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蘊真很怕得罪了柏中水,回道:“啊……柏大人恕罪,是蘊真不該問?!?/br> “我知道你家郡王在找一個和佛門有淵源的故人,而我知道他的下落?!?/br> “您……”蘊真看著柏中水,看他的神色不像是在胡說,內心隱隱震驚。 “你家郡王曾給他寫信,刻意二尺三,思君十萬里——你家郡王有一把名叫刻意的劍。他的劍叫殺生?!?/br> 郡王確實有一把名叫刻意的劍,刻意劍在了斷在了郢州,建業(yè)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蘊真心中的震動變得更加明顯。 柏中水繼續(xù)說:“他叫第五岐,左眼下有一顆小痣,與你家郡王相識于乾佑六年二月,失蹤于乾佑九年二月,有人說他死了。你覺得他要是還活著,會不會來找你家郡王?” “我……大人,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會的。我家郡王對第五公子的關心,神佛可鑒、人盡皆知。” “你信嗎,你家郡王早就見過他了。你猜猜第五岐長什么樣子——他和我長得像,能有多像?” 柏中水靜靜看著蘊真。 不可能,郡王不可能見到了自己的好友,卻認不出他來。 “大人!”蘊真大著膽子叫了柏中水一聲,她認真地對他說:“您不要開玩笑,如果您真的知道第五公子的下落,您應該告訴郡王!您、您不要和我說這些,不要隱瞞郡王。我我、我這就去讓人請郡王回來。” 柏中水說:“我沒開玩笑。” “您為什么不親自對郡王說這些?” “我怕我告訴他真相,反而害了他?!卑刂兴畨旱土寺曇粽f:“娘子,你沒察覺到么,郡王的府邸中,” “有……”柏中水說話時,拿起了身側一盞燭火不太明亮的燭臺。燭光最后搖晃時,蘊真看見了柏中水眼下的小痣,明滅不定的燭光照得他的臉幽麗可怖。 有什么呢? 柏中水低頭吹滅了蠟燭。 “鬼?!?/br> 燭光熄滅,蘊真頭皮發(fā)麻,頭發(fā)幾乎要炸開。 鬼……第五岐的鬼魂嗎?為什么柏中水左眼下也有一顆小痣。是……借尸還魂?! 蘊真直愣愣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蘊真怕鬼。南方常年安定,但是許朝國境的南移和尸疫的威脅如同幾塊巨石,早已壓在了建業(yè)人的心上。建業(yè)人愛談鬼神,尤其流行江北鬼怪故事,對鬼事的關注隱隱傳達了人們心中難以抹去的焦慮與不安,巨大的壓力以鬼事的形式漂浮在建業(yè)上空,顯示著自己的存在。 蘊真未能免俗,聽過不少鬼怪流言,此刻氛圍詭異,她被嚇得幾乎不敢喘息。 柏中水看她神色驚惶,說:“我可不是鬼。屋外現(xiàn)在有四位你家的婢女,你要想一想哪個婢女是你安排來的,而哪個是自己愿意來的?” 他看向蘊真身后,蘊真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屋外。天色已經黑下來了,屋外有婢女在為白梅樹下的燈籠添蠟燭,臉被燭光照亮,身影半陷在黑暗中。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屋外確實有四個府中的婢女。 蘊真忽然覺得她們的面目既熟悉,卻又讓她感到陌生。她好像從來未曾真正認識過這幾個人。 “娘子,我見宅中鬼影重重,而你家郡王身邊,一直有一個鬼影。你要想一想,家仆之中有誰曾和郡王去過郢州,并且能主事?” 惡鬼在側,窺視生人。蘊真感到背后發(fā)涼……柏中水想干什么,這是柏中水為了她所不知道的目的在騙她,還是府中真的有人一直在騙她? 柏中水說:“娘子聽過渴鹿飲焰的故事么。春時塵埃浮動,日光下照,生出陽焰,浮動有如水影。有鹿渴水,望見陽焰,誤以為是水,于是逐陽焰而去,以為能夠得水,沒想到恰恰離水更遠了。陽焰是相,人的皮相也是相,皆虛妄不實。有一頭渴鹿,為相所惑,有一個著急的人,也為相所惑——他以為殺了我就能讓第五岐消失??墒撬义e了人,我要是真的出了事,那可就沒人知道第五岐究竟在哪里了?!? 第五岐。蘊真幾乎不敢呼吸……到底誰是第五岐,他……在府中嗎? 柏中水說:“第五岐曾給你家郡王寫過四封信,一封都沒能送到你家郡王手上。洛陽城破,第五家殉國,人人都知道你家郡王在找第五家阿岐,”他問:“所以,到底是誰在你家郡王身邊設彀藏詭,布下了圈套——到底是誰,想要第五家一個不留、全都死絕呢?” 作者有話說: *陽焰: 《大智度論》卷六:“一切諸行如幻,欺誑小兒,屬因緣,不自在,不久住。是故説諸菩薩知諸法如幻。如炎者,炎以日光風動塵故,曠野中見如野馬,無智人初見,謂之爲水?!?/br> 《景德傳燈録》卷二九誌公和尚《十四科頌·迷悟不二》:“陽燄本非其水,渴鹿狂趂忩忩?!庇帧毒S摩詰經講經文》:“永拋不久停,陽燄非真實。我今略説汝須聽,吾此身軀幻化成?!?/br> 第150章 柏沚2 高平已沉醉。 酒席之間,有人吹簫。簫聲悠長,歌人在簫聲中按節(jié)唱了一支舊曲:“故人多狎水邊鷗,傲王侯,紅塵拂袖……”1 傲王侯,紅塵拂袖。長安棋局不勝愁。 買孤舟,南尋煙岫。 荀靖之緩慢地想起了曲詞。故人在哪里,長安又在何處?荀靖之分不清東西南北,席上眾人輪番敬酒,一杯一杯又一杯,他覺得自己喝醉了,醉眼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