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距他離開“凈夜”,已經(jīng)過去了八年,而他現(xiàn)在所在的“血櫻”也已經(jīng)七歲了,從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民間小組織,到被亞洲各個當局政府承認的正式協(xié)會,看起來發(fā)展得一帆風順,但其中的篳路藍縷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他也漸漸被時光打磨成了一個“親和”的人,春天時和大家一起賞賞櫻,冬天時一起去冰雪節(jié)逛一圈,看宅子里的年輕人在院子里打雪仗,雖然仍然忙碌,但生活節(jié)奏還是慢了不少,過得愜意了許多。 但歲月不曾倦懶他的初心。 所以當他聽到那個想要拜訪他的少女的名字時,幾乎是一瞬間,他有一種熱血在往上涌的感覺,以致于手中練漢字書法的筆都抖了一下,一滴黑墨在紙上渲染開來。 將有大事發(fā)生。 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而第二反應是,他很期待。 ` 默菲的模樣和奎音記憶里的沒多大出入,只是老了些許,鬢間白發(fā)多了不少。 這是正常人類該有的衰老,奎音百年不變的青春貌美才是有違自然。 所以柯清怡看到默菲的時候,表現(xiàn)得非常從容,也沒有疑惑。 房間中央擺了一張?zhí)茨景笌?,上面放了四盤點心和兩杯茶。默菲坐在案幾的一邊,而他正對面放了兩張墊子,看來是為柯清怡和肖恩準備的。 這是一個陷阱,亦或可以說,這是一個試探。 奎音作為赫爾伯特家的當家,從被該隱給予初擁后便要開始學多國的語言,兩百多年的時光,饒是再不擅學習的人都能學會,更何況是本就不笨的奎音。 這也是為何柯清怡能將日語信手拈來的原因。 而學習語言,自然也會接觸到語言背后的國家文化。 在日本,男子可以在不太正式的場合盤坐在墊,但女子就必須要用跪式坐姿。 然而脫離了日本文化來看,面對著一個盤腿而坐的人跪著,無疑是示弱的表現(xiàn)。 默菲·麥克勞德是純正的芬蘭人,沒有日本血統(tǒng)。 柯清怡也相信他一定知道四大家族當家們對各國文化知識都略知一二的這一事實。 他是故意讓柯清怡在禮儀與尊嚴中做選擇。 見對方如此有心,柯清怡也決定逗一逗他。她先是微微屈膝,看起來像是要以跪姿坐到墊子上,但在捕捉到默菲眼底轉(zhuǎn)瞬即逝的一絲得意后,她最后又以非人的速度變換姿勢,眨眼間便以與對方相同的姿勢,盤腿端坐在了軟墊上,然后用手優(yōu)雅地按了按裙擺——不過這只是做做樣子,反正里面穿了打底褲。 默菲抿了抿嘴角,眼色一沉。 “麥克勞德先生,”柯清怡注視著他,嘴角保持著友善有禮的笑容,“雖然您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凈夜’的會長了,但我覺得英雄無論到哪兒都是英雄,地位不會因江山被奪而作改變,所以你我間從前是平起平坐,今日也該如此?!?/br> 不從主人與客人這上面來說,而從血獵協(xié)會會長和血族貴族當家這個方面上來談。 “凈夜”作為世上最大的血獵組織,與血族四大家族相當于一個相互制衡的關系,所以昔日默菲作為其會長,和奎音他們是平等的,可今時今日,就算“血櫻”的成績再怎么好,終究比不上存在千載的“凈夜”,身份地位怎可同日而語? 好厲害的一張嘴,登時把盤腿坐的受恩方輕輕巧巧地反指向了默菲。 既為自己辯解,又給了對方臺階下。 默菲臉上也浮現(xiàn)出意味深長的淡笑,他喝了一口茶,開口道:“赫爾伯特小姐,如果我沒記錯,上一次見面是十年前的事了。那么多年不見,怎么今天忽然想起來看看我了?” 帶著個低級吸血鬼小孩進這集聚著血獵的大本營,也真是勇氣可嘉,自信十分。 柯清怡不敢跟這種老狐貍繞彎子,繞得越多,越容易出漏子,于是索性直白道:“梅瑞狄斯家沒管好新生兒,在中國出了案子,但又不肯承認,所以我決定親自到中國去調(diào)查,卻沒想到‘凈夜’和霍齊亞家聯(lián)手,對我展開了追殺?!?/br> 默菲微瞇起眼睛,掩飾著自己的詫異,語氣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所以,赫爾伯特小姐是來找我這個退隱英雄傾訴四大家族紛爭矛盾的嗎?” 