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看著,阿古暗嘆一氣,已覺可惜,真是糟蹋了姚婉這樣的好姑娘。 進了屋里,阿古便拔掉酒塞,笑道,“都是姑娘家,不喝那么烈的酒。這是桂花酒,酸甜適口,若冰鎮(zhèn)細飲,味道更佳?!?/br> 姚婉好奇拿了來瞧,只見瓶中酒色金黃,澄清明亮,濃郁醇香微微溢出,頗覺舒心,“阿古你釀的酒比我平日買的酒好多了?!?/br> 阿古笑笑,要倒酒時,掃了一眼桌上,為難道,“這茶杯實在掃興,家里可有白瓷杯子?” “有的有的,我讓下人去拿?!?/br> “我來時忘了讓下人跟你說,若有配菜更好。桂花酒就該配紅糟雞、豆腐蠣這些菜的,不過現(xiàn)在叫廚子做太麻煩,等改日再做吧。” 姚婉聽她說著,已覺嘴饞,“那改日我去薛家找你吃菜小酌。” 阿古微微一頓,“我畢竟是薛家的客人,這只怕不便。” 姚婉這才想起來,笑道,“那容易呀,你來我家吧?!?/br> 阿古點頭,笑道,“這倒是好?!币娨ν褚?,她又道,“家里可有冰?放點冰這酒會更好喝。” “有,冰窖上了鎖,我得親自去開鎖才行。阿古你等等,我很快回來?!?/br> 阿古要的就是她離開這間房,但凡大戶人家冬日總喜歡藏冰,以備夏時用。但因怕下人偷開,又怕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跑進去,因此冰窖的門不到用時是要上鎖的。阿古自己家的如此,又打聽了下京城的冰窖,大抵如此。便帶了以冰兌飲更好喝的酒來,好支走姚婉。 姚婉前腳剛離開這屋子,阿古就看了看金書,金書走到門前把風。阿古緩緩起身,走到床邊,又將藥水灑到枕頭上。不慌不忙回到桌前,將一粒藥放入酒中,微微晃了晃,不多久藥丸就化成了水,消失在酒中。 毒丨藥的效果一次能維持三四天,她隔三差五來一回,岳長修便會一直有幻覺,等出現(xiàn)幻聽時,他也命不久矣了…… “救我……救我……” “那你可愿嫁我?” “……救我……” “你不肯嫁?那我為何要救你!你嫁了薛升,就讓他救你吧!” 惡語一出,岳長修轉身就走??鞆拇皯籼?,他又猛地頓下步子,目光重新回到一身大紅嫁衣的宋錦云身上。他不知道為什么宋錦云會倒在新房離,也不知道為什么屋里沒有喜娘和下人。他偷偷摸摸從后院翻墻進來,就是想問她要不要跟自己私奔。可她不肯,寧死也不肯。想著,眼里漸露陰毒,他又走了回去,拿起桌上花瓶,狠狠往她腦袋砸去。 啪擦。 瓶子碎了一地,血也溢得更多。 岳長修跌坐在地上,怔神看著自己的手,被碎屑刺傷了的手,一點一點滲出血來。 擦不掉那血,一直在流。血成了溪流,一直在往外淌著。他驚恐地擦著手,感覺不到疼,血卻擦不掉。隱隱察覺有人在看自己,他顫顫看去,正對上一雙血眼。 “?。 ?/br> 他驚叫一聲,將沉睡中的姚婉也驚醒了,忙起身要去點燈。誰想身子剛探起,就被他捉住了胳膊,用力一擰,差點沒將她胳膊捏斷,痛得她也叫了起來。這才將岳長修從噩夢中喚醒,屋外下人也已進來,將燈點上。 “少爺,少夫人?” 姚婉不愿讓下人看見自己被丈夫擰傷的模樣,沒有撩開蚊帳,強裝鎮(zhèn)定,“沒事,出去吧。” 關門聲很輕,姚婉的聲音同樣很輕。岳長修見她臉色蒼白,忙問道,“我傷著你了?” 姚婉搖了搖頭,笑道,“沒事。二郎你又做噩夢了?”末了她憤然道,“那道士真該捉回來痛打一頓,竟是個騙子。” 岳長修每夜噩夢,心神疲累,見妻子氣惱,還得轉而安慰她,更是累得很。等晨起去同父親問安,岳肖見兒子神情憔悴,好不詫異。往日可都是神采奕奕的,怎么這幾日這副模樣了,“我兒可是近日太勞累了?那就別去當差了,在家歇著吧?!?