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可人跑回來說，都找遍了，也沒看見小爺和姐兒，就連三奶奶也沒見到影兒。

    素云姨娘腦子一片空白，心慌意亂，這當(dāng)口，看熱鬧的靈芝和多兒回來，素云姨娘一見，就抓住她，急問；“看見小爺和姐兒了嗎？”

    靈芝躊躇，手臂被素云姨娘緊捏著，疼得苦著臉，支支吾吾，“奴婢好像看見奶奶領(lǐng)著小爺和姐兒在臨水閣那邊玩，后來，看見奶奶和柳絮回桌上吃了一回酒，小爺和姐兒沒見著。”

    粗使丫鬟多兒一向無腦，脫口道：“是不是掉水里了？”

    巧兒揚(yáng)手就是一個(gè)大耳刮子，“再敢胡說，撕爛你的嘴?！?/br>
    多兒捂住臉，小聲嘟囔，“本來就是，各房小主子都回去了，獨(dú)不見我們哥兒和姐兒，不是奇怪?！?/br>
    巧兒剛想擰她，讓她休得胡言，就見素云姨娘驚恐得大瞪著眼睛，踉蹌奔門外就走。

    嘴里念叨，“冀兒、瑩兒?！?/br>
    巧兒急忙趕上前扶住，“這大晚上的，姨娘去哪里？”

    素云神情恍惚，“我去水邊找冀兒和瑩兒?！?/br>
    “姨娘屋里等著，奴婢們?nèi)フ??！?/br>
    素云姨娘似乎沒聽見她的話，疾走，巧兒料勸不住，回頭對靈芝支使道；“晚上涼，給姨娘拿件衣衫?！?/br>
    靈芝兀自站著，冷笑，幾時(shí)輪到她指派自己，這屋里，巧兒儼然挾天子以令諸侯。

    順手取過一件舊衣裳，跟著后頭追上去。

    可兒和一個(gè)婆子前面提燈，一行人奔已黑了的花園里，深一腳淺一腳，過了小木橋，來到臨水閣，沒有燈火，連點(diǎn)人聲都沒有，進(jìn)到臨水閣，四處空無一人。

    素云姨娘抖著手抓住靈芝，顫顫地問：“你當(dāng)真看見奶奶帶著哥兒和姐兒來過這里？”

    靈芝點(diǎn)點(diǎn)頭，“奴婢遇見奶奶的丫鬟晚秋，說水閣里石墩涼，回房取褥子?！?/br>
    素云姨娘踉蹌兩步，扶住額頭，腦子里昏亂，忽一會(huì)冀兒掉水里了，忽一會(huì)瑩兒也掉水里了，又閃過吳淑真猙獰的面目，惡狠狠地把冀兒舉起，扔到水中……..

    素云姨娘身子向前一撲，就要撲向水里，嚇得一干下人趕緊攔住。

    巧兒奇怪，姨娘今是怎么了？難道酒喝得神志不清？姨娘明明就用了兩小盅子酒，還是那種女眷們常飲的不上頭的果子酒，姨娘平常不知比這多飲多少，從未喝醉過，怎么今這么反常，聽說奶奶帶著小爺和姐兒來過水邊上，傻大姐多兒一句瘋話，就斷定是掉水里了，奶奶若真是害了庶出子女，爺能饒了她？邵家就是不能把她怎樣，爺一怒之下，休妻的事是干得出來的，即便礙著邵府臉面，不休妻，送去家廟，常伴青燈古佛，奶奶后半生，凄苦度日，就沒了指望，再說打殺庶子女，名聲不好。

    巧兒搖頭，新奶奶不像是個(gè)蠢人，斷不會(huì)做出此等愚不可及的事，可看姨娘神態(tài)恍惚，眼神渙散，像是魔怔了，巧兒頗為困惑。

    素云姨娘被下人扯住，坐在石墩上，巧兒勸道：“姨娘冷靜一下，或許奶奶帶著哥兒姐兒回去了，又或者去了別處，也說不定，今客人多，園子里都是人，下人來來往往，若有人掉水里，早就發(fā)現(xiàn)，有人救上來了，還不早傳開了，既然府里一切祥和，就說明沒發(fā)生什么人落水的事?！?/br>
    素云姨娘昏亂中似看到一點(diǎn)希望，瞪著眼睛，“是呀！你這樣一說，似乎也有道理，我們?nèi)e處問問。”

