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jié)
上一世他分魂,是想去昆侖尋找他父親當(dāng)年隕落的真相和證據(jù),并留在金光身畔伺機(jī)而動。對于這一世的裴翊來說,就顯得有些雞肋。 因?yàn)樗麧u漸明白一個道理。 為父親翻案,還他母后清白,擺出證據(jù)什么的實(shí)在幼稚可笑。他從一開始便思慮錯了,天魔族大都知道真相,他父親的死,根本就是他們喜聞樂見的。 當(dāng)年他殺回幽都亮出證據(jù)同焰魃對抗,眾多部落信服并表示支持他。 那是因?yàn)樗男逓橥骥蓪Φ取?/br> 孰生孰死孰對孰錯,對這些天魔貴族而言根本不重要,他們只想在亂局中牟利。 現(xiàn)如今的魔界,血的信仰已被逐漸打破,唯有拳頭硬才是道理。 強(qiáng)者所代表的永遠(yuǎn)都是真理。 這也是十年來,焰魃以自己的殺伐決斷教會他的王者之道。 至于昆侖更是容易,待他成為了魔族的王,待他修為高深,率眾滅了昆侖誅殺金光也不是難事。從頭至尾,他將昆侖和魔族的先后順序給搞反了。上一世畢竟年少,又被仇恨和痛苦蒙蔽,也不知哪根腦筋不對,想出那么迂回的策略,豪情萬丈的要以一人之力扭轉(zhuǎn)乾坤,白白遭了分魂的苦,遭了那么多罪。 虧他自詡城府過人,重活一場才漸漸發(fā)現(xiàn)自己從前真是傻的可愛。 但偏偏他此番重生回來,早已分了魂。 裴翊忍不住牽出一抹苦笑。 不過想起慕歌,又覺得上一世那愚蠢策略也還是頗有收獲的。若不然,他只是去攻打昆侖的大魔王,慕歌則是誓死守護(hù)宗門的小弟子,兩人窮其一生也不會存在任何交集。 “請恕晚輩不能收?!?/br> 需要不等于一定得要,裴翊心知慕歌不想欠歿半分人情,不愿承他一絲恩義,想也不想的拒絕,“前輩的好意,晚輩心領(lǐng)了?!?/br> 歿并不意外,也沒有收回碎魂果。 毫無血色的唇瓣動了半響,才有些不太適應(yīng)地道:“這或許是我唯一能為江墨白做的了,權(quán)當(dāng)是為那一場意外做出一個了斷。” “這……” 裴翊聽罷甚是苦惱,岳丈和岳母之間的了斷,不該讓他一個做女婿的來承受吧? 慕歌若是知道他收了歿的了斷果,估計(jì)該被了斷的就是他了。 ☆、第120章 六情斷絕 裴翊站在那一動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 “收,為何不收?” 蘇慕歌走上前接過碎魂果,望向歿,“痕就藏身在程靈犀脖頸間的殘舊古戒之中,至于程靈犀其人,你許是已經(jīng)見過了?!?/br> 眉梢淡淡一攏,歿沉吟:“是她?” “同我換魂之人正是她。”蘇慕歌猶豫著道,“且不說程靈犀為人如何,又是否得罪過你,但換魂一事上,她與我相同一無所知,也是個受害者。事情就是這么個樣子,余下的,你自己斟酌著辦吧?!?/br> 言罷,她向裴翊使了個眼色。 裴翊本想說些什么,終究沒說,先她一步轉(zhuǎn)身離去。 蘇慕歌待他走遠(yuǎn)之后方才道:“痕的蹤跡,是換得這顆碎魂果的代價(jià)。另外我再多告訴你一樁事情,你要尋的洱,被關(guān)押在北麓明光山永夜殿內(nèi)?!?/br> 歿有些不敢置信的回望她,許久才問:“洱的消息,你想要我以什么來換?” 蘇慕歌攤了攤手:“不需要什么,這本就是我欠你的,你我之間兩清了。至于你與江墨白的了斷,很抱歉,這實(shí)在與我無關(guān)?!?/br> 說完頗有氣度的稍稍頷首作告別禮,不待他說話,出了他的洞府。 裴翊在院中等她:“生氣了?” “先前是真的挺氣,不過你這一跪,倒是讓我看開了不少?!