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說完,他就擺著尾巴游到須鯨前側(cè),指引鯨魚的額方向。 留下愣住的虹,他望著深藍得背影,碎碎念道:“深藍,你承認了她賦予你的名字?!?/br> 作為有族群的人魚,當雄性人魚承認雌性賦予的名字,就是承認自己的所屬。 賦予名字,永不背棄。 名字是最短的咒。 虹跟上深藍的腳步,指引須鯨另一側(cè)方向。 擁有兩條人魚護航,須鯨所到之處一路亨通。 陸苓將綠桶里的蛋抱出來,放在魚月月手中,他自己將桶里濕掉的衣服拿出來,擰干。 等到魚月月將蛋放回桶內(nèi),她盤腿而坐。 陸苓守著綠桶,腦袋放在桶沿上,看著魚月月。 魚月月手掌上的傷口沒有包扎,她一直在海上,傷口接觸到海水的幾乎不可避免,免得麻煩,手上的傷口她也就沒管。 兩道不淺的刀傷印在手掌心,因海水的浸泡,傷口已經(jīng)發(fā)白,沒有血痂凝結(jié)。 魚月月也不在意,她收遍了衣服里每個角落,找到上次用完的紅霉素軟膏。 藥膏已經(jīng)用完了。 魚月月用匕首刮著鋁皮,將干癟的藥管生生擠出一坨白色的軟膏。 藥膏上手,魚月月呲牙咧嘴的將藥膏抹在傷口深處。 傷口的深度比她想象中還要深,她低頭仔細地抹藥。 陸苓坐在離魚月月不遠處,看見汗滴從她額頭上滴落,她面色發(fā)白,唇色全無,想來是極痛。 陸苓摸了摸藏在鱗片里的珍珠,珍珠圓潤,陸苓腰上最大的那一塊鱗片能夠勉強蓋上。 陸苓將珍珠握在手里,滑到魚月月身側(cè),捧著珍珠的手高舉。他還小,只勉強記得魚月月名字的發(fā)音。 陸苓小聲的念出魚月月的名字。 “月月?!?/br> 魚月月抬頭,一顆粉紅色的珍珠捧在小人魚的掌心。 小人魚水汪汪的眼睛,專注的注視著她,眼睛里含著一汪清泉。 魚月月沒有反應(yīng),陸苓又小聲的叫了一遍,捧著珍珠的手往魚月月面前湊。 看著粉紅色的珍珠,魚月月很猶豫。當小孩子認真的想要送你一個禮物時,你應(yīng)該鄭重的接受,并表示你對他所送禮物的喜愛和珍惜。 但是,陸苓送的是一顆珍珠。 一顆品相極佳、顏色珍奇的天然粉紅色珍珠。 在人類社會,這是值錢的禮物,按照道理,作為大人的魚月月不能夠接受。 但是,魚月月對上陸苓濕漉漉小鹿一樣的眼神,她還是敗下陣來。 雙手從陸苓手里接過粉珍珠,魚月月從腳脖子上解下她身上唯一值錢的金鏈子,將金鏈子戴在陸苓手上。 魚月月腳腕上的金鏈子是她外公在她三歲時給她做的一串。 三歲那年,魚月月生了一場大病,差一點就死在醫(yī)院。那之后,外公就做了一條金鏈子編上紅繩系在魚月月腳脖子上。 她那一向不信佛的外婆,還專門去據(jù)說很靈的寺廟給金鏈子開過光。 這一串腳鏈陪伴了魚月月接近二十年的歲月。可能是上天憐惜,自那以后,魚月月就再沒有生過大病。 陸苓沒有腳,魚月月將金鏈子系在他左手手腕上。 魚月月又將珍珠遞給陸苓,要他保管,借口是她身上的口袋太小,裝不下珍珠,為了不讓珍珠丟失在茫茫大海,希望陸苓能幫她一個忙。 小人魚很乖的。 陸苓歡歡喜喜的看著手腕上的金鏈子,鄭重的答應(yīng)替魚月月保管珍珠,一定不讓珍珠丟。 海里,虹游了一陣就懶散。 虹隔著須鯨和深藍聊天。 “瀾,你這是要把他們帶到哪去?” 深藍沒有理他,權(quán)當作沒聽見。 虹轉(zhuǎn)了兩圈,抓住一只瘋狂向前游動的小魚,塞進嘴里。 “好吧,好吧,深藍,你這要去哪?你那沒舉行儀式的小雌性可還帶著一枚蛋?!?/br> 虹吞掉小魚,繼續(xù)問:不回族群就沒有巢山,沒有巢山又沒有雄父,小魚仔是孵化不出來的。 深藍游在須鯨前側(cè),聽見虹說的話,搖動的藍色尾巴一頓,接著游動的更加迅速。 “他有雄父?!?