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可你怎么辦?”阿九一時(shí)間腦中幾乎是空白的,她雖然也曾說過希望楚陌景永遠(yuǎn)別恢復(fù),可那畢竟不現(xiàn)實(shí),魔血連著的可是楚陌景的性命。 楚陌景沉默,依他所想是找個(gè)隱蔽之地,自己想辦法化解魔血,他自是盡力,如果到最后還是不行,不過是一死罷了。他并不怕死,可如今卻有了牽掛,師父還有兩個(gè)徒弟,少陵也長成了男子漢,可以代替他做很多事了,唯有阿九……阿九還是個(gè)小姑娘,又最是依賴他,他若不在了,阿九怎么辦? 他沒出聲,阿九握緊他的手,喃喃說:“師兄,要不我們回去找?guī)煾?,還有谷中那么多前輩,總會有其他辦法的……好不好?我們回卻憂谷……” 她臉色仿佛一下子褪盡了血色,蒼白如紙,肩頭微微發(fā)顫,楚陌景心下不忍,攬她入懷,手掌輕輕撫著她的頭,聲音緩了緩,“別怕,我不會有事。” 阿九頭埋在他懷里,眼睛酸酸的,有點(diǎn)想哭,可她忍住了,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shí)候,她不能自亂陣腳。 “師兄,”祁少陵凝重道:“這回我一定要告訴師父,你不能再瞞著他了!” “先別告訴師父?!背熬叭允菗u頭。 “師兄!”祁少陵氣得不行,“你別把自己的命不當(dāng)回事?。 ?/br> 楚陌景看他一眼,語氣肅然:“我還沒死……” 阿九掐了他一把,抬起頭狠狠道:“不準(zhǔn)說這個(gè)字!” 楚陌景:“……”這兩個(gè)熊孩子! 這時(shí),宋若詞咬了咬唇,似乎想說什么,阿九瞥見她的表情,心中倏地一動(dòng),宋若詞來歷非凡,也是所知甚多……這么一想,阿九抱著微不可察的期待問:“宋jiejie似有話想說?” 宋若詞臉色一變,像是有所顧忌,低下了頭,沒出聲。 阿九見此,不著痕跡的使了個(gè)眼色給祁少陵,祁少陵轉(zhuǎn)身,認(rèn)真道:“宋若詞,宋姑娘,若你有法子,祁少陵感激不盡!” 他第一次這般客氣,宋若詞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酸澀,她對上祁少陵的目光,半響才低低道:“我是知道一些隱秘,只是說出來對死者不敬……” 柳牧眼角一跳,若有所思的打量著這個(gè)一直沒怎么說過話的小姑娘。 祁少陵聞言,毫不猶豫的道:“算我求你,就算是大不敬,都由我代你承擔(dān)?!?/br> “少陵!”楚陌景沉聲制止,阿九拉著他,她一字一句的道:“師兄,宋jiejie若有辦法救你,我一輩子感念她的恩情?!?/br> 宋若詞苦笑了下,終是下定了決心,“了迦圣僧他……是佛門中人,而且活了百年有余,已是得道高僧,這樣的人,死后畢生心血,百年功力都會凝結(jié)成圣舍利……” “住口!”柳牧厲聲喝止,他滿臉驚異,還有幾分怒意,他是真的沒想到一個(gè)年紀(jì)輕輕的小姑娘會清楚這等隱秘,事實(shí)上,了迦圣僧死前,連柳牧都不知道這種事,只是柳牧有幸親眼目睹了那一幕……了迦圣僧坐化,尸骨成灰,只剩了一顆內(nèi)泛金光的舍利。 宋若詞被他喝斥的退了幾步,眼圈倏地紅了,了迦圣僧乃是前輩中的前輩,他坐化后的舍利與他尸骨血rou無異,她將這種隱秘訴諸于口,跟覬覦前輩尸骨沒兩樣,實(shí)乃大不敬。 祁少陵一瞬間擋住了宋若詞面前,說道:“了迦圣僧生前普渡眾生,說明他慈悲為懷。