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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殺破狼(間歇性 虐狗記)在線閱讀 - 第22節(jié)

第22節(jié)

    大葉的聽起來有點厲害,長庚剛想順著夸兩句,便見那和尚實在地寫道:“大葉的便宜些?!?/br>
    長庚:“……”

    他仔細(xì)地打量著和尚的茶碗,碗是好碗,刷得也很干凈,可惜用得太久,難免磕碰,好幾個都已經(jīng)豁口了。

    了然和尚:“僧舍粗陋,殿下見諒?!?/br>
    整個京城都給他留下了一個紙醉金迷的印象,好像所有人都很有錢,滿城都是奢侈的消遣,西洋人說大梁帝都鋪的地磚是包了金子的,其實并不算很夸張。

    但不知為什么,長庚身邊認(rèn)識的幾個人都是窮鬼,沈易不必說,天生長著一張世代貧農(nóng)的窮困苦瓜臉,還有顧大帥,坐擁偌大一個侯府,整個就是個空殼子,初一一早就迫不及待地帶著長庚去宮里找皇上打秋風(fēng),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用豁口杯子的了然和尚。

    長庚道:“護(hù)國寺香火旺盛,大師卻安于清貧,果然是出世修行的人。”

    了然笑了笑,寫道:“和尚走南闖北,落魄慣了,慢待貴人了?!?/br>
    長庚問道:“我聽人說大師還坐鐵蛟去過西洋番邦,是為了宣揚佛法嗎?”

    了然:“我才疏學(xué)淺,不敢效仿古時云游高僧,出門只是為了看看四方世界,看看人?!?/br>
    長庚又含了一口苦丁,越品越苦,毫無回甘,只好失望地咽了下去:“我從小在邊陲小鎮(zhèn)長大,沒離開過小鎮(zhèn)一畝三分地,來到京城,又鮮少出侯府,是不是□□于一隅了?但我總覺得天底下的喜怒哀樂大抵是一樣的,看了別人的,還是沒地方安放自己的?!?/br>
    了然:“心有一隅,房子大的煩惱就只能擠在一隅中,心有四方天地,山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滄海一粟?!?/br>
    長庚聽說,愣了好久,看著了然和尚將寫過了字的紙一點一點地填進(jìn)火盆里燒干凈。

    “大師,你那天跟我說,‘未知苦處,不信神佛’,現(xiàn)在我知道了苦處,來討教神佛,可否請您指點迷津?”

    第27章 私奔

    冥冥中,或許有某個不知名的神靈給遠(yuǎn)在天邊的顧大帥提了醒,告訴他兒子快被禿驢拐跑了,總之玄鐵營開拔一個月以后,顧昀居然記得在給皇上寫折子的時候,順便給長庚帶了一封家信。

    長庚臨摹過多次的熟悉字跡洋洋灑灑地寫了好幾頁,先是言辭懇切地認(rèn)了錯,而后又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說明了自己不告而別的原因,最后直白地表達(dá)了自己的思念,并且承諾,要是西北平安無事,他年底之前一定趕回侯府過年。

    長庚從頭看完,輕輕一哂就擱在了旁邊,因為拿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東西必定不是出于安定侯之手。

    什么“一別千里,夙夜難安”,“加食添衣,勿憂我心”之類的rou麻話,根本不可能從顧昀腦子里那片土里發(fā)芽,字里行間那股絮叨勁一看就是沈易代筆的。

    混蛋義父頂多自己謄寫了一遍。

    不過長庚悲哀地發(fā)現(xiàn),他心里想得這么明白,一想起這些字真的是從顧昀手里的筆下流出來的,還是忍不住把每個字都摳出來鑲進(jìn)眼里。

    可惜,顧昀食言了。

    顧昀自知有愧,這一回讓隨便代表他承諾的沈易滾蛋了,他親自cao刀,給長庚寫了一封漫長的信。長庚看完以后氣笑了,雖然感覺這回這封家信還挺真誠的——顧昀實在沒有哄人的天分,完全是在真誠地火上澆油。

    顧大帥先是三紙無驢地說了一堆他自認(rèn)為有意思的瑣事,下筆千言,離題萬里,直到最后,才硬邦邦地用了“軍務(wù)繁忙”四個字概括了他不能回京的原因。

    長庚不關(guān)心大漠里的蝎子怎么烤好吃,但他前后找了好幾遍,始終沒找到他最關(guān)心的一句話——顧昀今年不回來,什么時候能回來?

