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為，就算伊澤德再混賬再變態(tài)，不顧念阿米莉亞的忠誠，多少還是會記著小時候阿米莉亞對他的好，一次次挺身而出為其出頭，一天天陪伴為他驅(qū)趕寂寞。

    雖然伊澤德不以為意，甚至嫉妒阿米莉亞，但柯清怡萬沒有想到，在伊澤德眼里，阿米莉亞懷著一顆純粹的真心做出的事情，竟然都能被披上齷齪的猜忌。

    她為阿米莉亞感到心寒。

    她的善良與勇敢、忠誠與信仰，枉作付出，到頭來都是喂了狗。

    被吃得一干二凈，還要受到惡毒的猜疑。

    柯清怡深吸了一口氣，重復(fù)問道：“你要怎樣才能離開大衛(wèi)的身體？”

    “就算本王離開，大衛(wèi)那個蠢貨也不會回來了?！币翝傻滦Φ脷埲?，“阿米莉亞，你現(xiàn)在放下指著本王的劍或許還來得及，把你的矛頭直對你身旁那個該死的蘭特霍斯塔人吧，如果殺得好看，本王還能考慮考慮原諒你?！?/br>
    柯清怡眼色一暗，像是想通什么似的，扯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她用劍端抬起“大衛(wèi)”的下巴，居高臨下道：“伊澤德·普利斯特里，你一口一個‘本王’，叫得威風(fēng)極了。我真佩服你對處境的忽視能力。難道你沒發(fā)現(xiàn)么，此時此刻的你，雖然寄居在別人的身體里，但確確實實是弱者的一方，跪在地上，狼狽至極。說實話，在我眼里，你根本不是什么王，就和一坨屎一樣。”

    “你說什么？！”伊澤德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柯清怡一般。

    柯清怡笑道：“喲，你的耳朵是聾了嗎？那我再說一遍，你就和狗屎一樣，你根本什么都不是，蒙哥馬利家族要是知道有你這么一個廢物號稱是他們轉(zhuǎn)世，一定把黃泉路都給哭濕。”

    伊澤德瞠目欲裂，眼底卷起紅色風(fēng)暴：“阿米莉亞！”

    身旁的喬里克察覺出了不對勁，趕快伸手拉了拉柯清怡，想要阻止她繼續(xù)激怒伊澤德。

    然而柯清怡已經(jīng)停不下來了，她恨不得每一句話都是淬了毒的匕首，把伊澤德的本體捅得來沒有一塊好rou。她連珠帶炮道：“你有本事自己親自上陣啊，在幕后控制別人算什么王者？還說什么要大陸都陷入黑暗……我的老天，你的智商是不是停留在了三歲??？簡直幼稚得可笑！你自以為威風(fēng)凜凜，其實不過是顧影自憐罷了！看得真讓我作嘔！”

    “夠了！！”

    隨著一聲怒吼，大衛(wèi)的身體像是氣球般炸了開來，胸甲都被震碎得四分五裂，好好的一個人瞬間變成血與rou的碎片，白骨在頃刻之間粉碎成塵埃，散了一地，融在炸開的血rou里，化為一灘淤血。

    登時一股濃重的血腥鋪天蓋地而來。

    柯清怡整個人都傻了。

    好在喬里克眼疾手快，把她往后拖了兩步，不然肯定滿臉都要被濺起rou沫與鮮血。不過就算如此，她和喬里克的身上還是沾上了大衛(wèi)的痕跡。

    山谷間似乎還回響著伊澤德最后一聲怒吼，但大衛(wèi)卻已經(jīng)在她面前粉身碎骨。

    柯清怡全身都在顫抖，臉上一片慘白！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難道是她……是她惡言激怒了伊澤德……所以大衛(wèi)才有這個下場？！

    柯清怡渾身發(fā)冷，腦袋里嗡嗡直響，已經(jīng)不能繼續(xù)思考了。

    這個時候，她被擁入了一個寬厚的懷抱，雖是隔著戰(zhàn)甲，但溫暖卻奇跡地透過盔甲傳遞到了她的內(nèi)心。

    喬里克似乎有點無措，但語氣已經(jīng)盡量溫柔了，他破天荒地安撫道：“阿米莉亞，這不是你的錯。這是一種古老且邪惡的巫術(shù)，被寄身者的靈魂會被侵入者慢慢吞噬干凈，之后如若侵入者離開被控制的軀體，那么沒有靈魂的身體就會像這樣……呃……慘烈……我也是到現(xiàn)在才能判定出這是哪種巫術(shù)……”

