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安陽侯有心了。”薛康林放下手中的書,問道,“在吏部任職可有遇到什么難處?若有,可以多和常大人商議,為父已交代了他對你多用些心思?!?/br> 薛晉笑了笑,“哪里有什么難處,您一句話,他們都將事情搶了做。我在吏部一年,還不知道那兒到底是做什么的?!?/br> 薛康林微抿了有些干的唇,話里話外,都是指責他的意思,“你身體不好,少做些事也沒什么錯,反正日后你是要承爵的?!?/br> 薛晉笑道,“父親有心了。若沒事,孩兒先行告退。” 薛康林應了聲,真見他走了。他收眼時,瞧見自己腿上的傷,這樣明顯,進門就能瞧見,親生兒子卻連問也不問。 大牢里陰冷潮濕,阿古剛進去,就聞到青苔霉味,光是聞著就覺這里很不干凈。 陶衙役在后頭喝聲,“還不快走?!?/br> 阿古緩步往前,男女異獄,這里只有女囚,沒有男子。比起男囚來,女的終究是少些。死囚、官犯不同關,因犯事關押進這里的,更少。 地上雖然鋪了稻草,但鞋底還是能感覺得到那從稻草里滲出的水,一點一點的浸透鞋子。阿古并不在意,只是留意著牢里的人。 每間牢房大概關了五六人,另一個衙役見她遲疑,頗覺可憐,不過是脾氣擰了些,就被收押再審了,這樣俊俏的姑娘,怎么可能會做出綁人的事,忍不住說道,“你去最后的牢房吧,那兒剛鋪的草?!?/br> 陶衙役當即說道,“前頭還沒關人,怎么能關在那?!?/br> “這姑娘跟她們不同,還沒定罪名呢?!?/br> “不行?!?/br> 兩人爭執(zhí)著,阿古已經看見了一個面相兇惡圓胖的婦人,也正往她臉上盯。阿古輕眨眼眸,眼里微有異色。不過走了兩步,腳下一崴,整個人摔在地上,臟水立刻濕了衣袖。她痛叫一聲,衙役要去扶她,她用力撣開,“將你的臟手拿開。” 本就瞧她不順眼的陶衙役更是氣惱,“給你好的牢房不要,那你便跟人擠吧?!?/br> 說罷要將她拽進里頭,還是另一人瞧她可憐,勸道,“這人滿了,關旁邊吧,旁邊才三人?!?/br> 好一番勸,那人這才將阿古關到旁邊較空的地方。等鐵索鎖上牢門,阿古痛罵一聲,惱怒不已。 等衙役走了,她掃視一眼同牢的人。那三人見她氣勢洶洶,沒摸透她底細,便沒吱聲。倒是一欄之隔的旁邊牢房有人輕笑,“翠姐,又來了個不懂事的。” 于翠雖然不是生得五大三粗,但力氣大,心狠,其他女囚都不敢惹她,甚至奉她為上。剛進來的女囚敢鬧事的,經她調丨教,都會乖乖聽從。在外頭要被追債,在這里反而住的更舒坦。 她敲敲木欄,冷聲,“剛才你盯我做什么?” 阿古瞥她一眼,“盯你又如何?” 于翠怒目圓瞪,“有你好看!” 阿古笑得不屑,沒有搭理,可讓于翠恨得牙癢,卻又不能過去欺辱她。 阿古伸手捂肚,佯裝不適,將那藏在懷中的藥粉包握在手中,沒有再說半句話,旁人還以為她初到牢獄不適。不過小半個時辰,就見個童子提著食盒進來,見了阿古就哭了,“姐,你怎么被關在這了呀?!?/br> 衙役說道,“一會就走,記住沒?” 金書抬頭看著他,可憐得很,“謝謝官差哥哥?!?/br> 等他走了,金書從食盒里拿了吃的給阿古,一碟一碟都滿是流油的rou,讓女囚看得眼都直了。阿古只看了一眼,便說道,“這里是吃飯的地方么?通通收回去?!?/br> 金書不肯,“那我將這雞腿留給你。” 說罷將其他菜收了起來,衙役也過來催人,就走了。 鎖那牢門的聲音剛起,還未落下,阿古就覺旁邊有人沖來,從那木欄空隙伸手過來,將那雞腿抓住咬了一口。阿古大怒,一掌刮去,刮了于翠一個耳光。惱得于翠伸手抓住她的發(fā),用力一扯,著實讓阿古吃痛。于翠冷笑,“有本事再朝老娘翻白眼,兇個什么勁?!?/br> “放手。”阿古真覺她抓的太狠,也對……連殺人都敢,不過是拽個人的頭發(fā),又算得了什么。趁著廝打之際,她反手將藥包塞進于翠懷中,也不知塞進了什么地方,約莫不會丟在別處。這才扣動手鐲機關,一枚短針露了兇光,瞬間扎進于翠腰上,于翠吃痛,阿古迅速收手。寬長的袖子已遮住手鐲,一瞬機關盡收,旁人連瞧也沒瞧見是怎么一回事。 