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踱著方步在屋子里轉(zhuǎn)一圈，在自家伴讀肩膀上拍拍：“你們兩口子一文一武，孤也是有福氣的?！焙孟氪笮θ?。

    薛凜：“……”持續(xù)黑臉想媳婦中。

    太子說：“慧海大師以身試瘟疫，終于成功找出治療瘟疫的法子。阿凜，你可真有福氣?！?/br>
    平瘟，完全可以載入史冊的功績，這樣大的功勞都能推出去，阿凜這個媳婦可是娶著了！娶得好！

    阿凜是孤的，阿凜的媳婦自然也是孤的……

    災(zāi)賑了，流民安置了，五大三粗有力氣鬧事的以工代賑了。

    瘟疫平了，隱戶查了，民心扛著棺材收攏了。

    劫匪抓了，折子上了，大皇兄臉綠了，二皇兄被關(guān)了。

    太子殿下覺得這一趟賑災(zāi)之行收獲實在是太大了。

    隨著慧海大師的好轉(zhuǎn)，大院里的病人也紛紛好轉(zhuǎn)，一些病情較輕的很快就恢復(fù)了健康，也有人開始在院子里走動了。

    紀(jì)真扶著師父到院子里曬太陽，給人泡了茶，又拿了小剪刀出來幫人剪手指甲。

    慧海品著茶，突然覺得活著還是挺好的。

    這時，一個花白胡子老頭被人扶著走了過來。

    紀(jì)真給人讓了座位，又倒了一杯茶，沒跟人寒暄見禮，搬了小板凳過來坐下，接著給師父剪手指甲。

    老頭喝著茶，跟慧海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時不時看紀(jì)真一眼。

    這時，莊瀾過來傳話：“紀(jì)先生，太子殿下使人送了東西過來，已經(jīng)放在先生房間里了?！?/br>
    紀(jì)真拿了早就準(zhǔn)備好的幾包藥遞過去：“你們別斷了預(yù)防的藥，每天都要喝。仗著身體好沒得病嫌藥苦偷工減料不愿意喝的，都給我打板子?！?/br>
    莊瀾接了藥就跑了。

    這時，老頭說話了：“你姓紀(jì)？從京城來的，安遠(yuǎn)侯紀(jì)寧是你什么人？”

    紀(jì)真愣了愣，說：“我老爹。”

    老頭笑起來：“那就是沒錯了！我剛看你面熟的很，現(xiàn)在想來，可不是與你那小舅舅長得一模一樣么，連眼角的痣都和明遠(yuǎn)那孩子在一個位置?？上隳切【司俗叩锰缌?，才十四就夭折了。那孩子身體不好，受不住北方冬天的干冷天氣，從小就隨著祖父住在泉州別院。身子弱，卻最是心大，總想著能坐船出?？纯创笾芡饷娴牡胤健？上e說大周以外，就連泉州都沒出過。”

    紀(jì)真眨眨眼，再眨眨眼，問：“老先生怎么稱呼？”

    老頭說：“老朽姓周，周半山就是我?！?/br>
    紀(jì)真拱手一禮：“原來是半山先生，小子有禮了?！敝茜?，號半山，福建一帶有名的大儒。

    老頭點點頭，說：“我與你外祖家是世交，只是我只在江南一帶走動，你外祖家卻搬到了京城，這才少了來往。說來當(dāng)年我進(jìn)京的時候還見過你一次，那時你才出生沒多久。小時長得隨你們紀(jì)家人，現(xiàn)在大了長開了倒是和你小舅舅一樣，像極了鄭家老夫人，也就是你母親的祖母?！?/br>
    紀(jì)真沉默片刻，憐憫地看了一眼老頭身后的小廝，說：“老先生快別說笑了，我是庶子，紀(jì)真?！?/br>
    老頭頓時就啞了，突然想到什么，身上冷汗就下來了。紀(jì)真，是那個科舉史上的第一個六元，同一天出生的庶子！對，是的，傳聞紀(jì)六元佛緣深厚，得了大覺寺贈送的第一朵圣池金蓮，是他的話，伺候在慧海大師身邊很正常。若是另換一人，以慧海大師的難接近，又怎會容許他人近身！這么明顯，剛剛居然沒想到！果真是讀書讀迂了！