碧K慕歌同他并肩,一起緩步走出小院,笑了笑道,“我的生命總歸是他給的,因此是我欠了他的債,并非他欠我的。是我著相了,總覺得他對我無情,實(shí)際是我希冀太多?!?/br> “你能明白最好不過。”裴翊欣慰道。 蘇慕歌啼笑皆非:“所以你其實(shí)是故意跪給我看的?何必呢,直接點(diǎn)醒我不得了,不知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么?” 裴翊負(fù)手而行,也不禁莞爾:“他總歸是你父親,受得起我這一跪。” 蘇慕歌在他胸口捶了一記:“你這一跪可真不虧。方才我聽瞳說,碎魂果十萬年才得一顆,沒想到,這一毛不拔的死人骨頭出手還挺大方?!?/br> 眉目間現(xiàn)出一抹憂色,裴翊止步:“慕歌,你父親說我親緣淡薄,是個大逆不道之徒。” 蘇慕歌微微怔?。骸笆裁匆馑??” 裴翊便將歿先前所言一一說了。 “我上一世殺戮雖重,但大逆不道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按照你父親的意思,引起滅世天罰的是我本身,饒是沒有噬魂劍,說不準(zhǔn)還會出現(xiàn)另一種方式,導(dǎo)致魔域被摧毀殆盡?!?/br> “你聽他胡扯?!?/br> 蘇慕歌一個字也不信,好笑道,“莫說殺一個叔叔,就算你手刃父母,也不可能引發(fā)什么滅世天罰。你當(dāng)天罰這么容易降下?搞笑的么?你看秦錚生活的秦王宮,為了皇位之爭父子兄弟間整日殺來殺去的,豈不是天都要塌了不成?” “我們魔王族本是遠(yuǎn)古魔神血脈,傳承精純,煞氣極重,旁的如何比?” “我想,只是我們走過溯世路,前世今生已被打亂的緣故。”蘇慕歌沉吟片刻,也尋思不個所以然,“或許那死人骨頭看到的只是你的前生,師父也曾說窺不出我的命格,我不一樣好端端活著。” 裴翊斂眉深思:“可是……” “船到橋頭自然直,你也不要負(fù)累太多,索性就在這里融魂結(jié)嬰吧。” 方才瞳教給她一套心法,可以吸收零渡內(nèi)的靈氣,她現(xiàn)在心里正癢癢著。須知道零渡就是一方巨大的靈氣資源寶庫,對她和七曜來說,不用來進(jìn)階簡直暴殄天物,這種機(jī)緣恐怕一生只此一次,斷不能錯過,“你瞧,我又放下一樁執(zhí)念,正好努力進(jìn)階試試?!?/br> 裴翊“恩”了一聲。 蘇慕歌補(bǔ)充一句:“瞳說以你的功底,融魂之后至少也是元嬰中境,待那時你去做你的事,我也要回去蓬萊抵抗獸潮了?!?/br> 聽她提及獸潮,裴翊依稀間回憶起當(dāng)年,嘆氣道:“待我融魂成功,至此十洲三島,便再也沒有一個名叫裴翊的天才修士了?!?/br> “做了那么久天才,你還沒做夠呀?” 蘇慕歌聽罷哈哈大笑,安慰道,“無妨無妨,反正你這十洲三島第一天才的名號,遲早會被秦錚給搶了。且安心做你的真魔吧,你上一世的天才事跡,至少還有我給你記著呢?!?/br> 裴翊但笑不語。 兩人便各自閉關(guān)進(jìn)階去了。 五十年后,北昆侖首座金光道君座下三弟子、昆侖史上最具潛質(zhì)的劍修裴翊本命元燈轟然熄滅。 此事在當(dāng)年引發(fā)昆侖、乃至十洲三島上下不小動蕩。 人人皆嘆可惜,更感慨修行路上荊棘重重。 又過八十年,蓬萊仙尊座下弟子秦錚,無顯赫出身,無家族供養(yǎng),以堪堪兩百多歲的年紀(jì),進(jìn)階金丹境大圓滿境界,且被蓬萊仙尊授以金鈴,擬為下一代蓬萊繼任掌門,一時受萬眾矚目。 昆侖也再出新的傳奇,金光道君座下四弟子程靈犀,次年進(jìn)階金丹大圓滿。 而裴翊這個名字,終是無人再提及了。 **** 且說零渡之內(nèi),蘇慕歌根本感覺不到時間變化,自然也不知道已經(jīng)過去一百多年,覺著頂多二十幾載的光景。 