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阿古臉上動容,“六爺……” 聽見姓氏已去,直呼更是悅耳,薛升只怕再待就要克制不住了,輕嘆一氣,“快去洗手吧,我哪里舍得讓你做餛飩給我吃,這種粗活交給廚子就好。就算你做了,我也吃不香。” “當(dāng)真么?” “嗯?!?/br> 阿古遲疑許久,這才答應(yīng)不做了,去洗凈了手,和他一起出去,“我送送您?!?/br> 薛升笑道,“這又不是你家,怎么說的這么自在。” 阿古眉眼微垂,聲音飄渺,“本就無家,何以為家?暫且安身的地方興許就是家了?!?/br> 薛升微頓,試探說道,“薛家并非只有我一人,也并非只有我三哥。還有許多女眷的,到時你以我七妹好友的名義暫住,旁人也不會說什么?!?/br> 阿古眼神猶豫,見他殷勤,低聲,“再等等吧……我不是和舍妹還不熟絡(luò)么?旁人哪里會信。” 薛升暗喜,這分明是愿意住進(jìn)薛家了,只是時日問題?;厝ニ愫脱δf,讓她多來找阿古,待時機(jī)成熟,她就能順利住進(jìn)薛家。近水樓臺先得月,他素來是信的。 阿古見他神采奕奕離開,也一直淺笑目送。她想知道薛凝那日想跟她說什么,可那魏嬤嬤好似不會輕易讓她們兩人有所接近,可如果是薛升出面,薛凝跟自己在一起的時間長了,總會讓她找到縫隙的。 直至馬車不見,她才轉(zhuǎn)身回了酒樓,這才想起為了做戲還沒用飯,便讓小二送些飯菜來。京城要安排個眼線替她看著薛升何時回來,還是很容易的。以前是薛升在她身邊布滿眼線,如今反之,有莫名的痛快。 這么想著,眼神越發(fā)殘酷起來。 還未轉(zhuǎn)角,倒是聽見金書的聲音。走到樓梯口,就見他拽住一人衣裳,不許那人走。阿古只是看見那男子的側(cè)臉,就覺心口疼。可還是得過去,面帶淺笑,一如對薛升時的面龐,“薛三爺什么時候來的,我方才在酒樓門口送薛六爺走,也沒瞧見你。” 薛晉恍然,“原來方才是我六弟來了,難怪金書說什么也不說你去了哪里,我要下樓,他也不讓?!?/br> 阿古了然,許是她和薛升在廚房說話時,剛好就在那個縫隙薛晉就來了。金書自然不會讓他去破壞她和薛升的“好事”,所以將他拉住。不愧是她信賴的人,機(jī)靈得很。 金書也不拽了,松手笑笑,再拽,他下回估計(jì)就真不給他帶糖了。 薛晉看看樓下,也沒看見薛升的馬車,這才說道,“我六弟已回京,那我父親肯定也回來了?!?/br> 阿古神色變得微妙起來,抬眼看他,“侯爺負(fù)傷回家,薛三爺不急?” “父親當(dāng)年隨圣上征戰(zhàn)沙場,還為圣上擋過毒箭,還怕一般的傷么?”薛晉笑笑,見她發(fā)有銀白,凝神看了看,發(fā)現(xiàn)是面粉,剛好就在劉海一縷發(fā)上。下意識彎身吹了一氣,想將面粉吹走。 溫?zé)岬娘L(fēng)拂在阿古鼻梁眼上,男子凈白的脖頸看得一清二楚,身子猛地一僵。薛晉回過神來,也是一頓,低頭看去,就見她眼有驚詫,如驚嚇小鹿,亂撞入心。他輕眨了眼,緩緩收回身,神情無異,“我還有事,改日再來。” 說罷,他已緩步往樓梯那走。走下樓時,步子頓時快了許多,走到大門口,又想起阿古,方才他是中邪了不成。等離開酒樓許久,他才想起自己的傘又落在了酒樓,順帶連要對她說的事也忘了。 