    早知如此，當初他就該一箭封喉！

    如果平時他多向巫女世家出身的麗白卡請教些這類問題，那也不至于讓阿米莉亞親眼見證這種場面了……

    喬里克僵硬地用手拍了拍柯清怡的背，這是他頭一次安慰人，不知用力的輕重，每拍一下都要小心謹慎地注意柯清怡的反應(yīng)。

    出乎他意料的是，柯清怡并沒有哭。

    她只是靜靜地靠在他的肩頭，像是被抽走靈魂一般，愣愣地望向遠方，咬著嘴唇不讓淚水奪眶而出，沉默了許久都不說話。

    她在聽身體里的阿米莉亞哭泣。

    這再一次驗證了，伊澤德是魔鬼。

    大衛(wèi)和原文里的阿米莉亞一樣，從頭到尾都忠誠不二，到頭來還是慘死在伊澤德手上。

    沒想到慶功宴上第一次見大衛(wèi)，也是柯清怡最后一次“見”他。

    天邊露出了魚肚白，破曉的光芒灑入樹林里。

    漫漫長夜終于過去，黎明拉開了白晝的序幕。

    柯清怡回過神來，望著密密樹葉間漏下來的晨曦，喃喃道：“他本該享受風(fēng)光的厚葬?！?/br>
    一生戎馬，一世忠誠。

    雖是殺孽深重，但他理應(yīng)該裹著家族與戰(zhàn)士的榮耀，合上刻著祝福的棺槨，身體完好，模樣如初，安詳?shù)仉x開充滿紛擾的人世。

    因自身的暴戾而致軍中大將落此下場，伊澤德有什么資格稱王。

    ☆、第53章 反派女配萌萌噠（十一）

    聽聞并證實大衛(wèi)·托雷斯的死訊之后，困在山谷中的普利斯特里軍幾乎崩潰，印著普利斯特里家徽骷髏狼和托雷斯家徽黑熊負劍的兩面戰(zhàn)旗被谷風(fēng)吹得來獵獵作響，飛舞著稍有殘缺的旗角，沾著斑斑駁駁戰(zhàn)火塵埃的旗幟在空中黯然單薄。

    陣容強大的克里坦頓軍將他們重重包圍，但并不殺他們，而是問他們愿不愿意投誠。他們看見昔日軍隊里最強的英雄與偶像——雖然今日已是頭號叛徒——阿米莉亞·拉米瑞茲一臉憔悴地站在他們面前，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柔和，邀請他們加入光明王的隊伍。

    出乎柯清怡意料的是，只有三分之一的人選擇了投降。剩下的人里面，也有不少伊澤德的死忠，堅決不相信大衛(wèi)是被伊澤德害死了，怒斥柯清怡在說謊，認為大衛(wèi)是被柯清怡手刃的。他們拔著刀，怒目而視，眼神兇狠得就像普利斯特里旗幟上繪著的骷髏狼。

    大衛(wèi)的副將揮刀砍向克里坦頓的士兵，以一敵百的結(jié)果可想而知，他還未砍傷一人，就身中數(shù)箭，血液填滿他胸甲上的溝壑紋路。

    他口冒鮮血，在倒地前一刻仰頭竭盡全力吼道：“幽臼王萬歲！普利斯特里軍必勝！”

    而后轟然倒地，死未瞑目。

    和他一樣忠心耿耿、堅定不移的將士們，隨后也都用刀自刎了，山谷間蔓延著融著悲傷的血色。

    其實他們已經(jīng)心知肚明，這條名為“忠誠”的道路盡頭沒有明天。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人不知所措，難以做下抉擇。

