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聲音漸漸弱了下去,蘇慕歌心口有些堵。 上一世,她同程嘉致的感情,一直非常要好。程嘉致待她,比親meimei還要親。 哪怕有著程不滅和程靈璧的前車之鑒,現(xiàn)如今的蘇慕歌也可以確定,程嘉致是真心待她好的。但她現(xiàn)在卻必須算計他,甚至,算計著要他的命。 蘇慕歌越是陷入回憶中,越是糾結(jié)無比。 程氏家族同她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勢必要滅他全族,才可消弭心口這團惡氣。她從不亂開殺戒,但該殺之人也絕不手軟。只是程嘉致,她還真有些下不去手。 他是無辜的,他是朋友,但他姓程。 他今日不死,可能死的就是自己。 “小犀,”程嘉致冷不丁開口,“咱們已經(jīng)快要離開瀛洲地界?!?/br> “恩。”蘇慕歌漫不經(jīng)心地點點頭。 “他們已經(jīng)追不上了,”程嘉致頓了頓,道,“你可否告訴我,為何要殺靈璧?” 蘇慕歌茫然間,瞳孔驟然一縮,刷的轉(zhuǎn)頭看向他。 程嘉致容貌生的并不出眾,氣質(zhì)卻淡雅溫和,一身蔚藍(lán)道袍,脊背直挺,坐的端端正正。他闔著眼,并沒有同蘇慕歌對視:“是父親告訴我的,知悉此事者不多,因為大伯父想要攔下來,讓那個人代替你的位置。只是他們想不通,你自小在程家長大,與靈璧姐妹情深,為何要殺她。” “那你怎么想?”蘇慕歌驚訝過后,漸漸平靜下來,淡淡嘆了口氣,“十一哥,原來,你是故意放我走的?!?/br> “我認(rèn)識的小犀,眼里心里只有程家,有時候看著你,我都覺得自己太過自私。從來不將家族榮耀看在眼中,只顧自己逍遙自在?!?/br> 程嘉致終于睜開雙眼,偏了偏頭,同面具下的一雙妙目相對,“你遭換魂之后,一直不肯回程家,連小天都不認(rèn),這不正常。你同靈璧親如姐妹,卻當(dāng)著大伯父的靈識將她殘忍虐殺,這不正常。同樣的,大伯父已經(jīng)知道那個人是假的,卻要她代替你,這也不正常。” 蘇慕歌沉默不語。 眸中有一抹幽光閃爍不定,程嘉致試探道:“小犀,如果不是程家干了什么對不住你們姐弟的事情,以你的秉性,斷不會如此絕情。我思來想去,能教你恨到這般地步,只可能同你的身世相關(guān),是不是……” “十一哥,我一早知道,你很聰明?!?/br> 蘇慕歌背著棺材緩緩站起身,冷硬的截斷他的話,“但有時候,卻同我一樣愚不可及。你既然猜了出來,就不該動了惻隱之心放我走,更不該上船?!?/br> 雷婷聽不到他們說話,但方才見他們四目相對,便知情況不妙。 眼下瞧見蘇慕歌起身,她也趕緊跳起來。興許是太過緊張,不等兩人亮兵器,她就一拍棺材,將她的千鈞重劍握在手中,霍霍甩了幾下:“姓程的,你不是我倆對手,投降不殺!” 甲板上再次安靜下來,眾多目光投來幾人身上。 程嘉致置若罔聞,抬眸望著蘇慕歌,眉目中帶著一絲悲憫:“你去蓬萊,蓬萊仙尊護的了你一時,護不住你一世。小犀,只要你肯答應(yīng)我,放下心中的仇恨,從此不再同程家為敵,十一哥有辦法帶你離開十洲三島,保你日后無憂?!?/br> “抱歉,我不肯?!?/br> “冤冤相報何時了,你畢竟是程家養(yǎng)大的。如今靈璧已被你所殺,還不夠么?” “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你們程家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楚!