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沉默。

    在收到出租車司機轉(zhuǎn)達的信息后，特案組馬不停蹄趕到孤莊，尋找了一天都沒找到人。后面上頭派了專案調(diào)查隊下來搜查，幾乎把孤莊翻了個底朝天，并在全國范圍內(nèi)連續(xù)搜查了兩個月后，一無所獲，最終此案草草了結(jié)。

    上頭很快將這件案子拋諸腦后，只有亓衢市特案組這邊還不甘心，暗中繼續(xù)調(diào)查尋找。

    趙霆說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只要沒看到尸體，那就一直找下去。

    黑白無常在一天夜里找到孤正言。那時孤正言已滿頭白發(fā)，坐在茅草屋的木床上打坐，身上透著行將就木的腐朽氣息。這是送曲沉去枉死城的代價，他留在陽間的時日不多了。

    白無常看見他這副樣子，到嘴邊的話都開不了口。

    “你們來了啊?！惫抡韵乳_口，聲音粗糲緩慢，仿佛隨時會斷掉。

    白無常沉聲問：“你還好嗎？”

    “沒什么大礙?！惫抡员犻_眼，眼仁混濁發(fā)灰。他緩緩下床，坐在床沿摸桌上落灰了的茶具，“來坐，喝個茶?！?/br>
    黑白無常坐在對面長凳上，看孤正言用顫抖的手沏了一壺茶。茶具晶瑩剔透，他手指愛惜的撫過杯沿，抬頭似在回想：“這套茶具還是君亦拿過來的，這是套好茶具?！?/br>
    白無常接過裝滿的杯盞，不動聲色的聽著。

    “我知道你們?yōu)楹味鴣怼牡览砩险f，是我請曲沉喝的那杯酒，締造了他倆的這段緣分，這個忙我得幫。從情感上看，他倆也都是我看著長大的，與我的孩子無異，這個忙我也得幫。”孤正言緩了緩，有些喘不過氣，“……我留到現(xiàn)在也是為了還欠他倆的債，他們?nèi)缃竦竭@個境地，是該我還債的時候了?！?/br>
    白無常一口將茶悶了，放下杯盞，對著孤正言抱拳，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數(shù)天后，別谷門傳出噩耗，門派最德高望重的大長老與世長辭。各個門派聽到這個消息，都唏噓不已。

    孤正言可是業(yè)內(nèi)公認(rèn)最接近“仙”這個身份的人，誰能想到，沒等來孤正言成仙的消息，反而先等到死亡的噩耗。

    一時間修仙界人心惶惶，不少修道者懷疑修道之路的正確性，別谷門也在這次打擊中，陷入長達百年的低谷。

    這些都是后話。

    孤正言回到閻王殿當(dāng)差，半月后，閻王批準(zhǔn)了曲沉去陽間城隍廟當(dāng)差，當(dāng)差期限為陽間歷十年。

    城隍爺收到黑白無常的托付，對曲沉格外照顧，暗許他在陽間其他的活動。但一切的前提是遵守陰間鬼差的條例，不干涉陽間的事情，不與活人接觸。

    孤君亦不是正常意義上的活人，這也就鉆了條例的空子。

    曲沉和孤君亦再見是在一個黃昏，江邊的樹葉全部凋謝，秋風(fēng)蕭瑟，夕陽為江水渡上一層金黃色彩。

    孤君亦獨自坐在江邊，凝望一江粼粼秋波。

    江岸對面，有個熟悉的聲音大聲呼喊。

    “孤君亦！”

    他以為自己又幻聽了，看著江面，頭都沒抬。

    “孤君亦，孤君亦！”那聲音鍥而不舍的喊。

    孤君亦愣住了，猛地抬起頭，江岸對面立著的，正是他苦苦找尋數(shù)月的人。

    “欸！干嘛呢，想不開啊？”強壯的中年男人擋在他面前，語氣訓(xùn)斥，“年紀(jì)輕輕的，有什么事不能想辦法，非得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讓開！”孤君亦根本聽不進去，撥開中年男人，再往對岸一看，之前站在那里的人已經(jīng)消失。

    “我去，力氣這么大的嗎？”中年男人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有這么大力氣干什么不好，非得自殺啊？看你胳膊、腿一個沒少，長的還俊，多大事活不下去了？你這樣隨隨便便找死，想過對不對得起父母嗎？他們把你養(yǎng)那么大容易嗎？……”

    真的是幻覺嗎？

    孤君亦的目光在對岸逡巡了幾圈，最終接受了這個事實。他低著頭往回走，路過喋喋不休的中年男人時，淡淡道了聲謝。

    “孤君亦！”

    耳邊再次出現(xiàn)那個聲音，這次離得更近了。

    又是幻聽？孤君亦在心里嘆了口氣，抬頭望向聲源處，緊接著僵愣在原地。

    “孤君亦。”曲沉歪頭又喊了一聲，奇怪孤君亦怎么不回應(yīng)他，“你……不記得我了？”

    孤君亦還是不理他，曲沉有些慌，撲上去想跟以前一樣，埋進他懷里。

    “我是曲沉??！”他喊著一頭扎過去，誰知撲了個空，臉著地。

    鬼差狀態(tài)下，曲沉并沒有摔疼。他站起來，拍拍臉上不存在的灰，“咦”了一聲。

    “怎么辦，我死了，好像碰不到你了？”他在空氣中抓了又抓，好一會兒苦哈哈抬起頭，要哭不哭的表情。

    孤君亦很認(rèn)真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干嘛不理我，是不是生我氣了？”曲沉猜測，“是不是氣我不告而別，讓你找那么久？”

    “是不是啊，你說呀？孤君亦，說話呀！說話呀！”曲沉伸手在孤君亦面前亂晃，做鬼臉，不斷用自己的方法吸引注意。

    片刻，孤君亦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回來就好?！?/br>
    風(fēng)吹皺一江秋水，中年男人看著漸漸走遠的年輕人，搖頭感嘆：“怎么還自言自語起來了，看著也不像是精神不正常的啊?！彼肓讼?，又自圓其說，“現(xiàn)在年輕人壓力那么大，不正常也正常，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