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都好嗎？”

    大剛咽下去一口，抹了抹嘴?！班牛『玫暮玫?！我家房子本來就地勢高，昨天我又回去給屋頂都加固了，我爹還存了一堆糧，能吃大半年呢！不會有問題！”

    第五君點點頭，無聲地吸氣，慢慢吃面。

    大剛把自己那碗吃了個干凈，又跑去鍋里盛了一碗，然后拉著凳子湊近第五君，噗通坐了下來，小表情流露出賊兮兮的諂媚。

    “師父，我換顏易嗓之術(shù)學(xué)得還可以吧？”

    第五君自然地拿筷子夾面，動作連停頓都未停頓，眉毛挑起?！霸趺?？”

    大剛順勢乖巧地蹭到第五君手邊，軟臉蛋貼著他師父的碗。

    “師父答應(yīng)我的，說等我把換顏易嗓之術(shù)學(xué)好了，我問什么你都告訴我～”

    第五君哼笑一聲，看了會兒他撒嬌的小徒弟，拿筷子另一頭輕輕戳了戳劉大剛的臉。

    大剛知道第五君這是同意了，立刻笑了起來，扭過頭去呼嚕呼嚕繼續(xù)吸面。

    他嚼著面條，話音有些憂國憂民的興奮：“蓬萊島上發(fā)生了好多事?。煾改阒绬?，墮仙都被屠盡了，只是咱們蓬萊島東本就少有仙門，沒太感到波及，蓬萊島西還有蓬萊島中的路邊全都是無頭尸體，特別嚇人！我今天還聽賣雞蛋那個奶奶說，現(xiàn)在雨下這么大，都有墮仙死尸順?biāo)h到蓬萊島東的地界了！”

    第五君還沒有把面條放進(jìn)嘴里，突然感到一陣窒息。

    如果說前幾日的呼吸不暢還能歸結(jié)成靈脈被毀的離奇后遺癥，那么此刻的窒息感是正兒八經(jīng)動了真格。伴隨著喧囂恐怖的雷電暴雨而來的詭譎空氣正在試圖掐死他。

    第五君的手握不住筷子，他猛地站了起來，仰起脖子張嘴呼吸，筷子摔在了地上。

    “師父！”劉大剛驚懼地看著他，想要拽住第五君的手卻被甩開。

    第五君眼前發(fā)黑，摸著墻一步一步艱難挪到了屋子的西側(cè)，大剛一直在旁邊攙著他，心急如焚，眼淚都在打轉(zhuǎn)。

    他本能地爬向能讓他獲得空氣的地方，一時間想不到為什么，但他知道——只有遠(yuǎn)離東邊，他咽喉的桎梏才能微弱地松開，他才能呼吸。

    第246章 讖語（七）

    “師父，師父……”

    第五君大腦的轟鳴終于減弱，聽清了大剛的哭聲。他癱坐在地上，頭還側(cè)著緊貼西面的墻，脖頸繃直到了極限，嘴巴張大，拼命地喘氣。

    他閉眼沖大剛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不用擔(dān)心，讓他在這兒緩一會兒，并拒絕了大剛想把他扶到診床上的好意。

    終于，等這一口氣順過來，第五君眼前不再是昏天暗地的亂炸金星，出現(xiàn)了大剛嚇傻了的眩暈輪廓。

    “沒事……”第五君慢慢地說，從地上艱難地爬了起來，扶住大剛伸過來的手。

    突然，一道閃電如同天降銀劍，垂直地砍在灸我崖上。

    窗戶砰地打開，室內(nèi)驟然亮如白晝，雨水嘩地潑上窗臺，潮濕陰風(fēng)迅猛灌入，把蠟燭全滅了。

    轟隆——

    巨大的雷聲驟然在窗口響起！

    大剛嚇得一個激靈，瞬間攥緊了第五君的手。但他很快恢復(fù)鎮(zhèn)定，抽了下鼻子，木著一張小臉，頂著罡風(fēng)把窗重新閂好，然后摸黑把蠟燭埃個點亮。

    雨聲雷聲風(fēng)聲通通被隔絕在室外，吊腳樓里再度恢復(fù)溫馨的寂靜。

    第五君扶著架子，仰頭喘息著。

    他的視野仍然有些模糊，近處是大剛在屋里忙碌的暗影，遠(yuǎn)處是墻上的靈堂，司少康的牌位在最醒目的位置，剛剛閃電照亮的時候，他的目光剛好落在上面。

    干干凈凈的靈牌上那三個鎏金大字在重新燃起的燭火里閃著粼粼微光，前面香爐里的香還剩最后一截，雷雨也沒有把它熄滅。

    突然，第五君頭頂傳來一陣酥麻，好像一道溫柔的雷在吻他。

    微弱的氣流無聲地從狹縫涌入，猶如一只伸進(jìn)灸我崖的手，撥動著他的心弦。

    風(fēng)動燈明滅。

    第五君在這一瞬間陷入永恒。

    瞳仁里映著搖曳的燭火，眼眶慢慢濕潤了。金色的光芒四散重影產(chǎn)生了極漂亮的暈，如同神仙顯靈。碎片一樣的信息漸漸地在腦海里連成一張網(wǎng)，他躺在網(wǎng)的正中央，被絲線一道一道慢慢纏緊。

    好多聲音在耳邊紛亂地響著，像是臺上演著各排各的戲，他迷茫地坐在臺下，卻發(fā)現(xiàn)每出戲的主角都是自己。

    “師父你知道嗎，墮仙都被屠盡了……”

    “……路邊全都是無頭尸體……”

    一滴溫?zé)岬难蹨I順著冰涼的臉頰滑下，沒入青色的領(lǐng)口。第五君終于克制不住地顫抖起來。細(xì)瘦纖長的手指用了力，卻仍然無法握緊。宿命般的無力。

    大剛把最后一根蠟燭點燃，又檢查了一遍門閂，叉著腰長吁一口氣，擦著腦門上的汗轉(zhuǎn)身。

    一回頭就見他的師父正對著靈堂淚流滿面，嘴巴張著，卻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

    “師父？！”大剛登時沖過來，卻跑得太急，險些把自己絆一跤，站直了就瞧見第五君抬手，利落地抹去臉上的晶瑩，然后換了一張帶著笑意臉孔，說：“你想問什么？為師都告訴你?！?/br>
    劉大剛呆立在原地。

    這是他今晚不知道第幾次不知所措。

    師父實在是太反常了。

    剛剛眼看著就要活活憋死，現(xiàn)在卻又像沒事人！為什么看著師祖的靈牌哭了？為什么現(xiàn)在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