阿古將她落下的雞腿拿回,丟到一旁,便有女囚過來搶了吃。于翠怒聲,“你這賤丨人!明日去勞作時,我非得殺了你!” 兇狠的話阿古沒聽進耳,她揉揉腦袋,疼得很。再看于翠,面孔猙獰,一如當日。 三年前大婚當夜,她本可以逃命。可誰想喜娘和薛家狼狽為jian,見她要逃,將她捉住。如果不是喜娘,她本能逃到大堂,有賓客在,薛家不敢動手,她是能活命的。 可那喜娘,那叫于翠的喜娘,卻喚來薛升,還喚來薛升手中的一壺毒酒。 就是因為那一壺酒,才讓他們宋家一夜天變。 阿古想著,更覺頭痛欲裂。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忘記帶藥了,越想越是頭疼,幾乎蜷在地上。 不過于翠必死無疑了,毒針上的毒已入了她的體內,遲不過半夜,她便會死。 只是金書此時應當去找救兵了,希望他不會太遲,否則自己也將有嫌疑。 金書的確是在找救兵的路上了,方才阿古已經給了他信號——吃這菜,是阿古還沒有把握殺于翠;不吃這菜,說明她有把握了,自己要盡快找救兵。 他先要找的人不是薛家的,而是調任兵部任職的于子千。 阿古本就沒罪,稍微有個官職的人來保人,也能很順利出去。更何況于子千的官職也不低,又敬重阿古,找他最合適,此時還是不要太驚動薛家的好。 誰想他跑到于家,打探得知今日本該休沐的他,卻不見人在,一問鄰里,才知道他一早就去赴宴,此時還未歸來。金書差點沒跌坐在門口,暗罵一聲,這才轉而去薛家。 阿古說了,如果于子千不在,那就找薛升。 金書暗嘆她算無遺策,不過找薛家不會太危險么?他想不通,罷了,還是不要想了,腦子會疼的,聽話就好。 跑到薛家,金書已熱得要暈了,說了要找薛升,管家便將他打了出去。金書急了,“我真有急事要找薛六爺,你幫我通報一聲,就說我是阿古的酒童,薛六爺就會出來了。” 管家不曾聽過什么阿古,還以為是什么鶯鶯燕燕,就是不肯通報。 金書可沒想到薛升把阿古的事藏得太好,管家都不知道,這下傻眼了,急得都想往他小腿踹一腳然后溜進去。 “這可不是金小哥嘛?!?/br> 金書聽著聲音熟悉,一看,這不是薛晉身邊的小廝么,當即撲了過去,拽住要出門的他,“阿古jiejie出事了,快去幫我告訴薛六爺?!?/br> 小廝為難道,“我是三爺?shù)呐牛阕屛胰フ伊鶢斪鍪裁?,告知三爺不行么??/br> 金書怕再晚一些就亂了計劃,到時候阿古陷入險境他就成罪人了,“行!” 薛晉趕到大牢時,還覺自己實在可憐,飯也沒吃就跑過來救美人。 阿古把自己送進牢里又急著出來做什么? 為什么她找的不是薛升而是他? 薛晉想不明白,快步走進牢房,看見蜷在地上的阿古時,還覺好笑,真是堪比戲子了,怎會佯裝得這么像。要博他同情么?依她的身份,她就算是給自己一個求救的眼神,他也要努力獻殷勤不是么? 俯身進了牢里,他蹲在一旁說道,“走了,你總不會要我抱你吧?男女授受不親我還是懂的。” 阿古沒答話。 于翠在旁看著這景象,好不高興,輕笑,“她要死了?!?/br> 薛晉擰眉,這才細看阿古,隱約看見她竟在發(fā)抖。忙去看她的臉,一張俏臉白如雪,心里不由一驚,顧不得什么禮節(jié),探身將她抱起往外走。 衙役知道他身份,不敢阻攔,更何況方才薛晉一出現(xiàn),說這女囚是他朋友,上頭立刻嚇得面如死灰,讓他帶路送那姑娘出去。此時薛晉沒有半句指責就帶人走,他簡直要放個炮仗慶賀。 金書焦急等在外頭,見他們出來還覺歡喜,可見薛晉抱著阿古,親昵得很,護主的心就懸高了,上前皺眉,“你干嘛抱著我阿古jiejie?” 薛晉見他虎視眈眈的模樣,沒有多言,“她在發(fā)抖,平時可有吃什么藥?” 金書驚了驚,已明白阿古是犯病了,忙隨他往馬車那邊走,“藥沒帶,都在屋里。”他跟到馬車旁,本想讓車夫快點搬了馬凳來,誰想薛晉一躍,便跳上馬車,關鍵是他懷里還抱著個人!他心有訝異,這哪里像久病之人。又哪里像連日頭都曬不得,到處要打傘的病公子。 “金書?!?/br> 薛晉叫他一聲,金書這才回神,忙上了車,這下看他,便多了幾分打量。