末了,他嘴角噙上一抹嘲弄,看著柯清怡道:“請不要忘了,你們是吸血鬼,而我們是吸血鬼獵人。” 你們吸血鬼內(nèi)部鬧得刀光劍影腥風血雨,都與我無關。 “早在百年前,血獵和血族間就有過協(xié)定,四大家族管理吸血鬼,血獵不傷害除為非作歹外的貴族。”柯清怡搬出條約,“這是一個天平,是一套秩序,是自做下協(xié)定后血族與人類總體安穩(wěn)和平的保障,假如這一條被打破了,那血族內(nèi)部的糾紛,必然波及正常人類。” “赫爾伯特小姐,你希望我怎樣做?”默菲攤開手,大笑起來,“讓我這個被推下臺的前任會長來維持世界秩序,做個審判者?你在開玩笑嗎,誰會聽我的?” 柯清怡看了他一眼:“當你重回血獵群體的頂端時,所有獵人們都會聽你的。” 默菲收起了笑容:“你要幫我奪回‘凈夜’?” “是?!?/br> “條件是讓我為你助陣?”默菲挑了挑眉,“那你與霍齊亞家的當家又有什么兩樣?你不正也在破壞了你剛才高談闊論的世界平衡?” 柯清怡道:“并非如此,霍齊亞家是讓史蒂芬與之站在同一戰(zhàn)線,樹立同一敵人,他們是想吞并赫爾伯特家,破壞四大家族之勢,再者,我并沒有為非作歹,但‘凈夜’的血獵卻追殺我,這徹徹底底違背了當年的協(xié)定??墒俏也⒉灰竽秃諣柌丶冶3忠恢拢抑皇窍M軒臀覂杉?,然后我會協(xié)助您重新奪回‘凈夜’,聰明人都知道,史蒂芬拉攏人心強,但沒有統(tǒng)率‘凈夜’的能力,心術也不正,這種人繼續(xù)當會長只會造成危害?!?/br> 又不著痕跡地恭維了默菲一把。 默菲不露喜怒,看著她道:“那我就聽你說一說,是哪兩件事?” “第一件事對您而言很簡單。”柯清怡從胸前的外套兜里掏出一張照片,遞給默菲看,“這是一個中國女孩,叫梁曉雯,她的夢想是當一名血獵,我希望您能收下她,將其發(fā)展為‘血櫻’的成員,照片背后寫了她的住址與聯(lián)系方式?!?/br> 察覺到了默菲投來的目光中的狐疑,她笑著解釋道:“您不用擔心她是我的內(nèi)應,我相信以您的能力,不難查出她的父母都是死于我族之人,所以她迫切地想要成為吸血鬼獵人,為父母報仇?!?/br> “那你為什么要幫她?你和她應該是處于對立面?!?/br> “我被‘凈夜’追殺時,她救了我,給了我地方躲藏,還送我到了機場?!笨虑邂ψ屪约嚎吹煤苷嬲\,“麥克勞德先生,我向來知恩圖報?!?/br> “至于第二件事情……” ☆、第104章 血族女配萌萌噠(八) 今天奈特·梅瑞狄斯的右眼皮老在跳。 不過只是隨口自言自語了一句怎么眼皮在跳,沒想到被住在本家的老東西聽到了,就抓著不放,板著臉訓了他一個多小時的話,說誰叫他每天貪圖享樂,泡血族女人不說,還去逛人類的窯子,夜夜笙歌,生活一點都不檢點,沒有四大家族當家的樣子。 他差點就當著長老們的面噴笑出來。當家的樣子?難不成奎音·赫爾伯特那樣嚴肅刻板的就是典范了?真是笑話,在他之前有哪一任是那種類型的,又不是赫爾伯特家!像他這么風流隨性才是梅瑞狄斯家的傳統(tǒng)。 哦對了,前幾天聽說奎音那家伙似乎在中國遇上了不得了的麻煩…… 梅瑞狄斯家在亞洲的消息總是靈通。 說起來也是無奈,在歐洲拼不過赫爾伯特,在美洲市場斗不過霍齊亞,又不想像澤弗奈亞家那般做個走狗,便只有在亞洲那塊兒上多下功夫,可偏偏血族貴族搞產(chǎn)業(yè)要受百年前那該死的三方協(xié)定約束,明面上的大生意做不得,所以他們只有做毒|品和軍火這些見不得光的交易。不過那么多年下來,發(fā)展得倒是頗盡人意,東南亞一帶的灰黑區(qū)域已然是他們梅瑞狄斯家稱霸的地盤。 雖然本家在柏林,但整個家族的重心卻早已跑偏。 奈特悠閑地坐在沙發(fā)上喝著新沖的錫蘭紅茶,想起之前待在中國的手下打電話回來說“凈夜”在沿海的g市突然有了大動靜,連著幾天都在找人,后來經(jīng)過一番打探才知道,原來他們要找的是奎音·赫爾伯特。 現(xiàn)在那女人生死未卜,不知去向。 如果有心的話,霍齊亞家那邊應該也得到消息了,但他們在中國的分家卻沒有半點舉動。 呵,褚漠這狼崽子…… 他完全沒往霍齊亞家聯(lián)手“凈夜”這方面想,只以為是褚漠袖手旁觀。 畢竟在梅瑞狄斯家的人看來,高貴的吸血鬼與低俗的人類合作,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議而又自毀身價的蠢事。 