    周半山扶著小廝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心里七上八下的。家中嫡親的血脈，又是這樣驚才絕艷，不該頂著庶出的名頭。這個孩子看著也不是個軟綿的，又從他這里得了信兒，回去以后也不知道會不會鬧出來，到時紀(jì)家難免臉上不好看。

    周半山慣來是個慈祥的，最喜照拂小輩，就想著還是提前告知那邊一聲的好。只是周半山和紀(jì)家沒什么交情，也不知道鄭大老爺現(xiàn)在住在京中，想著這邊疫情已經(jīng)得到了控制說不定紀(jì)真不日就要回京，怕誤事，想了想，就給鄭二老爺寫了一封信。

    周半山走后，師徒兩人對視一眼，師父接著品茶，徒弟接著給師父剪手指甲。

    剪著剪著，紀(jì)真呵呵一笑：“幸虧小紀(jì)真死得早投胎也早?！辈挥醚郾牨牽粗约夯畛梢粋€笑話。

    慧海：“阿彌陀佛！”

    紀(jì)真伸手捏他師父胳膊，擔(dān)憂極了：“師父瘦了好多，以后背不動我怎么辦！”

    慧海：“……”

    紀(jì)真又捏捏自己小胳膊，一臉憧憬：“沒事，以后我背著師父好了。師父，你心愛的小徒弟我最起碼還能再長一尺！”一定會長回一米八的！

    慧海摸出佛珠，瞬間四大皆空，把他“心愛的小徒弟”四大皆空掉了。

    紀(jì)真頓時就憂傷起來了：“七月初二是我媳婦生辰，我媳婦都沒正經(jīng)過過生辰。本來我還說給他過一次生辰的，結(jié)果當(dāng)時盡在趕路了。這眼瞅著就中秋節(jié)了，院子還封著，也團(tuán)圓不上。唉！”從娶了媳婦還沒分開這么久過呢！媳婦在外面賑災(zāi)，也不知道有沒有遇見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只要能留在恩人身邊寧愿為奴為婢的……

    紀(jì)真默默決定：“他要敢睡小老婆，回去分分鐘切了他。”

    慧海沉默著收起佛珠，卷起袖子，揍小徒弟。

    紀(jì)真嗷一聲慘叫：“師父果真大好了，打徒弟可有力氣了！連瘟疫都能干掉，真不愧是我?guī)煾?！?/br>
    慧海十分糾結(jié)：“……出家人不打誑語?！笨墒切⊥降芴幘秤行┢D難。

    紀(jì)真：“我?guī)煾甘歉呷耍o所不能的高人！我?guī)煾高€會練武術(shù)呢！”

    慧海決定修一年閉口禪。

    大夫多，藥材也充足，大院里的人漸漸都好了起來，封閉許久的院門也終于可以打開了。

    紀(jì)真站在門內(nèi)，門一開就見到了站在大門口的媳婦。

    薛凜一雙眼睛黑沉沉的，死盯著紀(jì)真不放。

    紀(jì)真先上上下下把媳婦仔細(xì)打量個遍，又往四周看看，沒看到不該出現(xiàn)的小妖精，這才放下心來，沖他媳婦齜牙一樂。

    薛凜上前兩步，猛地把紀(jì)真抱了起來。

    直接抱走了。

    三個小廝快步跟上。

    慧海站在后面，眼瞅著小徒弟那棵好白菜又被薛世子那頭黑豬給拱了，郁卒了一下，張張嘴，想起自己在修閉口禪，又把嘴巴閉上了。

    太子帶著一眾欽差迎接為了治療瘟疫不惜以身試瘟終于在徒弟的協(xié)助下成功治好瘟疫的慧海大師。見到慧海大師走出門，太子上前兩步越眾而出，一撩衣衫下擺，行了一個跪禮。