可她出關(guān)再閉關(guān),閉關(guān)在出關(guān),進(jìn)階了兩次,修至金丹后期頂峰,也沒見裴翊出來。 看來他結(jié)嬰一直在失敗。 貪多嚼不爛,蘇慕歌也卡在圓滿的瓶頸上,無法繼續(xù)進(jìn)展,便抽出幾天時間來訓(xùn)練她的七曜。 如今七曜解封了六只,剩下最后一只金曜,始終毫無動靜。 機(jī)緣這種東西強(qiáng)求不來,何況蘇慕歌已經(jīng)比較滿足。 鳳女和銀霄只差臨門一腳突破元嬰,木曜和水曜差不多金丹后期。因?yàn)闆]有吃食,土曜的修為最差。而最后出殼的火曜,因?yàn)槲樟说鬲z之火,又吃下整整一窩金晶,殺傷力只在鳳女之下。 蘇慕歌私以為,如今元嬰以下的敵人,根本用不著她親自出手了。 兩手交疊著置于腦后,蘇慕歌躺在雪地里,長長舒了一口氣:“當(dāng)年被你們吸食靈氣,我可是打碎了牙齒和血吞,如今看著你們一個個茁壯成長,我不免老懷安慰,生出幾分養(yǎng)兒防老的感慨啊……” “你少來。”銀霄探頭瞪她,“誰是你兒子?!?/br> “就這么一說,較真什么?!碧K慕歌揉揉它的腦袋。 “不過我們一直待在零渡內(nèi),也是突破不了的?!便y霄長吁短嘆,“也不知裴翊遇到了什么瓶頸,何時才能出關(guān),再耗下去,我就要發(fā)霉了?!?/br> 蘇慕歌也急,她還等著回蓬萊,不知十洲三島的獸潮進(jìn)展如何了。 她不如先走。 橫豎焰魃的天機(jī)棋局她破解不了,留下來也幫不上什么忙。 正準(zhǔn)備起身去找瞳,請她將自己送出零渡,突見一道濃厚的黑影壓了下來,且伴著濃郁殺氣。蘇慕歌雖被唬了一跳,但并未出手,能入歿的轄地范圍,定是超神器靈無疑,她再修煉一萬年也打不過。 “人?” “是。” “誰的人?” 蘇慕歌探她一眼,是個冷艷的女器靈,估摸著正是排行第二的殤。而且瞧著她有些眼熟,想了想才恍然,她在夢中見到過,幼年時曾想殺她,卻被歿攔下來的那一個。 “你是誰的人?”殤寒聲再問。 “我的人,我?guī)нM(jìn)來的?!币恢豢菔莸淖ψ訉⑻K慕歌扯了回來,眨眼間,瞳擋在她身前,張開雙臂,護(hù)住雞崽子一樣,“歿老大又出去化骨了,殤jiejie來的不巧,先回去吧?!?/br> “瞳,你是覺著歿不會殺你,居然敢?guī)Х踩诉M(jìn)來?”殤并沒有起疑心,只是皺了皺眉,聽歿不在,轉(zhuǎn)身便走了,“速速送走,明日我再見到她,必殺不赦?!?/br> 瞳就撇撇嘴,沖著她的背影豎起中指。 殤的背后像是生了眼睛,一拂袖,他的中指便飛了出去,血竟飚了一丈多高。 瞳立刻倒在地上,渾身哆嗦著,血還在飚,聲音帶著哭腔:“殤jiejie你好狠的心?!?/br> 殤無動于衷,身影漸漸消失:“將你的眼睛從外界收回來,少琢磨些風(fēng)花雪月,整日里神神叨叨,腦子也跟著不好使了?!?/br> “你腦子才不好使?!?/br> 瞳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一伸手將斷指抓回來,重新安上。指著她消失的方向道,“大侄女我同你說,做女人斷不可似她這般無趣?!?/br> “何為將眼睛收回來?”蘇慕歌覺著自己發(fā)現(xiàn)了有趣的事兒。 “哦,你叔叔我不是無聊么,偷溜出零渡時就將眼睛種在外界,閑了可以看看他們在做什么?!蓖UQ?,伸手探進(jìn)袖籠中,不消片刻,掏出一副描金邊的卷軸,吹了口氣兒,向上空一扔。 卷軸翠綠的穗子輕擺,以極優(yōu)雅的姿態(tài)在半空中緩緩向兩側(cè)拉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