酒樓樓頂氤氳熱氣,在廊道站著的人也覺外面熱浪熏熱。 阿古怔了好一會,摸摸額頭,又摸摸臉,等瞧見金書瞪大了眼看來,蹙眉,“做什么?” 金書搖搖頭,等隨她進(jìn)屋,才想起剛才覺得哪里不對,“阿古jiejie,你對薛六和薛三很不一樣呀。你不討厭薛三對不對?” “是?!卑⒐诺暎矝]遮掩,“薛三于我無仇,我用不著恨他。但他姓薛?!?/br> 所以即便沒有仇恨,可也沒有辦法喜歡。很長一段時間里,她甚至見不得薛姓之人,更何況這還是薛康林的親生兒子,薛升的手足兄弟! 想到薛升,她突然又想起來,這兄弟兩人素來不合。如果薛升可以利用,興許會是一柄很好用的毒刃??裳x那人……她沒有把握cao縱。 酒樓門庭若市,往來的人擁擠在街道上,不畏炎熱。 *的日頭照在一張并不算太白凈,卻英氣颯爽的姑娘身上,映得身影纖長。宋芷抬頭看向牌匾,問道,“那叫阿古的姑娘,就住在這樓上?” 衙役答道,“回大人,就住在地字號房?!?/br> 宋芷微點(diǎn)了頭,提步進(jìn)了里頭。 榮德失蹤,賀綠濃自盡前,有個叫阿古的人在。二哥失蹤前身敗名裂時,那叫阿古的也在。雖說沒有任何線索指向她,但頗讓她覺得奇怪,這人是做什么的,為什么薛家這么禮待她。 小二正要端菜上樓,先見著了宋芷,朝掌柜示意。掌柜這才往那看,見有客人來,又身著官服,急忙上前打招呼。拳頭剛抱,就見門后又跑進(jìn)一個衙役,附耳在她耳邊說了什么,只見她神色一變,轉(zhuǎn)身步子匆忙走了??吹盟裾啥蜕忻恢^腦,不過也好,官爺?shù)降牡胤?,不是查案就是吃白食,省得他鬧心。 他撥撥算盤,見小二還站在這,臉一拉,“還不快去送菜!傻站著做什么?” 小二忙上樓,跑的急了,湯水溢了些。送到客人房前,門一開就賠笑道,“心里急,不小心灑了點(diǎn),姑娘見諒啊?!?/br> 阿古讓金書端進(jìn)屋里,說道,“不礙事。” 素來被客人刁難多了的小二心里頓時得了許多安慰,忍不住說道,“都是掌柜嚇的,否則湯也不會灑了?!?/br> 阿古順嘴說道,“掌柜為何嚇你?” “方才門口來了些官差,我見為首的是個姑娘,好不俊俏,就多看了幾眼,被掌柜瞧見了……” 阿古微頓,走到欄桿旁,放眼看去,果真看見了一眾官差。那跑在前頭的女子背影她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是自己的小姑姑。 小姑姑比她想象中來的更快,不過為什么到了門口又走了?總不會是路過吧。這樣匆忙離開,總覺是有什么事。不過什么事都無所謂,她并不在意。想將過程都掌控得一清二楚,全按照自己的計(jì)劃走并不可能,只要結(jié)果如她所想就好。 腹中實(shí)在饑餓,阿古也乏了,進(jìn)屋用飯。見金書已坐下,關(guān)門問道,“睡好了?” “嗯。”金書將筷子遞給她,又圓又大的眼看著她,說道,“其實(shí)讓我直接動手也行呀,為什么非要讓我綁了他。我拖不動一個大人,到時候官差一搜就搜到他在家里啦?!?/br> 阿古說道,“馬洛隔三差五會去青樓,每每都鬼混到半夜才回來。你在途中攔他就行了?!?/br> 金書了然,這才吃菜,吃飽點(diǎn),晚上還得去做事呢。 溫香樓的姑娘環(huán)肥燕瘦,個個都是標(biāo)致人。進(jìn)了這里的男子,鼻有熏香,美人在側(cè),都像是進(jìn)了仙境。 