    紀(jì)真被薛凜扛在肩上，看到太子那結(jié)結(jié)實實的跪拜禮，忍不住磨了磨牙，來濟(jì)州之前他就這么跪太子來著！

    這差別待遇！

    第77章

    離京的時候才進(jìn)六月，回京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九月底，一個夏天就這么過去了。

    為防帶了病氣進(jìn)京，一行人在城外三十里處扎下營寨，等三日后再進(jìn)京。

    老皇帝派了太醫(yī)過來，還有傳旨的太監(jiān)。

    慧海大師在修閉口禪，不想跟太子進(jìn)宮受賞，原想隨著眾人一起等三日再回去，大覺寺卻派了幾個和尚來接，就跟著一起走了。

    太子恭恭敬敬躬身行禮送走了慧海大師。

    大皇子在旁邊看得牙疼，想酸兩句，可自己差事實在辦得難看，太子身邊的人又都虎視眈眈的，就默默地忍了。

    三日后進(jìn)京。

    看到巍峨聳立的城門的時候，所有人都有了一種終于回家了的感覺。

    薛凜要先隨著太子進(jìn)宮，紀(jì)真就直接回了晉陽侯府，沒急著進(jìn)內(nèi)院請安，只使了丫頭進(jìn)去傳話，說自己要閉院七日等身上徹底干凈了再去給夫人老夫人請安。

    晉陽侯夫人抱著小兒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淚。兒子被派去那么兇險的地方辦差，兒媳婦把小兒子塞給她以后就跟著偷跑了去。那可是瘟疫啊，絕戶村絕戶縣都是尋常，一個不好甚至能絕了幾個城。那么危險的地方，那孩子怎么就那么傻呢！

    晉陽侯夫人擔(dān)驚受怕三個多月，平安信送回來的時候怕人報喜不報憂，直到現(xiàn)在人進(jìn)了家門才徹底安下心來。安心之后就怒了，派了身邊的嬤嬤過來水硯堂噼里啪啦把人一通數(shù)落，數(shù)落完就送了一大箱子各式補(bǔ)藥。

    紀(jì)真直抹冷汗：“女人是老虎，果真沒錯！”

    鄭家。

    鄭家三兄弟之間氣氛不太融洽，鄭二老爺看著大哥的目光很冷。

    “大哥，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進(jìn)京了，你的決定呢？”鄭二老爺語氣不善。

    鄭大老爺冷眼看著二弟，怒了：“這就是你跟兄長說話的態(tài)度？長幼尊卑都學(xué)到狗肚子里去了？”

    鄭二老爺也怒了：“大哥，那是我們嫡嫡親的親meimei，親外甥！眼睜睜看著meimei殘害親子，看著meimei魔怔發(fā)瘋，這樣的長幼尊卑不要也罷！”

    鄭大老爺冷哼：“親外甥又如何，敢壞我鄭家名聲，莫說是親外甥，就是親兒子，我也會親手誅了他！”小畜生，合該死在瘟疫里才是！

    鄭二老爺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家大哥，半晌，說道：“名聲，就為了名聲？觀其文看其人，那孩子的文章我看過，開闊舒朗，很是大氣，想來不是分不清輕重的人，為什么不能找了妹夫和那孩子坐下來慢慢說？鬧出來，咱們家最多名聲掃地，紀(jì)家卻有削爵丟官的危險，難道那孩子還能害了親生父親不成！那分明是個純孝的孩子！”

    鄭大老爺呵斥道：“meimei已經(jīng)瘋了，若是說破，她只會更瘋，你可知道一個瘋子能做出什么？”