/br> 岳長修擠出幾分笑,“只是沒歇好罷了,不礙事,明日不是休沐么,明日再歇不遲?!?/br> 岳肖勸不動,唯有點頭。 岳長修用過早食,在家門口就瞧見門上貼了許多黃符,再看門前也點上了香燭和紙錢,看得心頭十分不舒服。坐在馬車上也能聞到沿途百姓家家戶戶點上的香燭氣味,偶爾車簾被風掀起,街上到處都是紙錢,心神更是不寧,干脆閉眼不看。 下了馬車,岳長修走了兩步又回身對車夫說道,“今晚早些來接?!?/br> 車夫連忙應聲。 不到午時,天色就陰沉起來,烏云席卷天穹,好似又要下雨了。原本十五月圓,卻連半點月色清輝都瞧不見。 岳長修因明日休沐,今日要將事情交代完,等他忙完時,翰林里的人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 見風雨將來不來,岳長修想著反正車夫在門口,不拿傘也無妨,往門口走去,步子又更快了些。 岳家的車夫在半個時辰前就往翰林院趕去,可不知哪里突然沖出個孩子,硬生生撞了上去。驚得他忙過去瞧看,沒見著男童身上有傷,卻昏迷不醒。他急忙把孩子抱到附近醫(yī)館,大夫也查不出什么毛病,只能等著他醒。 車夫時而看看外頭,同大夫商量,“我還有事,這孩子能不能先在醫(yī)館睡著,我等會接了我家少爺,取了錢來再領人?” 大夫輕笑,“你這種人我見多了,想一走了之?這孩子安然醒了倒好,萬一沒醒……等會他家人找來,非得將我這醫(yī)館給砸了,我跟誰說苦去?” 車夫急聲,“我怎會是那種人,我是真的要接我家少爺。” 大夫偏是不聽,車夫想走,醫(yī)館里的三四個學徒便盯看他。車夫唯有作罷,只能等著這男童醒來。 金書聽見車夫嘆氣,舒舒服服翻了個身。 ——抱歉啦,你就慢慢等吧,我會好好睡上一個時辰的。 ☆、第39章 解連環(huán)(一) 第三十九章解連環(huán)(一) 風雨前夕氣流凝滯,悶熱不已。光是站著就覺汗流浹背,呼吸不暢。 岳長修在翰林院前站了約莫有一炷香的功夫,還是沒看見自家車夫。趁著天還沒完全黑,他決定去道上直接找輛馬車回去。 走到街上,地上黃紙鋪得更多,一眼看去,街上行人甚少,更添幾分詭異。 心里有鬼,總會覺得處處是鬼。 岳長修沒行幾步,天淅瀝下起小雨,伴著雷聲閃電,鬧得人心惶惶。他跑到屋檐下,撣去衣服上的雨珠。腳下不知踢到了什么,咣當一聲。他低頭看去,竟是踢翻了個香爐,頓覺晦氣。忙離了三步遠,可這中元節(jié)家家戶戶門前都擺了香爐,避不過三丈遠。 他擰眉瞧著,還想著沿路回去,說不定能碰見自家車夫。方才就該帶傘的,不至于弄得這么狼狽。 似乎是因為今日鬼門大開,氣氛又不同尋常,等了一會也沒見有什么馬車經(jīng)過。倒是地上的黃符經(jīng)雨水沖刷,飄浮在水坑上,在陰沉天色下,更顯得陰涼。 岳長修心底漸漸涌起恐懼,這景象他不是沒見過,可不知為何今日覺得特別可怖。興許是連日都在做噩夢,太過疲勞所致。但無論如何,還是想快點回去。 他暗罵車夫竟還不來,回去非得將他痛打一頓板子。 雨依舊不大不小,結珠滾落。岳長修沿著屋檐走,終于見到一間賣雨傘的鋪子,買了把傘撐回家。 鞋底踩踏在濕漉漉的地上,水珠濺上黑色鞋面,臟了鞋他也顧不得。只想快點回去,可這平整直長的路卻好像彎彎曲曲的。自覺不對勁,他不敢再走,撐手在墻上大口喘氣。 鬼打墻了? 他真見鬼了? 岳長修搖了搖頭,面露痛苦。因站的正好是巷子,吹著穿堂風,陰風陣陣,冷得他一直哆嗦。 嗒嗒。嗒嗒。 輕輕的踩水聲從巷子里傳來,他晃了晃腦袋,睜眼往那邊看去。只見一人撐著一把繪有百鳥的傘迎面而來,步子很輕,看身段是個姑娘。衣服……是青色的,什么布料岳長修沒有看出來,直知道是青色的衣服??床灰姳粋阏趽踝〉念^,可這已快讓他吐出來。 