我外海江氏滿族,幾乎全都死在程不滅手中,你父親也是幫兇之一!”蘇慕歌雙眸冷凝,丹田靈力翻涌,一道道靈氣在掌心積蓄,喝道,“程氏家族一日不滅,我便一日不得安枕!”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根本是在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既然如此……” 程嘉致閉了閉目,緩緩起身。一揚手,一根玉簫現(xiàn)在掌心,輕輕一吹,一道道光波激射而出。蘇慕歌一拍靈獸袋,水曜立刻吐出一串泡泡,將背后的棺材罩住。 “鏘!” 音波擊在千鈞上,發(fā)出一陣顫動,雷婷的手有些不穩(wěn),卻頂住壓力直劈上前。 三個人打成一團。 程嘉致修為雖然高出她二人一大截,但以二敵一,蘇慕歌又身經(jīng)百戰(zhàn),且對他的招式了如指掌,他的勝算并不高。 “砰砰砰!” 甲板上激光亂射,木屑翻飛。船上大都是些練氣修士,一窺三人外泄出來的筑基氣勢,大感不妙,紛紛撐起防護罩跑去船尾。片刻的功夫,船頭除卻仍舊縮成一團睡覺、時不時抓抓耳朵的黑袍修士,其他人走了個精光。 船商筑基中期修為,立刻上前制止,豈料戰(zhàn)圈都進不去,便被反噬回來,吐出一口老血。打架斗毆在修仙界不過尋常,他跑船近百年,早已見怪不怪,只是大罵著吩咐舵手,撐起護船大陣,便回艙里去了。 數(shù)十息過后,三人仍在斗法。 蘇慕歌不曾祭出鐮刀,手法中規(guī)中矩,并不出殺招。她對程嘉致的短板一清二楚,只需耗干他的靈力,他就是網(wǎng)中之魚。 “嗡嗡——” 一股水紋波動的聲音,一縷縷的傳入識海。 蘇慕歌覺得這個聲音不對,卻又說不出來哪里不對。 “嗡嗡嗡——” 便在此時,一直縮在角落睡覺的黑袍修士,陡然睜開雙眸。 “嗡嗡——” “停手!” 那名黑袍修士赫然起身,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從帽檐下射出一道精光,“媽的,你們誰身上藏著龍印,竟將那條老臭蟲引來了!” 蘇慕歌微一皺眉,望向雷婷手中的千鈞劍。 果然,螭吻圖騰發(fā)出耀目金光。 雷婷正舉著千鈞劈下去,蘇慕歌忙道:“全都停手,雷道友,速速收劍!” 雷婷一訥,她正抵抗程嘉致的音波功,氣場全開,想收住談何容易。但蘇慕歌讓她收劍,再困難她也蠻橫的將千鈞收回。劍雖回來了,一道龍影卻從劍中甩了出去,直沖程嘉致靈臺劈去。 程嘉致后退一步,音波擊出,將龍影擊進海面。 “嘭!” 海水飛濺三丈有余,只見一條五爪金龍高昂龍頭,從水下一躍而出。單單一根龍須,便足有十丈,一時間遮天蔽日。 船尾上眾修士看的瞠目結(jié)舌,忙不迭跪下叩拜。 十洲三島絕大部分都是海域,真龍一直都是他們的守護神。 水曜也趕緊跳出來鞠躬:“啵啵啵……” 雷婷則看的呆?。骸巴?,我的小龍突然間長這么大?!” 說著就想上前摸摸它的鱗片。 “它不是你的劍魂,它是一條真龍!”銀霄無語至極,撲上前咬住她的袍擺,將她向后一拉,“不要靠近,這家伙的修為,已經(jīng)不是咱們可以理解的了。怪事,只不過一個劍魂,怎么可能引來這尊大神?” 程嘉致和蘇慕歌對望一眼,最后將目光釘在那名黑袍修士身上。 如果猜得不錯,這龍雖為雷婷手中寶劍引來,卻是沖著此人。 果然,金龍看都不看他們一眼,銅鈴般的大眼促狹一瞇,睨著黑袍修士:“呵呵呵,妖孽,又被本王逮到了吧?!?