咫尺……天涯……

    “你遲到了?！壁w醫(yī)生拿著資料走過來，坐在白征的對面。

    “抱歉?！卑渍餍α似饋?，“堵車?！?/br>
    趙醫(yī)生點(diǎn)頭，沒有追問這個問題。

    “今天感覺怎么樣？”趙醫(yī)生問道。

    “很好?！?/br>
    “有什么準(zhǔn)備和我說的嗎？”

    白征想了一下，“聽說我的假期是三個月，這么長的時間……第一次啊！”

    趙醫(yī)生點(diǎn)頭，淺笑著示意他繼續(xù)說。

    “沒了?！卑渍髀柤纾拔抑幌氲竭@些?！?/br>
    “……”趙醫(yī)生笑了笑，“你就當(dāng)過來陪我聊聊天。”

    “當(dāng)然，”白征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不過你的衣服讓我覺得自己有病?！?/br>
    趙醫(yī)生咳了一聲，起身把衣服脫掉，丟在了沙發(fā)后面，“現(xiàn)在呢？”

    白征站起來，“要不我出去再進(jìn)來一次？”

    趙醫(yī)生失笑，“不會用了，你的情況真的出乎意料的好，倒是我白擔(dān)心了，這樣吧，今天陪我多呆一會兒，確認(rèn)沒問題后，我給曲軍開個證明?！?/br>
    白征疑惑的看著他。

    “但是?！壁w醫(yī)生下了一個但書，“你要保證多說話，給我能夠開出讓你痊愈的證明，你知道的，我有職業(yè)道德。”

    白征笑了笑，“那么，起個話頭吧？”

    趙醫(yī)生打開文件遞了過去，“有沒有興趣出國旅游？我找了幾個風(fēng)景很棒的地方?！?/br>
    白征接過旅游資料看了一遍，然后眉梢輕挑，“要不我請你去我的別墅住幾天？”

    “怎么？看不上？”

    “也不是，既然是旅游區(qū)，人一定很多，你知道的，我不適合到人多的地方，其實(shí)我住的地方……”

    溫晴收回視線，疑惑的看向曲軍，這樣的白征真的很正常，她沒看不出什么問題。

    曲軍苦笑了一下，“他太聰明了，長期高壓的生活讓他知道如何偽裝自己的情緒，這也是我們一個無奈的地方?！?/br>
    溫晴又看了一眼正在侃侃而談的白征，蹙眉，“你們對他到底是什么標(biāo)準(zhǔn)？善于偽裝情緒是你們的要求，但是現(xiàn)在卻又想讓他剝開自己，這是雙重標(biāo)準(zhǔn)?！?/br>
    溫晴的質(zhì)疑讓曲軍遲疑了起來，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沉思著，就在溫晴專注于白征的談話時，他開口說道，“我們曾經(jīng)偽造了一個視頻，視頻的結(jié)尾你死了，當(dāng)時他暈了過去。”

    溫晴瞬間站了起來，瞪圓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曲軍。

    溫晴的氣勢是毋庸置疑的，當(dāng)她滿懷怒火看著一個人的時候，那會給人一種被狙擊槍瞄準(zhǔn)，下一秒就會死亡的感覺。

    曲軍吞了口口水，這個人是真的殺過人的，是個比他手下任何一名特工都要直接的執(zhí)行殺戮命令的人，包括白征，面對敵人絕不心軟，人命只是一個代號，一個目標(biāo)。

    曲軍眨了眨眼緩和下了繃緊的心臟，然后醒了下嗓子，雙手舉起來搖了搖，“你先聽我解釋?！?/br>
    “是！我需要解釋，清清楚楚的解釋?！睖厍鐝澫卵?，雙手撐在桌面上，精致的面孔幾乎扭曲。

    溫晴無法相信他們竟然能夠干出這種事，無論出于什么理由，這樣的設(shè)計都讓她覺得難以接受。

    她也殺過人，但是他殺人的目的是為了國家，是為了更多人的利益，而在那編造的視頻里，自己被人殺死，眼眼睜睜的讓白征看著，到底想要得到白征的什么反應(yīng)？絕望？痛苦？悲傷？就算白征心理有問題，也不是這么折磨的?。?/br>
    這種驟然掀起的憤怒，讓她有種摧毀什么的沖動！

    “你先坐下?！鼻妷褐曇艉醚院谜Z的說，被這樣的氣勢壓迫著，讓他很難組織語言，雖然自己的出發(fā)點(diǎn)是好的，但是這種目光鎖在身上，讓他有一種切實(shí)的，罪名已經(jīng)成立的感覺，百口莫辯。

    溫晴深深的吸氣，再悠長的吐出，然后緩緩握拳，緊緊的攥著，坐下，把手輕輕的放在肚子上，不斷的告訴自己要冷靜。

    這樣的感覺很好，曲軍點(diǎn)了一下頭，繃緊的眼角松了下來，開始說道，“心里暗示，你應(yīng)該明白，不斷的通過自己和外部的語言環(huán)境，進(jìn)行心里暗示，鞏固心里防線的穩(wěn)固，尤其是白征，他給自己限定的防御很強(qiáng)?！?/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