好一會他飄遠了的思緒才又回來,驚覺這病公子還摟著阿古,差點沒跳起來,“放開我阿古jiejie!” ☆、第32章 連環(huán)扣(五) 第三十二章連環(huán)扣(五) 清曉鴉啼,縈繞屋外。床上的人像是在做什么噩夢,眉頭蹙起,一整晚都不見松展,看得金書都急了。真想把她叫醒,免得陷足夢境,不能逃離。可他又怕她睡不好,只好坐在一旁等她醒。困得實在受不住了,就出去洗臉。臨近清晨,他又輕步出去,開門就看見薛晉站在那,也是一晚沒走,忍不住說道,“薛三爺回去吧,阿古jiejie吃過藥沒事了。” 薛晉看著他,還不到半人高,卻像個小大人,“你去睡吧,我守著。” 較之薛升,金書當然更喜歡薛晉,只是里頭躺著的人幾乎等于是他的親jiejie,他不會拿阿古的命去開玩笑,更不會交給眼前這個薛家人,“我去洗把臉?!?/br> 薛晉駐足片刻,聽見屋里有輕微鬧聲,頓了頓沒打算進去,可不知什么落了地,啪鐺一聲,他皺眉進了里頭,只見阿古半起了身,旁邊的凳子倒在地上。他忙走上前,“又疼了?” 阿古久睡驚醒,一時眼前朦朧看不清來人,但嗓音卻很熟悉。她不由擒緊被子,喑啞著嗓子微有怒意,“滾出去?!?/br> 一時像迷途羊羔,尋不著路回家般,嬌弱易折。薛晉俯身邊將凳子安放邊說道,“你大可不必將我當好色之徒,雖然是我抱著你回來的,但人命關天,禮儀就先放在一邊了。金書守了你一夜,剛去打水,你再躺一會他就回來了?!?/br> 阿古滿目疑惑,這才漸漸開始看清人,坐的離這稍遠。她本想信他這話,可低頭看去,外裳不在身上,只剩中衣,頓時又惱怒。薛晉目明,全看在了眼里,立刻說道,“衣服是我拜托別房的大嬸幫你換的?!彼麌@道,“金書再不回來就要六月飛霜了?!?/br> 阿古將被子拉高,半信半疑。一會才想起自己不應這樣對薛家人,將那疑惑忍下,“多謝薛三爺?!?/br> 薛晉問道,“渴了沒?餓了?” “沒有。” 薛晉細看她,唇上干裂,分明是渴了。他起身倒了茶水給她,等她喝下,又倒了一杯,見她喝的慢了,才不倒第三杯。他在旁問道,“你得的是什么?。俊?/br> 阿古低頭喝著茶,唇微揚,“查不出,大夫也不知道?!?/br> 薛晉不由笑笑,這是盜他的話?只聽過偷東西的,沒聽過還偷病的。他頗為驚異,“那興許是跟我得了一樣的病了,查不出,道不明。” 阿古抬眸看了他一眼,正眼一看,才瞧見他干凈整潔的衣服上沾有污水痕跡,一大片的污漬有些刺眼。薛晉也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看,說道,“牢里鋪的干草實在是太少了,你在那躺久了,底下的污水都滲了衣裳,那大嬸被我誆騙進來給你換了衣裳,出去后一直罵我來著。” 阿古忍不住問道,“罵你什么?” 薛晉嘆道,“罵我明明說不臟不臟,結果臟了她一手,說我是騙子。” 阿古禁不住抿了抿唇,“薛三爺辛苦了。” “別將我當做好色之徒就萬分滿足了?!?/br> 薛晉正說著話,金書不但洗了臉,還打了熱水來。在門外聽見他們說話,心覺高興,進門將水盆放好就過來看她,“阿古jiejie你差點把我嚇死了?!?/br> 阿古摸摸他的腦袋,這才徹底信了薛晉,方才沒有說假話。她于薛家的人疑心太重,哪怕是當年一清二白的薛晉,也難掩嫌惡。都說愛屋及烏,她卻是恨屋及烏。 薛晉一夜沒睡,也一夜未歸。 薛升晨起去和父母問安,不見薛晉,面有擔憂,“三哥難道身體又不適?” 洪氏說道,“是一夜沒回來,說外出有事?!?/br> 昨晚下人來稟報時,她立刻想到定是去煙花之地了。薛晉喝不得酒,赴宴是少不了要喝的,同僚自然不會拉一個不喝酒的人去。成年男子夜里不歸,除了青樓,她想不出其他地方,特地提到,“是去那地方留宿了吧?!?/br> 薛康林聽得明白,他也是男子,并不責怪兒子去那種地方,“倒是該給受容說門親事了?!?/br> 洪氏嘆氣,“老爺以為妾身不想么?是受容他自己不愿。而且御醫(yī)也說了,受容身子不好,怕房事cao勞,損元陽,偶爾為之沒什么,就怕沉迷,到時候身子會垮的?!?/br> 話落,薛康林也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