碧月只覺今日薛升要的特別狠,折騰了大半個時辰,差點(diǎn)沒將她累垮。從床上下來打水給他清理時,還覺腿在發(fā)抖??伤桓衣冻霭朦c(diǎn)不悅,一來他是客,還是一等一的貴客。二來他到底生得俊朗,比起一般脂粉客來可不止好了百倍。別的姑娘都想來伺候,他挑了自己,是自己的福分。 因他來了幾回都尋自己,碧月就多了幾分心思。再有,薛升瞧她的時候是其他姑娘比不得的,膽子更是大了些。擰了熱帕為他擦去身上細(xì)汗,柔聲,“薛六爺下回還來尋奴家么?” 薛升閉眼未答,似在小憩,許久才睜眼看她。乍一看,果然雙唇最像阿古。伸手握了她的臉,可惜其他地方不像,姿態(tài)語氣,也全然不同。興致已得消遣,一時覺得索然無味,神色淡薄,“興許會?!?/br> 碧月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禁不住說道,“奴家想常伴薛六爺一旁,解了相思之苦?!?/br> 薛升驀地笑了笑,笑意微帶輕蔑,“你想給我做妾?” 碧月咬了咬唇,男子果真都一樣。只是別的男人是床下翻臉,好歹留點(diǎn)情面??裳ι潞缶筒粚⑷水?dāng)人了,就看著他這樣譏笑,她就知曉這男人非但沒有她誤以為的那種心思,還會羞辱她。 “我怎么會讓你這種出身的女人臟了我薛家大門?”薛升冷言,起身穿衣,“蹬鼻子上臉不是你這種青樓女子該做的,你要做的,只有如何討好男人。還有……”他眼底滿是譏諷,“怎么讓男人更高興?!?/br> 碧月俏臉蒼白,心有針刺。若她不是家境清貧,怎么會被賣到這里。誰不想做良家婦人,閨閣小姐,可她沒那個命??粗ιY(jié)實(shí)的背面,卻讓她覺得惡心,簡直比伺候了那些滿身肥膘的男人更惡心。 這人,是個十足的偽君子! 薛升穿戴好后,又讓她過來為自己束了發(fā),見她神色不悅,才道,“若我下次來時你再對我擺臉色,我就讓老鴇將許給乞丐?!?/br> 碧月拿梳子的手一抖,禁不住說道,“能處置我賣身契的,只有大老板,而不是老鴇?!?/br> 她來這里這么久,都不知那大老板是誰,只知道老鴇對這事做不了主。 薛升輕笑,“你可以試試?!?/br> 碧月見他頗有把握,又想到其他姑娘說過薛升和另外四位爺是溫香樓的靠山,這一想他又怎會不知那大老板是誰,當(dāng)即嚇得不敢說話。 破廟被大火燒過一回,塌梁斷柱,已被燒成炭。又因上月連續(xù)幾日下了大雨,地上更是黑得像是糊上了一層墨汁。 宋芷擰眉盯著這破敗廢棄的廟宇,直到衙役從里頭抬了什么東西出來,才收回視線。 還在遠(yuǎn)處,她就已聞到一股惡臭,一旁的衙役也是捂鼻。仵作最是鎮(zhèn)定,可也難忍,眉頭緊擰。 那抬了尸體出來的衙役面露難色,“大人,真要看么?當(dāng)真很惡心,您一個姑娘……” “揭吧?!彼诬莆⑽⑵翚?,看著衙役緩緩將遮蓋的白布揭開,看見那已像一灘黑水的人形,拿布綁在鼻下,上前查看,連仵作都吃了一驚。 尸體已辨別不出模樣,連體型也不知胖瘦。 “那榮德最后一次被人看見時,當(dāng)真是往這個方向?” “回大人,問了沿途的人,確實(shí)是?!?/br> “再往后就沒人看見他了?” “是?!毖靡坌⌒膯柕?,“大人懷疑這就是榮德?” “暫時不能斷言?!