/br> 那修士放下帽檐,明明一張不辨雌雄的臉,卻露出一副蛋疼至極的表情:“老龍,沒完了是嗎,追殺老子一千年,橫跨二十幾個修真界,你究竟煩不煩?煩不煩?!” “你不死,我不煩?!苯瘕埨浜咭宦?。 “當(dāng)年老子奪你龍脈提純血統(tǒng),險些滅你龍族,是老子不對。”黑袍修士無奈的一攤手,苦惱道,“可我也因此遭了天譴,該受的也受了,差點兒灰飛煙滅,你為何那么固執(zhí)?” “哼。”金龍不屑。 “你別給臉不要臉!”黑袍修士怒了,“老子若不是躲天劫,豈會怕你!” “嗬?!苯瘕埨溧?,“若不是東皇帝君飛升之前,在你身上種下保護結(jié)界,你以為你真能活到現(xiàn)在?妖孽,當(dāng)年你也算堂堂一個大妖怪,如今卻還混的不如一個女人,總依靠女人的庇護,你真好意思?!?/br> “你少拿話激我,我與有榮焉,好意思的很。” 話說的漂亮,黑袍修士氣的直哆嗦,手中暈起一團白霧,直攻上去。 “轟!” 金龍一甩龍尾,兩道撼天動地的力量碰撞在一起那一刻,眾人只見一道閃瞎眼的炫目光芒,爾后才聽“咔擦咔擦”的聲響。好一會兒,終于有人驚恐的大喝一聲:“完了,船要崩了!” “先飛起來!”蘇慕歌祭出桃花扇,囑咐雷婷。 “哎!”雷婷立刻祭劍而起。 一聲巨大的轟鳴過后,海船整個解體。 “走!” 蘇慕歌還沒回過神來,一只手掌倏然扣住她的肩膀。慕歌駭然,可此人身形實在太快,人影都看不清,更別提反抗?!罢l?!” ***** 眼前一黑,像是從高空向下墜落。 最后摔在一塊兒大石頭上。 “哎呦!” 目識還未清明,耳畔就聽雷婷一聲慘叫,蘇慕歌緊繃的脊背微微松了松。待黑霧盡,她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她和雷婷居然落在一處小島上。 再一轉(zhuǎn)頭,只見那名黑袍修士面朝大海,正捧著一副卷軸,左右張望。 “這是哪兒???”雷婷揉著屁股,迷瞪著道。 “似乎在北海無鹽島附近。” 蘇慕歌說完之后,下意識的愣住。她們方才還在瀛洲東海域之內(nèi),怎么一眨眼就到了北海無鹽島。這兩處海域,至少橫跨大半個十洲三島吧? 哪怕是化神大能,也不可能瞬移出這么遠(yuǎn),況且還帶著兩個人。 “銀霄,怎么解釋?” “沒聽那條真龍說么,他是大妖怪……”銀霄已經(jīng)完全升級成為腦殘粉,一臉崇拜的望著那道背影,“堂堂大妖怪,還需要什么解釋?。?!” “大妖怪是什么?”雷婷好奇著湊上去。 “修為、血統(tǒng)、歲數(shù),一個都不能少?!便y霄嗷嗷嗷叫了幾聲,激動的恨不得在地上打滾,“咱們十洲三島,妖修極少,更別提大妖怪。他必定是來自其他界域,比十洲三島更高等級的修仙界!” “是真仙吧?”蘇慕歌摸著下巴,冷不丁道,“你沒覺得,他的容貌像極了一個人?” “紫琰?”銀霄原本不覺得,聽她一說,便也仔細(xì)瞧了瞧?!昂伲拇_有些像,可他還不是仙,但也距離飛升不遠(yuǎn)了?!?/br> 話音一落,那名黑袍妖修突然抓著卷軸向她們走來。 兩人一狼紛紛后退。 他卻“刷”一聲展開卷軸,表情十分搞笑:“你們幾個小崽,知道這是哪兒么?” 蘇慕歌愣了愣,上前一步,低頭去看卷軸,竟是十洲三島的地圖。她上下脧了脧,指著北海上一座小島:“前輩,咱們應(yīng)該在此地?!?/br> 黑袍妖修點點頭,蹲在地上,繼續(xù)盯著手中卷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