就在奈特越想越開心,興致勃勃地在腦海勾畫赫爾伯特家喪主后的慌亂與狼狽時,管家進來告訴他,英格蘭赫爾伯特本家邀請他到府上做客。 “你說什么?”奈特的動作一頓,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管家,有些難以置信,“邀請我干什么?難不成他們家的那些老古董以為是我見死不救?要質(zhì)問我?” 管家不知道自家主子這些稀奇古怪的猜想都從哪兒來的,有些疑惑地答道:“并不是赫爾伯特家的長老要您去,而是奎音大人親自發(fā)的邀請?!?/br> “奎音?!”現(xiàn)實和腦補相差太遠,奈特睜大了眼睛,“她她她她回來了?” “是的,今天剛回來的。”管家不理解對方為何如此激動,在他印象里,這兩個當家間的關系并不太好,“奎音大人說,如果這兩天您不方便去,那就只好在之后的四家審判會上見了?!?/br> “……” 奈特忍不住用德語彪了一句臟話。 ` 柯清怡帶著肖恩回到英國時,是凌晨三點半,然后在機場理直氣壯打電話喊人來接。反正到了這里,誰要是打她的主意,那就是在太歲頭上動土,除非是該隱興致來了要醒來自己掌權。 來接她的是一輛銀灰色的賓利,司機是加里·芬恩。 只見他身著淺色襯衣灰色長褲,寬肩窄臀,兩腿修長,就這么從駕駛座開門走出來,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都帶著英國紳士的優(yōu)雅得體。當他抬眼看向柯清怡時,雙眸更是注滿了溫柔,含情脈脈。 可是在知道這一切不過是虛假的表象后,柯清怡只覺得惡心。 “親愛的奎音大人,能看到平安無恙的你,真是太好了?!?/br> 他牽起柯清怡的右手,彎腰在手背上落下一個冰涼的吻,神情虔誠,像是在進行著某種神圣的儀式,不可怠慢分毫。 然而柯清怡很快就將手抽回來了。 這幾乎是下意識的一個舉動,因為她忽然覺得加里·芬恩有點可怕。 他實在是太入戲了。 上百年的時間,暖男的形象早已刻進他的骨子里,大概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時候是演戲,什么時候是真的自己了。 他唯一銘記的只有那份最初的貪婪與野心。 在長時間的偽裝中,他已經(jīng)漸漸迷失了自己,卻仍不自知。這種人,瘋魔起來的話,比魔王伊澤德還要可怕。 其實他應該很郁悶苦惱。 本以為可以趁著替柯清怡打理家族事務的這段時間完成一些個人計劃,為日后的謀反奠穩(wěn)基礎,可偏偏澤弗奈亞家那一對煩人的雙胞胎突然之間像是和他杠上了一般,幾乎天天他那兒跑,還派人搞些小動作使他分心,在這樣的監(jiān)視與打擾下,他根本做不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奈何對方是大家族的老大,而自己不過是分家家主,低人一等,說話都要堆笑臉。 每當那個時候,他對奎音倒臺的那一天就心涌熱切的期待。 他完全沒料到對方會那么急著把手收回去,好像他的吻是什么臟東西一般,頓時眼中閃過受傷的神色,下一秒才是感到驚訝。 “有小孩在呢?!笨虑邂仓雷约旱呐e動著實失禮,趕忙找了個借口掩飾,“中國孩子,不知道西方禮儀,我怕他被嚇到?!?/br> 加里·芬恩這才注意到肖恩的存在。 “他是……”加里微微蹙眉,不明白奎音為何會和低等吸血鬼在一起,還牢牢地握著他的手,就像家人般親昵。 “他的新名字叫肖恩,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br> 加里一怔,確認道:“真的?” “假的?!?/br> “……”加里無語了一會兒,隨即揚起迷人的微笑,語氣帶著寵溺,“奎音大人,沒想到你也會開這種玩笑?!?/br> “其實,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跟你坦白。你是我最信賴的人,我不想瞞你什么事?!?/br> 柯清怡深吸了一口氣,做出一副擔憂的樣子,“加里,實不相瞞,他是我在中國認識的情人?!?/br> 加里臉上的微笑僵住了,就像是冰壁上出現(xiàn)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