/br> 深藍的聲音遼闊而清晰的傳達到虹耳邊。 虹好奇不已,在海中和深藍追逐起來。 虹追趕到深藍身側(cè),流光溢彩的紅色尾巴不?;蝿?,問道:“你說他有雄父,那他的雄父呢?” “他的雄父為什么沒有盡到孵化他的責(zé)任?” 作為一條成年雄性人魚,不會有任何一條人魚會拋棄自己的雌性和幼崽。 如果會有,那一定是從成年人魚的尸體上搶走。 “他死了?!鄙钏{回答虹的問題。 火燒殆盡的灰燼、滿目瘡痍的廢墟和燒到焦黑的人魚鱗甲。 整片小島都是橙黃色,島上火光沖天,繚繞的煙霧經(jīng)久不散。 虹沉默不語,或許他一開始問這個問題就是錯的。 “那送小魚蛋去族群嗎?未孵化的小魚蛋失去雄父,只有巢山才能讓它變成小魚仔?!?/br> 晚上的海洋溫度不適合騎鯨趕路。 太陽還未落下山,深藍就找到臨近的小島,帶領(lǐng)須鯨朝著小島前行。 月上梢頭,魚月月已經(jīng)在小島上生起火堆。 魚月月將打火機重新放入懷里,又往火堆里丟了兩根枯枝。 火焰燃燒的更加猛烈。 小島附近分散的魚群不夠須鯨一口吞的。 深藍和虹要去更遠的地方打魚。陸苓在小島上守著魚月月。 魚月月將匕首從靴子里拿出來,重新將松開的繩索綁緊。 匕首還在魚月月手上,她將匕首的刀刃放在火上炙烤。 紅艷的火舌舔舐匕首,略帶水氣的刀尖有白色的水霧蒸發(fā)在空氣中。 而火焰之上,一條用木棍穿透的毒蛇被火熱的炙烤。 魚月月將刨開成兩半的椰子殼盛上清水。轉(zhuǎn)手又放在火上加熱。 做完一切,魚月月用手輕柔后腰,今天下午,她忽然覺得后腰眼酸麻,腹部脹痛。 魚月月掐著日子計算,覺得不可能是她生理期。她生理期一向很準,可這至少還有一周七天的時間。 火上的椰子殼已經(jīng)被燒得焦黑,椰子殼里的清水絲絲縷縷的往上浮動霧氣。 魚月月將椰子殼從火里撿出來,她試了試水溫。 水溫正合適,不燙嘴。 魚月月將溫水轉(zhuǎn)移到另一只新鮮椰子殼內(nèi)。才端起椰子殼,灌了一口溫水。 溫水進肚,魚月月才感覺到好受一點。 陸苓對于火焰是即新奇又害怕。他抱著綠桶遠遠的看著火堆,一只眼睛里倒映火光和害怕,另一只眼睛卻滿是對蛇rou的垂涎。 魚月月將火上的蛇rou取下來,遞給陸苓。 陸苓一口咬上去,連串著蛇rou的木棍都吞下肚。 下一秒,陸苓又哇哇的吐出來,吐著舌頭,絲絲叫痛,又不肯丟掉手里的蛇rou串燒。 魚月月趕緊將一碗清水放在陸苓嘴邊。 喝了水,陸苓學(xué)乖了,用小牙齒將蛇rou從木棍上小心翼翼地扯下來,盤成一團,塞進嘴里。 毒蛇的毒囊,魚月月沒有丟掉,她將毒液封在從岸邊撿到的塑料瓶子里。 綠桶里的蛋一直沒有動靜,最開始對于聲音,蛋還能有點反應(yīng)。 最近兩天,無論魚月月怎么作弄它,它都一動不動。 將蛋下面墊著的衣服放在火邊烤,魚月月摸著光滑的蛋殼,難以想象這里面孕育了一個生命。 深藍和她解釋了,沒有雄父的人魚蛋,只能在族群的巢山得到正確的孵化。否則,隨著時間流逝,人魚蛋里的小人魚會漸漸失去活力,變成一枚死卵。 星空格外寥落,天上沒有月亮。 魚月月?lián)崦皻ぃ路鹉芨惺艿竭@孩子身上父母賦予的愛。 是怎樣濃烈的愛護之情,才能讓父親寧愿以身而飼,破腹而生。 魚月月不知道。 可惜的是,她沒能問成李花月為什么要放棄自己的孩子。 可能,這個問題本就沒有答案,因為,那樣一個如同秋日玫瑰的女人,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她的孩子。 只是,他們兩夫妻,都沒有能力將孩子護在臂彎之下。 天上的星星都是一顆一顆。 地上的人也是一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