    巧兒扶著下了水閣，靈芝看這主仆背影，心底冷笑。

    前后廳可兒早已都找遍了，沒有，巧兒就出主意，去大房和三房看看，是不是小爺姐兒跟哥哥jiejie們玩去了。

    素云姨娘等順道先到三房，三奶奶不在，屋子里就一個(gè)大丫鬟在，問了，搖頭說沒看見。

    素云等人又沿著夾道往東去大房，進(jìn)了大房院子，見大房明間里亮著燈，門口無人，素云姨娘心急，直接進(jìn)了里間屋，就見幾個(gè)丫鬟婆子站在地上，大姐兒明霞穿著荔枝紅撒金滾牙夾襖，坐在炕上玩九連環(huán)，明霞今年十三歲，是大奶奶齊氏之嫡女，在邵府女孩中居長。

    看見素云姨娘一干人，頗為詫異，忙下地，笑著道：“姨娘怎么今有空來？”

    素云姨娘恭敬地道：“我是來問問姑娘，可看見你冀弟弟和瑩meimei？”

    明霞邊讓炕上坐，邊笑道；“姨娘問瑩meimei，瑩meimei在水閣邊上玩，我正好路過，三嬸子就讓我?guī)еネ妫蚁訄@子里吵，又不愛吃酒湊熱鬧，就帶著她上我屋里哄著她玩，難道姨娘沒看見瑩meimei，剛才奶娘領(lǐng)回去了?！?/br>
    素云姨娘懸著的心落了一半，又提起問，“看見你冀弟弟了嗎？”

    “冀弟弟三嬸子帶著在水閣里玩，我就走了，后來就沒看見?！?/br>
    素云姨娘心忽悠一下，又懸起來，勉強(qiáng)客氣道；“打擾大姑娘，想是和瑩姐走岔了，沒遇上?！北愀孓o出來。

    素云姨娘一行人從大房出來，急忙趕回三房小偏院，看瑩姐是否回來，素云姨娘一路疾走，不顧自己身懷有孕，巧兒扶著，緊走才跟得上她的腳步。

    一進(jìn)院門，便發(fā)現(xiàn)正房西間里有燈光，素云姨娘甩開巧兒攙扶的手，三步并作兩步，不等侍女打簾子，自己掀門簾，映入眼簾的是娘奶跟瑩姐正在地上玩，瑩姐看見她，甜甜叫了聲，“姨娘”

    素云姨娘卻沒搭理她，四處瞧瞧，卻沒有兒子的影子，忙問那奶娘，“哥兒去哪里了？”

    奶娘道；“哥兒跟著奶奶，去哪里玩了吧，還未回來？”

    素云二話不說，往外走，巧兒趕緊跟上，讓小丫鬟提燈前面照路。

    ☆、第55章 弱點(diǎn)

    素云姨娘一門心思往花廳，闔府里只剩下那一處燈火通明，一行人到了花廳，看剩下稀稀拉拉幾位女眷，都是本家親戚，大奶奶齊氏指揮著下人們開始往下?lián)熳雷樱匆娝卦埔棠锘爬锘艔?，奇怪地問：“素云，你不是走了，怎么又回來了？?/br>
    素云強(qiáng)作笑臉道；“冀兒還未回房，我過來看看他在不在這里。”

    齊氏道：“是不是去前廳，跟老三在一塊?！?/br>
    一句話提醒，素云姨娘也不顧前廳還有男客未走，直奔前廳去，巧兒想攔著，知道攔也無用，只好扶著她往前廳來。

    三爺邵英杰有幾分醉意，正站在廳門口跟幾位官場中同僚寒暄，一側(cè)頭，看見素云姨娘扶著丫鬟走來，不由皺眉，敷衍幾句，送走客人，大步走到素云姨娘跟前，責(zé)備語氣道：“你怎么跑來了？”