    可是“軍務(wù)繁忙”后面什么都沒有了,附了一個長長的禮單。

    顧昀可能是覺得言語的歉意不夠?qū)嵲冢谑怯眯袆觼肀磉_(dá)了——他把這一年得的好東西都運回了侯府,一股腦地塞給了長庚,珠光寶氣的、雞零狗碎的,不一而足。

    當(dāng)天,十五歲的長庚把自己關(guān)在房中,和顧昀送給他的一把樓蘭短刀一起,挨過了一次發(fā)作的烏爾骨,進(jìn)而做了個決定——他不想窩囊廢一樣地留在侯府了,不想跟著老夫子與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師父學(xué)些紙上談兵的文章和武藝,他想要自己走出去,看看那外面的世界。

    年初一,長庚獨自跟著宮里來的祝小腳進(jìn)宮給皇上拜年,照例是走過場。

    然后他在侯府逗留到了正月十六,讓廚房煮了一碗長壽面,端回屋里自己吃完了,隨即平靜地宣布了一件又把侯府上下炸翻了的決定。

    長庚道:“我打算去護(hù)國寺住一陣子。”

    說完,他看著老管家慘綠慘綠的神色,又補充道:“王伯放心,我不出家,就是想跟著了然大師修行一陣,順便給義父祈福?!?/br>
    老管家:“……”

    他老人家還能說什么呢?只好準(zhǔn)備好香火錢,忍著胸口疼,派人把長庚、葛胖小和曹娘子三個送到了護(hù)國寺。

    這一年,侯府的老管家覺得自家那森嚴(yán)威武的大門保不準(zhǔn)就是被什么蠻夷巫蠱詛咒了,進(jìn)了這個門的,別管是自己家里生的還是從外面認(rèn)的孩子,一個比一個難對付,老管家至今記得顧昀小時候的慫樣子,他好像一條被傷害過的小狼,不分青紅皂白地仇視周圍所有的人。

    那位好不容易磕磕絆絆地長大了,能頂門立戶了。

    又來了一位更讓人琢磨不透的。

    顧昀走后,長庚就過上了整天往護(hù)國寺跑的日子。

    愛跟誰玩不好呢?天天往廟里鉆,四殿下李旻真是不出門則已,一出門目的地就不同凡響。

    老管家愁腸百結(jié),每天都擔(dān)心長庚要剃度。

    但他知道,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是最聽不得老人勸的,何況長庚也不是他帶大的,老管家不敢干涉他太多,便只好跑到曹娘子和葛胖小面前敲鑼邊。

    曹娘子一聽,把眼皮上的香粉都瞪下來了,怒道:“什么?那禿驢想勾搭我長庚大哥出家?”

    世間模樣端正的男子如鳳毛麟角,大帥說走就走,到現(xiàn)在連人影子都不見一個,他身邊只剩下長庚。長庚到了這個年紀(jì),還有驚無險地沒有長殘的跡象,是多么不容易啊,居然還有變成光頭的危險,當(dāng)即,曹娘子就成了老管家的盟友。

    第二天,他特意換上男裝,死皮賴臉地非要跟長庚去瞻仰佛門圣地,臨出門的時候?qū)χT口的一對鐵傀儡擼起袖子,做了個志在必得的手勢。

    鐵傀儡不通人性,木然地注視著他蛇精般曲折離奇的背影。

    不過當(dāng)天晚上從護(hù)國寺回來,曹娘子就再也沒提過“讓那妖僧現(xiàn)形”的事,并從此義無反顧地加入了每天參悟佛法的隊伍——無他,“妖僧”長得太俊俏了。

    大帥雖然也俊俏,可惜太有攻擊性,不能安安靜靜地坐在那任人欣賞,了然大師就不一樣了,曹娘子認(rèn)為他簡直就是一朵行走人間的優(yōu)缽羅,倘若裝進(jìn)盆景里,必能流芳百世,多看他一眼可以心曠神怡好幾天。