死者已矣,如果他坐化后的舍利能挽救另一個(gè)武學(xué)奇才的后輩,傳承他的衣缽,相信他九泉之下亦會含笑點(diǎn)頭……宋姑娘哪里錯(cuò)了?相反,柳前輩你遮遮掩掩,反而是未曾理解了迦圣僧的胸懷?!?/br> 宋若詞看著祁少陵的后背,呆了呆。 “狡辯!狡辯!”柳牧不去看祁少陵,反而指著楚陌景:“小子,難道你真要因?yàn)樨澤滤蓝ッ胺盖拜呄褥`?讓他死后都不得安寧?” “爺爺!”柳云笙拉著柳牧,不停的小聲勸阻。 楚陌景亦不能再沉默,他一出聲,其他人就都靜了下來,“師弟師妹都是一番苦心為晚輩,柳前輩,晚輩并非貪生怕死,亦非要冒犯了迦圣僧先靈,您先冷靜點(diǎn)?!?/br> 柳牧聽他所言,先是一怔,隨即長嘆一聲:“小子,不是我想為難你,說實(shí)話我還挺欣賞你的,只是……唉,不說其他,邱老鬼受過了迦圣僧的恩情,當(dāng)年了迦圣僧坐化后,舍利也是由他封存在千層塔,你們闖不過千層塔,就算真闖過了,邱老鬼也不會把舍利給你們的……那畢竟是了迦圣僧留下的最后一樣?xùn)|西啊!” “還是要等千層塔開啟么……”阿九也嘆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還是轉(zhuǎn)回了原點(diǎn)。 謝修眀挑了挑眉,“死者已矣,舍利封存一百年也沒用,我?guī)煾覆皇悄敲搭B固不化的人……你們聽我說,千層塔共有十層,外面有個(gè)看守長老,其他長老都身處不同的塔層,而我?guī)煾妇驮诘诰艑?。十年一度千層塔,沒人能登上塔頂,我?guī)煾干頌槭L老之首都不能,這原因我不清楚,不過我知道一件事,每次千層塔開啟,都只有一個(gè)人能登上第九層,可惜很久沒人能上去了,而且,只要登上第九層見到我?guī)煾福湍芨嵋粋€(gè)要求?!?/br> “千層塔一旦開啟,必是群雄薈萃,”阿九道:“你的意思是,要我?guī)熜至Υ焖腥?,登上第九層,然后去向你師父要圣舍利??/br> 柳牧聞言就哼了一聲:“女娃娃,你以為這很簡單嗎?我告訴你們,上一個(gè)十年最優(yōu)秀的人也就達(dá)到第七層罷了!” 雖說千層塔有年齡限制,三十五歲以上的就不能進(jìn)了,但江湖上天賦好的年輕人多了去了,柳牧也不信楚陌景能走到那一步。 “都說是試煉之地,千層塔里面究竟是什么?”阿九奇怪道。 “千層塔開啟時(shí)才能進(jìn)去,就算我?guī)煾甘亲o(hù)塔長老,我也不能例外,這些年來,我?guī)煾敢恢痹谒饨虒?dǎo)我的,”謝修眀解釋:“上一個(gè)十年,我年紀(jì)太小了,他又死活讓我等到這一年跟宿敵一較高下……所以,楚陌景,不是我自負(fù),說實(shí)話,你這次最大的對手,反而是我!” 頓了頓,謝修眀聳了聳肩:“先說好,我不會放水的,否則我?guī)煾缚隙ò盐覀兌稼s出來?!?/br> 楚陌景看了看他,只說了一個(gè)字:“好?!?/br> 千層塔他肯定是要闖的,至于他會不會提圣舍利的要求……就無人得知了。 “喂,你們這群小輩,難道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柳牧氣得吹胡子瞪眼,“就算闖到第九層又怎樣?邱老鬼是不會……” 阿九抿了抿唇,堅(jiān)定道:“任何事都只有努力了才知道,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輕言放棄?!?/br> 柳牧一愣,不得不承認(rèn),他的確是老了,這群年輕人身上,有他所沒有的朝氣和勇氣,他們有勇氣面對一切,就如同什么都阻擋不了初升的朝陽,什么也阻擋不了他們前進(jìn)的腳步。 