    “拉米瑞茲大人，能與您并肩作戰(zhàn)是我的夢想。”有一個年紀比較小，估計只有十五六歲的士兵紅著眼睛看向她，聲音里帶著哽咽的顫抖，“但我的父親母親以及年邁的祖母都在命運之城，受著幽臼王的控制。若我投降，我的家人都會丟掉性命，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br>
    柯清怡止住他拔出來想要用來自盡的軍刀，深深地望著他道：“我們很快就能攻進命運城，到時就可以救你的家人了?！?/br>
    少年含著淚道：“那已經(jīng)太遲了，從這里到命運之城起碼也要三天，然而幽臼王的處決的命令說下就下，這一點您是知道的。”

    柯清怡沉默了幾秒，開口道：“那我放你們走。”

    “阿米莉亞，你不能這么做！”身旁的帕特里克一聽這話，趕忙反駁道，“我們要做的是削弱伊澤德的力量，你這樣是在減少普利斯特里軍隊的虧損！”

    “那又怎么樣呢？”柯清怡惱了，說話的語氣強勢起來。她偏頭瞪著帕特里克，雙眼布滿疲倦的血絲，眉宇間散著威嚴，神情嚴肅又堅定：“蒙德大人，你們之所以憎惡我，不就是因為我曾經(jīng)濫殺無辜過嗎？你看一看，這里有多少處境相似的將士們，他們背后有多少無辜的家人！你的意思是如果他們不投降就只有處決嗎？那伊澤德必然勃然大怒，牽連那些無辜的人，到時候你就是間接的兇手！你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你根本沒有資格反感排擠我！”

    帕特里克氣得來胡子都要立起來了：“阿米莉亞！你這個愚蠢的女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蠢話嗎！”

    柯清怡微微挑起下巴，冷靜道：“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么。蒙德大人，換個角度來說，請你好好看看這群將士，他們大多都還是少年，被逼參軍，滿臉厭倦與痛苦，你覺得他們回到普利斯特里軍里還會對我們構(gòu)成威脅嗎？我們永遠不知道未來會出現(xiàn)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與其面對新的被培養(yǎng)出來的死忠將士，我更希望敵人的隊伍里有受過我們恩惠的動搖的士兵！”

    帕特里克從沒見過那么膽大冒險的策略，質(zhì)疑道：“阿米莉亞，放棄你那理想化的想法吧，這實在是太幼稚了！你怎么能肯定殘酷的幽臼王會接納丟盔棄甲逃回城里的他們，而不是賜予他們死亡？”

    “伊澤德是暴君，但他還是有點腦子的?！笨虑邂噲D說服對方，“眾所周知，伊澤德統(tǒng)治的領(lǐng)域民不聊生，他的子民在他的殘暴之下越來越少，就連最安全的命運之城的人口在近年來也是不斷減少，出生的嬰兒遠沒死去的人多，小孩子就算降生了也不一定能在動蕩中活到長大。伊澤德他需要兵，他需要人，他甚至命令他的男臣子每晚都要和一名女子結(jié)合，隊伍凱旋而歸后他會賜給將士們一屋年輕健康的女性供他們發(fā)泄欲望。他的目的不是讓那些男人尋歡作樂，而是要他們繁衍子嗣，這樣他才能放心地用兵，肆無忌憚地殘殺自己的手下?！?/br>
    一旁的澤維爾聽了后笑了：“哇！”

    帕特里克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怎么，你羨慕？小心我回頭告訴麗白卡！”

    澤維爾的笑容馬上垮了下來：“千萬別！澤安德那小子眼巴巴等著鉆我空子呢！”

    “那你就乖乖閉嘴?！迸撂乩锟朔怂粋€白眼，又對著柯清怡道，“就如同你所說，我們永遠不知道未來會出現(xiàn)什么。如果放這些小崽子們回去，無端生變數(shù)，那可怎么辦？”

    柯清怡駁斥道：“那你又怎么能肯定把他們在這里殺了后不會發(fā)生不好的變數(shù)？假如伊澤德沒殺他們的家人，那他們的父母長輩、兄弟姊妹都會恨上你，恨上克里坦頓軍，把怨恨推給奧爾頓，到時候進攻命運之城時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搞不好他們會因喪子喪手足之痛，維護伊澤德，到時那要奧爾頓怎么辦？人心難馴，莫不是一個個都要殺了？”