    老管家不知道那了然和尚給這一個兩個都施了什么*藥,只好找到了葛胖小頭上。

    葛胖小義不容辭地陪同前往了。

    幾天后,葛胖小也倒戈了。

    因為了然和尚不但只會念經(jīng),他對現(xiàn)存多種紫流金驅(qū)使的火機和傀儡都十分精通,葛胖小甚至在他那里碰上過靈樞院的人。

    做夢都想開一架巨鳶上天的葛胖小二話也沒有,直接拜倒在了和尚蓮臺下。

    這一年過去,老管家其實也習(xí)慣了長庚他們?nèi)靸深^往和尚廟里跑,剛開始并沒有很放在心上。

    不料四殿下好的不學(xué)壞的學(xué),到了護(hù)國寺第二天就效仿顧昀,玩了一手金蟬脫殼,不告而別。

    他先跟隨行侍衛(wèi)交代好,自己要跟著了然大師閉門清修一陣子,讓閑雜人等不要打擾,侍衛(wèi)當(dāng)然真就不敢打擾,只守在門外。

    當(dāng)天晚上,長庚就帶著他兩個吃里扒外的跟班,跟著了然大師下江南游歷去了。

    等過了幾天侍衛(wèi)們反應(yīng)過來不對勁,再去找人,那禪房里就只剩下一紙輕飄飄的書信了。

    老管家欲哭無淚,只好一邊托人上奏皇上,一邊派人給顧昀送信。

    皇上聽完以后心非常寬,一來他也不太關(guān)心這個便宜弟弟,二來他篤信佛教,對了然和尚有種盲目的信任,聽說長庚跟了他去游歷,還生出幾分羨慕來——只恨自己被俗物所累,不能跟著沾一沾高僧的光。

    顧昀那邊更是鞭長莫及,指望不上,聽說西域一代沙匪多如牛毛,他整天整天地不知道追著沙匪流竄到了什么地方,信使即便到了西涼關(guān),要想立刻找到顧帥本人,完全得要靠運氣。

    了然雖然是個高僧,卻很少講經(jīng),也從不說那些晦澀難辨的佛法和偈語,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面對面地筆談一些民間見聞,作為一個和尚,他顯得十分不務(wù)正業(yè),甚至有些太入世了。他甚至?xí)执竽娌坏赖卣f一些當(dāng)下時事,不過一般隨寫隨燒。

    大半個月以后,江南一家小小茶肆中,三個少年與一個和尚圍桌而坐。

    江南春耕已經(jīng)開始了,但放眼望去,田間地頭卻看不見幾個干活的人,三兩老農(nóng)身披斗笠,無所事事地遠(yuǎn)遠(yuǎn)望著正在勞作的鐵傀儡。

    比起侯府守衛(wèi)和侍劍傀儡的煞氣盎然,這種杏花煙雨中種地的鐵傀儡并非人形,像一輛小車,在地頭來回奔波,頂著個木雕的水牛頭,顯得十分憨態(tài)可掬。

    這是朝廷第一批撥下來的耕種傀儡,在南京一帶先試行。

    葛胖小在雁回小鎮(zhèn)的時候,就對沈易手下的破銅爛鐵有非同尋常的興趣,看得兩眼放光。

    了然敲了敲桌子,將長庚等人的注意力拉過來,過了一年,長庚他們已經(jīng)能看懂他的手語了,和尚也不用再一字一句地寫。

    “江南在推行的耕種傀儡我曾經(jīng)在西洋看見過,一個傀儡可以輕輕松松料理一畝地,雖然還是需要燒一點紫流金,但經(jīng)過幾次改良,煤已經(jīng)足夠支撐大部分動力了,這樣一來成本就很低了,據(jù)說一個傀儡比長明燈還要省。”

    葛胖?。骸澳歉仪楹冒?,往后豈不是種地干活都不用起早貪黑了?”

    試推行的鐵傀儡是朝廷撥給南京的,鄉(xiāng)紳老爺們各自登記后領(lǐng)走,負(fù)責(zé)之后的維護(hù)。佃戶愿意自己種地就自己種,不愿意就把自己承租的地讓給傀儡,來年豐收的時候?qū)⒆庾蛹右怀桑謨敻N傀儡燒的煤和微量的紫流金。

    頭一年很少有人干,畢竟要加一成租,但第二年已經(jīng)推廣開了——老百姓看出來了,這東西確實比人好用,加了租,留在手里的糧食還是比先前多,還不用起早貪黑的干活,這種好事誰不答應(yīng)?