彼诬破^對仵作說道,“你細(xì)細(xì)檢查。尤其是右手拇指,看看骨頭可有損傷的跡象?!?/br> 她記得榮德的拇指曾受過傷,沒記錯的話大夫說過傷及骨里,但不知這么多年可還有傷口留下。 看著尸體隨仵作抬走,宋芷解下白布,只希望一路都有人看見二哥,否則……兇多吉少。 馬洛去不起溫香樓,去的只是普通的窯子。從溫香樓前面經(jīng)過時,喝得大醉的他還想進(jìn)去,結(jié)果被人打了出來,在門口叫嚷一會,這才嘟囔著走開。提著酒壺打酒嗝,哼著小曲回家。 想到自家婆娘還在牢里,他便覺高興。這種日子實(shí)在舒坦,他是再不想過回那日子了。 走著走著,馬洛的小腿突然挨了打。他嚷道,“誰?” 四下無人,正是月初,月色也并不明朗。他揉揉眼,繼續(xù)往前走。忽然背又挨了石子,他惱了,“到底是誰?!” 這一瞧,就見一個小小身影跑進(jìn)巷子里。他思索一番,嗯,這小鬼他能對付。立刻跑去抓人,“小兔崽子,非得將你抓起來吊打一頓,讓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厲害。” 那小鬼跑得特別快,馬洛追了不知多久,竟連影子都沒瞧見了。他氣惱得大叫,終于放棄了,他想睡覺,回家睡自己的大床。剛轉(zhuǎn)身,就見那小人兒從低矮的墻上跳了下來,手上銀腕微閃光芒,笑道,“睡一覺吧。” 馬洛還沒聽清楚,大腿就覺刺痛,邁開步子想捉他,沒走兩步就倒地了,呼呼大睡起來。 金書上前踢了踢他的胳膊,蹲身捏他的耳朵,“喂?喂?” 確定他不會起來,金書想了想,這還睡不了三天吧。想罷,又從懷里摸了兩枚毒針,扎進(jìn)他脖子里。這回可以足足睡上三天了。 他滿意地收回脖子腿上的三枚針,放回懷里的布兜中。 ——睡吧,睡醒了阿古jiejie就會給你送上份大禮了。 ☆、第30章 連環(huán)扣(三) 第三十章連環(huán)扣(三) 韓氏一大早就起來做包子,趁著買早點(diǎn)的人多,多賣幾個。蒸好包子將籠屜搬到攤子,就犯困了,打起長長的哈欠,還沒打完,突然看見隔壁餛飩攤的一根棚柱幾乎被血染成紅色,上頭用匕首插著一把沾血匕首,驚得她尖叫,哆哆嗦嗦跑回去叫自家漢子出來看。 漢子姓孟,家里排行老大,別人都稱孟大。孟大是守義莊的,膽子大,瞧見那匕首和血,想到義莊里時常有官府送來的無名死尸,指不定馬洛……好歹是鄰居,有點(diǎn)情分在,也不想惹事,忙拉上自家婆娘去敲馬洛的門,不見他回話。更是不安,跑去官府報(bào)案了。 官府不愿來人,韓氏就坐在門口哭訴。馬洛可是得罪了賭坊的人,要是真死在屋里了,他們小兩口能過得安穩(wěn)嗎?這一哭鬧,官差煩不勝煩,總算是答應(yīng)去看看。 到了餛飩攤,官差瞧見那柱子上的血已凝結(jié),也不知是人是家畜的,難以判斷。另一人去馬洛那破了門,進(jìn)去沒瞧見人。出來一說,三個官差也覺這事不簡單,鬧不好就是出人命的事。 “那馬洛平日可有跟人結(jié)怨?” “也沒見著呀,就是喜歡賭,對,他家婆娘欠了賭坊一大筆債,他婆娘為了躲債,跑你們衙門躲著去了,現(xiàn)在還關(guān)在牢里。”韓氏問道,“官大哥,你說賭坊的人惱羞成怒,把馬洛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