    素云顧不上看男人臉色，一反之前謹(jǐn)小慎微，急道：“冀兒沒了。”

    邵英杰一愣神，反問，“不是奶娘帶著，怎么會(huì)沒了？”

    “連冀兒奶娘也不見了?！彼卦茙缀鯉е耷坏?。

    邵英杰不信孩子平白丟了，看她著急，安慰道；“你還懷著身孕，別凡事總往壞處想，說不準(zhǔn)一會(huì)奶娘就抱冀兒回去了?！?/br>
    素云不走，期期艾艾道：“聽說冀兒跟奶奶在一起，去水邊上玩，后來人就不見了。”

    邵英杰見她吞吞吐吐，聽出她話里有話，不信吳淑真能對冀兒做什么，勸慰道：“跟你奶奶在一起，你還擔(dān)心什么？你奶奶是個(gè)妥當(dāng)之人?！?/br>
    素云一聽，就急了，脫口而出，“就是跟奶奶在一起，我才不放心?！?/br>
    邵英杰皺眉，不悅道：“今有外客，這話若讓人聽見，傳出去惹人笑話?！弊焐线@么說，心里不由擔(dān)起心來，不知是不是素云緊張情緒影響了他。

    邵英杰顧不上還有未走的客人，隨她進(jìn)內(nèi)宅，花園里各處又找了一遍，果然不見蹤影。

    這時(shí)，邵太太上房一個(gè)丫鬟走來，笑著道；“三爺，老太太喚三爺過去?！?/br>
    邵英杰只好安撫素云別急，等一會(huì)去見過老太太就回來。

    素云復(fù)又去大房，明霞看見她頗為奇怪，“姨娘怎么又回來了，冀弟找到了嗎？”

    素云姨娘此刻發(fā)髻散亂，十足就是祥林嫂，絮絮叨叨說各處都找遍了，就是不見她家冀兒的影子。

    明霞道；“沒問問三嬸子看見沒有？”

    這一問，素云姨娘說個(gè)不清，一會(huì)說跟奶奶一塊，一會(huì)又說沒有，明霞明亮的大眼睛看著她，心里猜出*不離十，這是不放心嫡母。

    素云姨娘出去別處找，明霞對屋里丫鬟婆子道；“素云姨娘從前循規(guī)蹈矩，穩(wěn)重溫柔，府里上下都喜歡她，怎么三叔娶了新人，便似變了個(gè)人似的?！?/br>
    回頭，大奶奶齊氏回房，霞姐學(xué)了方才素云姨娘行徑，齊氏半晌說道；“看樣子三房早晚起事端，我們還是遠(yuǎn)著點(diǎn)，從前看素云姨娘還好，現(xiàn)在倒有點(diǎn)看不透?！?/br>
    素云姨娘等又往三房去問，走到院門口，正碰上剛回來的二奶奶羅氏，素云又把原話說了一遍，二奶奶羅氏道：“你現(xiàn)在回房看看，興許早回去了，無頭蒼蠅似的亂碰，你奶奶若知道你滿府里找她，還不動(dòng)氣，嫌你多事。”羅氏是好心，平?？此龑ψ约汗Ь?，少不得不提點(diǎn)她。

    巧兒扶著，素云姨娘心煩意亂往回走。

    她走后，二奶奶羅氏對貼身丫鬟石榴道；“三弟妹能去哪了？害得這素云姨娘嚇個(gè)半死，這素云姨娘也是，三弟妹一個(gè)大活人，還能把孩子領(lǐng)丟了?！?/br>
    石榴百思不解，她和素云幾個(gè)大丫鬟從小一塊長大，素云行事穩(wěn)重得體，怎么今這樣顧前不顧后，人前失態(tài)。