浮云遮眼,紅塵喧囂,亦困不在年少輕狂,這才是江湖兒女的本色。 柳牧輕嘆,終于還是緩緩笑了。 出了茶館,阿九先向宋若詞拱手道:“宋jiejie,對不住,還有,多謝你?!?/br> 宋若詞知道她說的是什么,搖了搖頭,“我們早就是朋友了,就算你們不問,我最后也是會說的,否則我于心難安,阿九meimei,你不用如此,換了我,也許還不如你鎮(zhèn)定的。” 阿九微微一笑,承了宋若詞的情,心中記著,來日必是要還她的。 眾人都猜到宋若詞身份不同尋常了,可是都知趣的沒提,宋若詞也松了口氣,她還不知如何解釋為何會知道那么多隱秘之事呢。 宋若詞低著頭走路,忽然間被人拉了一下胳膊,原來方才差點(diǎn)有輛車撞到她身上,是祁少陵拉了她一把,她抬頭一看,其他人都不知哪去了,只剩了祁少陵在她旁邊。 兩人單獨(dú)走在街道上,都有些尷尬,其實(shí)他們倆自從在納蘭漪的船上就一直在冷戰(zhàn)中。 “……對不起,我跟你道歉?!边€是祁少陵先開了口,一開口就是道歉。 宋若詞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圍散漫的人群,倏而笑道:“你來追我吧,如果你能追到我,我就不跟你計(jì)較其他了!” 話音落下,宋若詞已經(jīng)在前面跑遠(yuǎn)了。其實(shí)她也有點(diǎn)逃避的意思,因?yàn)樗€不知道現(xiàn)下該如何面對祁少陵。 祁少陵揉揉眉心,無奈一嘆,追了上去。 這邊兩人還算平靜,另一邊,阿九跟楚陌景之間也出現(xiàn)了分歧。 街道上人來人往,謝修眀坐在墻頭上,嘴里叼了根草,閑閑的望著天上的云。 遠(yuǎn)處的樹下,一片葉子悠悠蕩落,掉在了地上,驚不動(dòng)半點(diǎn)塵埃。 阿九跟楚陌景說話時(shí)提到了圣僧舍利的事,楚陌景并未正面回她。她了解楚陌景的性格,當(dāng)下就脫口問道:“師兄早就下決心不要圣舍利了是嗎?” “阿九,”楚陌景靜默片刻,好聲好氣的安撫她:“此事我自有決斷?!?/br> “什么決斷?師兄不過哄我罷了!”阿九掙開他的手,語氣微澀:“我知道師兄也覺得不該索要了迦圣僧坐化后的舍利……可你知道嗎?在我心里,沒有什么比你性命更重要!” 楚陌景微微皺眉:“阿九,別任性?!?/br> “我任性?對,我一向都任性,”阿九仰著頭,氣極反笑,喃喃道:“我不僅任性,我還小心眼,外加還一肚子壞水,我……” 眼眶濕潤,阿九驀地說不下去了,捂著唇轉(zhuǎn)身就跑了。 ☆、第85章 甘之如飴 阿九跑到了巷子里,背倚著墻,雙眸垂著,視線盯著鞋面。 身旁傳來輕微的動(dòng)靜,阿九猛地一抬頭,眼里的光便黯淡了許多,來人是謝修眀。 “你跑得比兔子還快??!”謝修眀笑著調(diào)侃了一句,看到她臉上的淚痕時(shí),表情卻變得有些訕訕的了,在別人哭得時(shí)候笑,貌似有點(diǎn)不道德。 “你廢話,我當(dāng)然比兔子跑得快!” 謝修眀聳了聳肩,慢慢走近了,抱臂瞥她:“被你師兄罵了,所以你傷心的哭了?” 阿九沉默了一會兒,憂郁道:“他會罵人倒好了!” “也對,他那性子可真是……”謝修眀想了半天想不到詞來形容,攤了攤手:“小姑娘,你怎么想不開去喜歡你師兄呢,嘖嘖,太想不開了!” 阿九聽得不高興了,吸了吸鼻子,瞪他:“你是不是來找打的?我?guī)熜衷趺戳?,我?guī)熜挚珊昧耍 ?/br> 謝修眀無語,哭笑不得:“……喂喂喂,我可是在幫你說話?。 ?/br> “幫我說話也不能說我?guī)熜植缓?,否則我揍你!”阿九揮了揮拳頭。 “他都把你氣哭了,你還站在他那邊?”謝修眀古怪的看著她,他自認(rèn)還是挺了解女人的,可這姑娘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阿九癟癟嘴,嘆氣,半響才低低說道:“你懂什么,我才不是生他的氣,我只是……”她只是恨楚陌景不看重自己的性命,她只是害怕,害怕會失去他。 謝修眀看她臉上淚痕未干,表情卻并非哀怨自艾,相反,卻透著一股堅(jiān)定,看著看著,謝修眀不禁笑了,“本來想安慰你,看來你并不需要?!?/br> “誰說我不需要安慰了?”阿九小聲嘀咕:“我只是不需要你的安慰……” “唉,真?zhèn)陌?,你知不知道這江湖上多少女人傾慕我?你這也太不留情面了!”謝修眀夸張的做了個(gè)手勢。 阿九忍不住撲哧一笑,這時(shí),謝修眀聽到了腳步聲漸近,他邪氣的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問:“小姑娘,真的不考慮考慮移情別戀嗎?我可比你師兄有情趣多了……” “謝修眀!”冷到結(jié)霜的聲音從巷口傳來,謝修眀側(cè)身看去,就見楚陌景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衣袖被風(fēng)吹起,眉目間似凝了千百年不化的冰雪,縱然內(nèi)力被封,他周身一片也清寒得令人窒息。 阿九聽到聲音,心上一塊大石落了地,但她卻沒抬頭,只盯著鞋面看。 謝修眀毫無懼意,相反他覺得看楚陌景變臉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可惜楚陌景永遠(yuǎn)都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雷打都不動(dòng),謝修眀遺憾地摸摸下巴。 楚陌景看向謝修眀,漠然問:“你玩夠了嗎?”以他的通透,又豈會看不出謝修眀是故意為之? “誰玩了?”謝修眀反問,絲毫沒有惡作劇被抓包的緊張,“你們這不是還沒成親么,就算成親了也……” 楚陌景抬手按住了劍柄。 “喂,你至于么,我不就開個(gè)玩笑……好了好了,我不打擾你們了!”謝修眀嘴角一抽,身影一晃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陣大笑聲:“楚陌景,別忘了千層塔之約,我等著與你一戰(zhàn)!” 楚陌景放下手,走近了幾步,“阿九?!?/br> 阿九眼眸顫了顫,終于抬起了頭,對上他的視線,兩人都沒出聲,阿九哼了一聲偏過了頭。 楚陌景眼中的冰霜悄然化開,光影籠在眉梢,似涼意生煙,道不盡的清雋秀逸,他略略低頭,無奈般得輕輕一嘆,這一嘆,仿佛樹木花草都為之顫抖,更別說阿九了。 “難過的分明是我,你嘆什么氣?”阿九憤憤的問。 楚陌景很自然的回她:“你難過,我比你更難過。” “你……”阿九張口結(jié)舌,愣愣的看他。 楚陌景走到她跟前,一邊抬手幫她拭去淚痕,一邊淡聲問:“我罵你了嗎?” “……沒有?!卑⒕诺吐暤?。 楚陌景又問:“我打你了嗎?” “……沒有?!卑⒕怕曇舾土?。 楚陌景定定的看著她,順手抬起她的下巴,“那你哭什么?” 阿九郁悶的不行,眼神兇巴巴的瞪著他,嘴一張就在他手上咬了個(gè)牙印,“你明知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