    帕特里克是純粹的武將，哪里說得過在三個世界歷練過的柯清怡，登時一時語塞，無言以對，但內(nèi)心還是不贊同柯清怡的做法。

    沉默許久的喬里克見兩人僵持不下，開口道：“不如我們四個投票表決吧，派人回陀蘭達野太慢了，飛鴿傳信又可能會被截獲，只有先斬后奏了?！?/br>
    “四個人？如果二比二怎么辦？”柯清怡蹙眉道。

    帕特里克哼了一聲：“阿米莉亞，你真是多慮了，怎么會有人附和你這個愚蠢的想法。我同意投票，因為結(jié)果可想而知，三比一毫無懸念。”

    喬里克點了點頭：“好，那現(xiàn)在開始投票，贊同帕特里克的翻手心，同意阿米莉亞的翻手背，5、4、3、2、1——”

    四個人伸出了手掌，只聽帕特里克一聲大笑：“阿米莉亞，你還是太年輕了！我就說過嘛，三比一毫無懸念！我贏了！”

    柯清怡：“……”

    喬里克：“……”

    澤維爾：“……”

    身旁帕特里克的副將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小聲提醒道：“蒙德大人，支持您的是翻手心。三手背一手心是……您一比三輸了……”

    帕特里克：“……！??！”

    雖然帕特里克很是不服氣，但投票結(jié)果擺在眼前，澤維爾和喬里克都被柯清怡說服了，他也不好再說什么了，只有吹胡子瞪眼睛地哼哼了幾聲，沉著臉坐到一邊去了。

    十萬人的軍隊，來的時候浩浩蕩蕩，走的時候慘慘戚戚，只有不到三千人。

    柯清怡讓人把大衛(wèi)和那些自盡的人焚燒成灰，裝進一個個空酒壇里，就當做骨灰盒了。死人太多，資源太少，士兵們只能拖到一堆來燒，然后骨灰混著放在壇子里，直把壇子填滿為止。

    與子同袍，豈曰無衣。

    反正骨灰并不是要分開挨家挨戶送到每一位士兵的家里——這些壇壇罐罐若被伊澤德發(fā)現(xiàn)了，只怕會拷問歸來的將士們是誰幫他們處理的同伴尸體，然后對他們“茍延殘喘逃脫險境”的說辭心存疑慮，說不定大發(fā)雷霆，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殘忍事。

    死者都不得安息。

    少年士兵騎在馬上，抱著沉甸甸的壇子，愣愣地問道：“拉米瑞茲大人，既然我們不能把骨灰運回城里讓陛下知道，那這些該如何處理？”

    “進城門之前，把骨灰給揚了。”柯清怡沉著道，“總有一天，風(fēng)會帶他們回家的?！?/br>
    她無法評判這些誓死追隨伊澤德的人是好是壞，是正義還是邪惡。

    只是代阿米莉亞盡一點心意，畢竟這些人是她的同鄉(xiāng)，曾是她的戰(zhàn)友。

    不會有哪個戰(zhàn)士不思念家鄉(xiāng)，愿意尸首埋在他鄉(xiāng)。

    嘉蒂特莎曾說，溫暖的世界是需要“原諒”的。

    作為本文的女主角，她當然是偉大的，有著一顆圣母似的包容心，關(guān)懷萬物蒼生，原諒一個又一個人。但柯清怡顯然不可能到達嘉蒂特莎的那種境界，她是睚眥必報的人，不然也無法替女配行道虐渣男。

    但到了這個世界后，柯清怡也慢慢懂得了“原諒”，帶著她自己的理解。

    原諒并不是遺忘，并不是不懲罰，并不是全都要寬恕與釋懷。

    只是學(xué)會將身心置于憤怒與仇恨之外，云淡風(fēng)輕地看這一場糾葛。

    “原諒”所真正救贖的并非被原諒者，而是原諒者本人。

    真正能夠解放被原諒者的其實只有“懲罰”或“報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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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運之城中心萬籟俱靜，連聲蟲鳴都沒有，烏云聚集之下是普利斯特里家族的城堡，此時正縈繞著一種詭異的氣息——若是巫族出身的人便能識別出，這是此處施加過禁忌而邪惡的巫術(shù)所留下的標志與證據(jù)。

    年輕的幽臼王躺在寬大華麗的床上，床的四周放了十三盞燭臺，蠟燭上的火都已經(jīng)熄滅了，象征著巫術(shù)效果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