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大人是長公主殿下身邊的人？”

    “是呀，他常住在江北?！?/br>
    “柏大人既然住在江北，應(yīng)該沒怎么見過郡王。柏大人真厲害，沒怎么見過郡王，卻能一眼就分清楚郡王和郡王的哥哥，不知道有什么竅門么。我以前在宮中當(dāng)值，弄混了兩位郡王?？ね鹾透绺玳L得太像了，其實現(xiàn)在我也不敢說，自己一眼就能分清他們?！?/br>
    “原來娘子比我和郡王有緣，娘子和郡王早就見過？”

    “嗯，那是明夷元年的冬天，我見到了兩位郡王?！泵饕脑辏N真十六歲，郡王二十歲。蘊真說：“我那時剛在宮中當(dāng)值，手腳粗亂，有一天失手打碎了薰風(fēng)殿中的青玉盤，掌事宮女要我按舊例在殿外罰跪。我是北人，第一次經(jīng)歷南方的冬天，南方的冬天濕寒入骨，雪落在地上，很快就化成一層薄水，我跪在殿外，膝下的雪融化后，沾濕了衣服，地面很硬，我穿著濕衣服跪在地上，膝蓋又冷又疼，整個人也冷得厲害，身上好像沒有一點兒熱氣了，止不住地發(fā)抖。我又很害怕陛下發(fā)現(xiàn)盤子碎了，一生氣就要了我的腦袋，于是鼻涕眼淚更止不住了，我一直哭一直哭。那時，有人從殿里走了出來，大概是看見了我在角落里發(fā)抖，走過來問我怎么了，我臉上涕淚橫流，很是不雅，我怕被人嫌棄，只敢抹淚，不敢抬頭。

    “一雙手伸了過來，遞給我一塊絲帕，帕子帶著淡淡的香氣。我聽見手的主人對我說：‘擦擦淚吧，別讓風(fēng)吹了，臉會疼?！也桓医幽敲春玫呐磷?，他說：‘帕子送給你了，不要不好意思用。’我接了帕子擦了眼淚，抬起了頭，看見了一張極好看的臉。站在我面前的人披著貂絨披風(fēng)，風(fēng)里有雪飄落，在一場雪里，他垂眸看著我，我恍惚間以為自己遇見了仙人，竟然看得癡了。

    “他看我不說話，笑了一下，問我哭什么，我丟人地打了個哭嗝，說自己太冷了，他問我為什么跪著，這時掌事宮女走了過來，向他問禮，叫他郡王，我這才知道我面前的人是一位郡王。掌事宮女對郡王說我犯了錯，打碎了青玉盤，正在挨罰。郡王對掌事宮女說：‘是我多事了。宮中的事，我不便插手?！缓蟀咽譅t遞給了我，對我說：‘冷了就抱著暖暖身子吧。陛下仁愛，不會計較一個盤子，但是下次還是要小心一些，別再打碎東西了?！?/br>
    “手爐很暖和，我將這件事記了很久，很久很久，我后來再也沒打碎過東西。我害怕管事宮女，不敢問她郡王到底是哪位郡王，但是我打聽到那天高平郡王曾經(jīng)入宮——高平郡王很少進宮，進宮時人們都會留意，于是我知道了送我手爐的人是郡王。

    “我常聽宮人說當(dāng)陽郡王為人和善，我覺得郡王也很和善，一直想再見郡王一面——不久后我聽人說郡王又入宮了，我偷偷跑去看他，發(fā)現(xiàn)他果然就是我遇見的人，我越看郡王，越肯定我遇到的是他。有一天我找了一個機會，向郡王道謝，沒想到郡王對我說：‘你認錯人了，那是我哥哥，那天我們兩個都曾入宮。我冬天不用手爐?！夷菚r才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認錯了人。原來只看長相的話，我根本分不清兩位郡王。”

    第144章 哀喪2

    無法回頭

    和慶大長公主謚“慈”，在停靈七天后下葬，葬在了鐘山腳下。

    停靈期間，柏中水?dāng)鄶嗬m(xù)續(xù)守了五天靈。第七天守靈結(jié)束，在他離開大長公主府時，當(dāng)陽郡王荀彰之也恰好要離開，當(dāng)陽郡王與他一起往門口走。

    荀彰之和柏中水在靈堂中見過多次，但是很少有機會交談，兩人互相問禮。荀彰之說：“我聽婢女說柏大人一眼就能分出我和舍弟，是真的么？有時我舅舅也分不清我們兩個人呢?！?/br>
    柏中水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隨后他回答道：“郡王，其實是我討巧了。那天我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跟在您身邊的人很面生，所以猜您不是高平郡王?！?/br>
    荀彰之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彼麊柊刂兴骸鞍卮笕擞X得我和弟弟有什么不同么？”

    “郡王如春夜朧月，夜色溫和之時，圓月高居于天，有徐徐清光。高平郡王性子稍冷，如燦燦春冰?！?/br>
    “柏大人謬贊?！避髡弥α诵?，問：“不知柏大人以為我們的長相有什么不同么？”

    “郡王如何以為？郡王應(yīng)當(dāng)比我更熟悉高平郡王，高平郡王是您的親弟弟?！?/br>
    “我們或許長得太像了？其實我不了解我弟弟，我們說是兄弟，可是卻不像是兄弟?！?/br>
    “郡王說笑了，不像兄弟，那還能像什么呢。”

    荀彰之笑了笑，沒有回答，“請，”他伸手讓了一下，請柏中水先出門。

    柏中水微微低了一下頭致禮，道：“我不客氣了，多謝郡王。”說完離開了大長公主的府邸。

    荀彰之和荀靖之長得很像，但是他們不太了解對方。他們寄給彼此的信件，問候也很疏遠。

    天下也有這樣的兄弟么？可天家的兄弟，大概就是這樣。

    陛下膝下暫無子嗣，朝臣大多預(yù)感到荀彰之會被立為太子。然而建業(yè)也有流言說，荀靖之想當(dāng)太子——他在明夷三年殺了哀太子的嫡長子荀永隆，就是在清掃自己成為太子的路上的障礙，況且，他和他哥哥之間有二子存一的預(yù)言，只要彰之死了，太子八九不離十就會是……

    如果有人足夠了解荀靖之，就會知道流言只是流言，荀靖之對太子之位毫無興趣，一如他對皇位毫無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