    素云從三房出來，忽又想起三姑娘邵玉芳屋里沒去，三姑娘是邵太太親生，平常最是得邵太太寵的。

    素云姨娘進(jìn)門時(shí)，三姑娘邵玉芳在房中正跟姑舅表姐嚴(yán)姑娘，兩姨表妹蘇姑娘嘰嘰呱呱說私房話。

    素云姨娘加著小心，賠笑問：“姑娘可看見你侄子?！?/br>
    邵玉芳不解地問：“冀兒不是你照料，怎么倒問起我來了？”

    言語之間，頗為不客氣。

    素云姨娘尷尬，解釋道：“你侄兒找不到，來問問姑娘可曾看見？”

    邵玉芳斂起笑容，“我又不是專門看著人的，哪有閑工夫管別的屋里的事?！?/br>
    素云姨娘忍氣，不敢回嘴，知道三姑娘是老太太心尖上的，得罪不得，不過白問一句，還惹她不高興。

    素云姨娘訕訕地出門，一陣頭暈，忙手拄著門框，巧兒嚇得忙扶住，“姨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素云姨娘“扶我回房歇息。”

    素云姨娘腳下發(fā)軟，由丫鬟扶著勉強(qiáng)走回房，巧兒攙扶上炕，替她把繡鞋脫了，素云姨娘平躺著，小腹絲絲地痛，她按住腹部，巧兒緊張地道；“主子，是不是肚子里的胎兒……奴婢回大奶奶，找大夫來。”

    素云姨娘強(qiáng)打精神，擺擺手，“今是老太太喜日子，找大夫犯忌諱?！鼻蓛郝犓f，也就罷了。

    “你去上房看看奶奶回來沒有？”

    巧兒去了，工夫不大，回轉(zhuǎn)，素云姨娘支撐起半個(gè)身子，“可回來了？”

    巧兒搖搖頭，“不但奶奶沒回來，就連柳絮和晚秋都沒回來，就念琴一個(gè)人，老婆子小丫鬟躲懶一個(gè)不見?！?/br>
    素云煩惱，“我問你奶奶，你說這不相干的人?！睆?fù)又躺下。

    巧兒知道她心情焦躁，不敢出聲。

    素云姨娘頭腦昏沉，這一躺下，就迷瞪過去，忽悠猛醒，想起冀兒，出了一身冷汗。

    腹中疼痛似乎好些，暗想，方才一陣走急了。

    看巧兒守在床前，問；“你爺回來了嗎？”巧兒搖頭。

    聽見窗欞啪嗒聲，往外一看，廊檐下風(fēng)燈發(fā)出的光，被細(xì)細(xì)雨絲遮住，迷蒙混沌，夜晚下起雨來。

    素云姨娘躺不住，喚巧兒，“你在去上房瞅瞅奶奶回來沒有?！?/br>
    巧兒不敢說這才去看回來，就去外屋里拿起一把油傘，她一手提琉璃燈，一手打傘，走進(jìn)雨里。

    上房還是念琴一個(gè)人在，巧兒問；“奶奶還未回來嗎？”

    念琴奇道：“你不是才來問過了嗎？你們主子到底急著找奶奶何事？”

    巧兒只好實(shí)話說，“小爺讓奶奶領(lǐng)走了，我們姨娘急得什么似的，到這會(huì)子，黑都天了，也沒回來。”

    念琴似笑非笑，“你主子也有著急的時(shí)候，原來都說死了的奶奶脾氣急，怎么你主子現(xiàn)在也這么沉不住氣？”

    巧兒機(jī)靈，焉能聽不出念琴諷刺挖苦，素云姨娘摸準(zhǔn)了先頭的奶奶直脾氣，故意招惹她，惹她失態(tài)，看在爺眼里，落下不是。

    巧兒忍住氣，不敢得罪，畢竟念琴是上房奶奶身邊的大丫鬟，比她高一等。

    巧兒回去不敢學(xué)，只說奶奶還沒回來。

    素云爬起身，穿鞋走到門口，看廊檐下風(fēng)燈搖晃，雨水順著屋檐向下流淌。

    這時(shí)，靈芝頂著雨跑入，淋得衣衫和頭發(fā)都濕了，大聲道：“雨下得可真大，湖里漲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