嗒嗒。嗒嗒。 步子依舊很輕,像是懸空而行。岳長修驚懼地貼墻而站,借著墻上力氣支撐著身體,“錦云?” 他記得宋錦云從小就喜歡著青衣,說是如果闖了禍,跑進草叢里一趴她爹爹就找不到她了。等找不到她的時候,就不氣她,還會買糖哄她回家。哪怕是她長大了,很少闖禍,再不會讓她爹爹擔心,也還是喜著青色衣裳。 那傘下的人沒有回答,仍在用很輕的步子走著路。 嗒嗒。嗒嗒。 岳長修忽然心安了,這人不是宋錦云,只是路過的人罷了。 夜色已席卷天地,唯有墻上點的一盞燈籠隱約照明。 “岳哥哥?!?/br> 三字一落,傘已緩緩往后挑起。岳長修愕然看著她,耳邊還回響著那一聲稱呼,幾乎吐了血。那傘已全放在肩頭上,姑娘的腦袋露了出來,但卻蒙了面紗,看不清楚。唯有那一雙眼…… “?。。。 痹篱L修腿一軟,是宋錦云!他怎會忘了她,忘了她的眼。 阿古幽幽看他,袖中匕首已微露寒光,一步一步逼近,岳長修想逃,可腿根本沒半點力氣。 遠遠傳來馬車蹄聲,阿古閃身回巷子,等那馬車過去。誰想那馬車卻停了下來,車夫拿燈籠照了照,大驚,“這不是岳少爺嗎?” 阿古頓了頓,那車夫頗為眼熟,等車上下來個男子,她這才認出,是薛升。她眉頭緊擰,緊握匕首,思量了局勢,到底還是轉身走了。 薛升沒想到竟在這里碰見岳長修,剛上前就被他抓緊雙臂,全身都在發(fā)抖,“有鬼,有鬼。” “岳兄?岳兄?”薛升朝他背后的巷子看去,并不見人,朝車夫示意,車夫立刻跑進巷子查看。 “有鬼……她……”岳長修僅存的意志讓他嘴里的話生生咽了下去,他差點忘了,宋錦云是薛升的妻子。他當年是偷偷進了他們的新房,萬一薛升察覺到殺妻的是他,那就百口莫辯,兩家成敵了。 和薛升做朋友絕對不是他喜歡的,和薛家人親近已讓他難受。可唯有那樣盡心盡力,才能讓心里的愧疚少些。 可這樣還是不能讓他贖罪。 一會車夫回來,稟報道,“巷子里沒人?!?/br> 薛升這才放松下來,還在攙扶著已滿身雨水的岳長修,“這附近沒有什么女鬼,岳兄你不會是喝醉了吧?” 岳長修強忍恐懼,不敢回頭去看,也不敢跟他說他見了什么女鬼。薛升見他魂魄未定的模樣,趕緊將他送回岳家,免得出了事岳太師怪罪到自己頭上。 雨勢還是不溫不火,直到岳長修回到家中,也沒有變化。 姚婉見丈夫如此模樣,大為驚訝,忙和下人一起將他送回房。不一會岳肖出來,薛升將自己所聞一一說了,又拉了車夫來說一遍,岳肖也信了他,送他出去,忙去看兒子情況。 岳長修睜大兩眼,看著房梁,一動不動。嚇得姚婉跟著魂飛魄散,一時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岳肖后腳進來,見兒媳如此沒擔當,氣上心來。平日她小家碧玉還像個小姑娘不懂cao持家事就算了,可出了事還這樣,日后如何能做岳家主母,當即喝聲,“還不快去讓下人打熱水、請大夫來!” 姚婉嫁進岳家還是頭一回被公公這樣喝聲,更是嚇了一跳,忙按照他的吩咐出門。 岳肖在床邊連連喚了幾聲兒子名字,才見他動了動眼珠子,喉結微動,“好多人……好多鬼……” 岳肖回頭怒喝滿屋下人,“都出去!出去!” 一時下人全退出屋外,無人敢進去打擾。 “我兒你到底怎么了?別嚇唬為父?!痹佬だ蠝I縱橫,生怕兒子有個閃失。 ““我看見錦云了,她來找我了,是我錯了?!?/br> 岳肖沒想到他竟記掛這件事,定聲說道,“你何錯之有,當初不曾說過你非她不娶,你娶了別人又有哪里對不住她?你驚怕什么?” “是孩兒錯了……”岳長修已快崩潰,“當年……當年得知她要嫁入薛家,我曾連夜趕去,想帶她私奔?!?/br> 這事連岳肖也不知,一時詫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