    鄭二老爺冷笑一聲：“一個瘋子！昔日捧在手心里千嬌萬寵的幼妹現(xiàn)在在大哥的口中只是一個瘋子！那么外甥呢，那個瘋子生的親外甥呢，你是不是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鄭大老爺?shù)穆曇纛D時就陰冷起來了：“你怎么不想一想，meimei已經(jīng)入了魔障，若是說破必定鬧開，到時說不定就會引起各方注意?，F(xiàn)在正是敏感時刻，若是入了有心人的眼，紀(jì)家那些破事根本就不經(jīng)查。屆時meimei殘害庶子的事必定會爆出來，到時我鄭家未嫁的女兒還要不要出嫁？已經(jīng)嫁出去的女兒在夫家又如何自處？我鄭家姻親多為書香門第，最重德行，若是休回一個兩個，我鄭家百年名聲還要不要？我勸你不要做多余之事，那孽障天生逆骨，只會給兩家?guī)頌?zāi)禍。況且生恩最大，他若是真的孝順知禮，就該以死全了孝道！此事交給我來辦，你不要再插手?！?/br>
    鄭二老爺沉默半晌，轉(zhuǎn)頭看向鄭三老爺：“三弟，你怎么說？”

    一直沉默著未發(fā)一語的鄭三老爺想了想，說道：“我是弟弟，自然要聽哥哥的，兩位哥哥怎么說我就跟著怎么做?！?/br>
    “好，你們很好！”鄭二老爺甩袖就走。

    被親弟弟忤逆頂撞，鄭大老爺氣極，拿起茶杯狠狠摔了出去。滿城瘟疫都不死，果真是個禍害！早早死了，就什么麻煩都沒有了！

    鄭二老爺甩袖而出，在街上亂走一氣，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安遠(yuǎn)侯府。想了想，就上門了。

    紀(jì)侯爺才得了六元兒子平安從江南歸來且立下平瘟大功的消息，心放下了，也高興起來了，見了二舅兄話就多了些，幾乎三句話不離這個兒子。

    鄭二老爺才在大哥那里受了氣，又聽說了外甥許多事跡，一時沒忍住，就多嘴了一句：“才收到半山先生的信，半山先生說在江南見到了真哥兒，說，說真哥兒長得和我那早夭的幼弟一模一樣?！?/br>
    紀(jì)寧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一個字一個字揉碎了連起來琢磨了幾遍，突然一口血噴出，白眼一翻，整個人厥了過去。

    鄭二老爺說完就后悔了，正在懊惱自己不該這么沖動，就見妹夫噴了一口血暈了過去，頓時又悔又急，趕緊喊人請大夫。

    紀(jì)侯爺吐血暈厥，侯府上下都急得不行，老太君親自過去探望。

    鄭氏先一步過去，看到面如土色的丈夫，聽大夫說是急怒攻心，急忙問二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妹夫尚且如此，meimei又是個魔怔半瘋的，鄭二老爺就更不敢透露一個字，只拿了外面朝堂上的事來搪塞。

    紀(jì)侯爺早前病了許久才剛大好，身體一直在精神調(diào)養(yǎng)著，這次被刺激狠了，帶動早前還沒徹底斷掉的病根，一下子就病重不起了，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安遠(yuǎn)侯府頓時亂成一團(tuán)。

    水硯堂。

    紀(jì)真正舒舒服服泡熱水澡，水面上漂著托盤，托盤里一壺?zé)峋?，一堆雞腿。一口小酒一口雞腿，簡直不能更幸福。

    至于紀(jì)家那些事，紀(jì)真當(dāng)初就沒放在心上，又一直忙著治療瘟疫，更是早就忘到了腦后。

    正泡著澡，宮里來人了，傳紀(jì)六元入宮。

    紀(jì)真跑了一趟，跪了幾次，得了大筆賞賜，一個長假。自己還討了一個恩典，可以到太醫(yī)院書閣看書七日。

    回來以后，紀(jì)真翻了翻剛領(lǐng)的賞，良田百畝，綢緞百匹，珠寶一箱，古董字畫一箱。

    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