    這才有此時江南田間不見人的盛景。

    了然笑而不語。

    長庚忽然說道:“我倒是覺得未見得是好事——倘若鐵傀儡能完全代替人,還要人做什么用?佃戶家租的地也是鄉(xiāng)紳老爺?shù)?,頭些年老爺念舊情,愿意養(yǎng)著這些閑漢,能養(yǎng)他們多少年呢?”

    葛胖小癡迷于各種火機,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立刻接口道:“他們可以留下當(dāng)長臂師!”

    曹娘子:“這個我知道,一座雁回城里所有守軍的鋼甲加起來,只要兩個長臂師就夠了,那時候他們也只是偶爾忙不過來,才會去找沈先……沈?qū)④姡貌涣四敲炊嚅L臂師。”

    葛胖?。骸八麄兛梢匀フ覄e的事做,比如……”

    比如什么,他一時也說不出,當(dāng)年屠戶家的日子畢竟是好過的,在葛胖小眼里,除了種地,世上還有那么多的事好做。

    曹娘子艱難地將自己的目光從了然的臉上扯了下來,問道:“那么如果大家都找不到事情做,或是大多數(shù)人都找不到事情做,他們會造反嗎?”

    了然垂下眼看著他,曹娘子的臉一下煮熟了。

    了然比劃道:“這些年是不會的?!?/br>
    三個少年沉默了一會,長庚問道:“是因為我義父嗎?”

    了然含笑看了他一眼。

    “我記得前年除夕夜里,洋人帶來的虎跑了,滿街的人亂成一團(tuán),是看見我義父才安靜下來的。”長庚頓了頓,說道,“我后來聽人說,起鳶樓附近人山人海,若不是義父穩(wěn)住了人流,便是踩也能踩死很多人?!?/br>
    了然比劃道:“我私自帶殿下出門,可算是把安定侯得罪慘了,將來東窗事發(fā),還忘殿下在侯爺?shù)断卤:蜕幸粭l小命?!?/br>
    葛胖小和曹娘子都笑了起來,以為了然和尚是開玩笑——畢竟,在他們印象里,顧昀從來都是和顏悅色的。

    了然苦笑了一下,將這話題跳過,接著比劃道:“民間至今有老侯爺用了玄鐵三十人便使北狼俯首的傳說,都說玄鐵營是神兵神將,可以上天入地,刀槍不入,有玄鐵營這根大梁鎮(zhèn)著,民間犯上作亂的暴徒雖然有,但始終難成規(guī)模?!?/br>
    長庚坐直了些:“可是我聽人說,若是想拆房子,第一件事便是砸了大梁?!?/br>
    了然看著面前的少年人,顧昀要是回來,大概已經(jīng)不認(rèn)識長庚了,短短一年,他足足躥高了幾寸,原本眉目間流轉(zhuǎn)的孩子氣蕩然一空。

    當(dāng)年除夕夜里出趟門都要頭皮發(fā)麻的少年,如今卻坐在江南田間茶肆,跟和尚聊天下民生。

    了然:“殿下不必掛心,這些事,侯爺早就心知肚明?!?/br>
    長庚想起顧昀房中那副“世不可避”,微微愣了愣,心里忽然泛起決堤般的思念,他靜靜地坐了片刻,任那思念奔涌了片刻,他苦笑了一下,端起桌案間的茶根,一口澄了干凈。

    而被長庚記掛在心里的顧昀此時還在西域茫茫大漠中,已經(jīng)跟當(dāng)?shù)匾?guī)模最大的一伙沙匪對峙了一個多月。

    此時的西涼關(guān)已經(jīng)早不復(fù)當(dāng)年蕭條,自從大梁與教皇簽了西涼關(guān)條約之后,整個西涼關(guān)一線簡直成了一塊聚財?shù)娘L(fēng)水寶地,商人與游人很快聚攏起來,幾個鎮(zhèn)上人口暴漲,西洋人、中原人與西域一線小國的人混居,幾乎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起來。

    位于古絲路入口處的樓蘭更是因此成了通商要地,迅速從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國變成了流金之地。

    樓蘭人熱情快樂,安居樂業(yè),不愛找事,當(dāng)年西域叛亂也沒人家什么事,跟大梁的關(guān)系一直十分友好,皇上便特意將古絲路入口放在了此處。

    “大帥,小賈那邊已經(jīng)將賊窩拿下,動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