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但大剛號過第五君的脈,他知道,師父的靈脈斷了。 得知這個真相的時候第五君還在馬車?yán)锘杳?,大剛捂住臉嚎啕大哭。他突然意識到,原來師父一直戴著的左手套也根本不是蓬萊島東傳的那樣得了神力,他左邊的靈脈斷得更早,早在他來灸我崖之前。 而現(xiàn)在沒有必要掩飾下去了。因為師父全身的靈脈都?xì)Я?,再也不能修仙了?/br> 他會跟無數(shù)尋常人一樣老去、病死,會變得白發(fā)垂髫,音容不復(fù)。 這一切都跟玄陵門脫不了干系。 劉大剛把染血的紗布都收拾了,背過身去給第五君端早飯。 第五君看著大剛的背影,默默張開嘴,然后又閉上了。 第241章 讖語(二) 他們又開始趕路。 馬車一晃悠起來,第五君就開始迷糊,不多時就睡了過去。 從被救下來,他就醒的時候少睡的時候多,有的時候他茫然地睜開眼,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在夢里。 又過了幾日,經(jīng)過榴蓮園地界的時候,第五君心有所感,起身撩開簾子,就見榴蓮園外雜草叢生,一派蕭條荒廢,原先曾有的三家弟子守衛(wèi)如今一個人影也無。 曾經(jīng)的榴蓮三結(jié)義的門派,見劍監(jiān)尚未恢復(fù)元氣,斧福府散派了,如今只剩下玄陵門,而玄陵門也將弟子撤走了。 也許他們算到墮仙劫難已過,邪神火眼不必再守。 第五君把簾子放下,閉上眼睛,不再思考。 那天早飯后,第五君還是哄著大剛說了些話,問了問他如今蓬萊島上的局勢。 大剛眼睛紅紅的,避開玄陵門不提,說現(xiàn)在的仙門勢力都聚集在蓬萊島西,據(jù)傳聞有望徹底清剿墮仙,還天下太平。 第五君欣慰地笑了笑,什么都沒說。 大剛巴巴地望著第五君,心里憋得厲害,又憋又委屈,可師父沒有主動告訴他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直覺不能問。 早在一年前,還是玄陵少主的齊釋青來灸我崖把第五君帶走的時候,大剛就已經(jīng)覺出來了些什么,如今師父傷成這樣,若都是因為齊釋青…… 大剛在心里把齊釋青扎成了刺猬。 他們東行的路上走遍了寒冬臘月,冰雪消融,最冷的時候都在路上捱過了。 第五君所有的行李全都丟在了玳崆山,回程一路都花的是大剛帶出來的灸我崖的積蓄。每每看著大剛像個小大人似的給他添置衣物,第五君就在心中感到愧疚,明明應(yīng)該是他照顧徒弟,如今角色卻全反過來了。 有一回在大剛睡熟之后,第五君想,他靈脈盡毀,再無可能飛升,已經(jīng)不能算是仙門弟子了。 是不是其實他死在玳崆山更好一些? 一身傷病,還要徒弟養(yǎng)活,他實在沒有臉面。 第五君從來不喜麻煩人,最愛體面,去幫人他覺得義不容辭,但要有人對他有恩,到了他還不起的地步,他就敬謝不敏,即使那個人是他的徒弟。 大剛還是個孩子,卻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他,已經(jīng)夠了。他不該再給大剛添負(fù)擔(dān)。 一個仙門弟子,不該有一個凡人師父。更何況他已經(jīng)不再有東西可以教給大剛了。 第五君在黑夜里久久地盯著劉大剛的小臉,這張臉已經(jīng)褪去了許多嬰兒肥,顯出了一點青年人的線條。他想,等大剛再長大些,會是個仙風(fēng)道骨的俊朗道長。 臉…… 第五君眨了下眼,忽然想起,一年之前他離開灸我崖的時候曾給大剛保證過,等回去傳給他換顏易嗓之術(shù)。 有了,這是他最后能教給大剛的東西。 第五君心里高興了一點,他找到了一條跟大剛回灸我崖的理由。 這天睡過去的時候,第五君腦里還想了等他把換顏易嗓之術(shù)教給大剛、離開灸我崖的時候,該給大剛留下點什么。 等他們終于到達(dá)蓬萊島的最東邊,走進終年不散的彌漫霧氣里,站在那棟泛著淺淺霉味的小破吊腳樓前時,已經(jīng)近兩個月過去。 第五君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他讓大剛先去看望他爹,自己走進了灸我崖。 他站在窗邊,看向闊別一年的灸我街,果然發(fā)現(xiàn)街角處躲著兩個善扇山的小道童,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這棟吊腳樓。 第五君早就發(fā)現(xiàn)善扇山的人暗中跟了他們一路,還認(rèn)出來了一張熟面孔,善扇山右護法章幼齡。 暗中跟隨,也許是保護他們不被墮仙所害,也許是為確保他們沒有落到別人手里。 他的血rou能夠延緩邪咒腐蝕,這個秘密在玳崆山上已經(jīng)大白于天下了,從那一天起,第五君就不會再相信所有對他好的人。 除了他的徒弟,任何對他好的人,可能都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從窗邊離開,從落滿灰的架子上取下一只小陶罐,用水洗凈。 然后他掏出一把小刀,在胳膊上劃了一道。 鮮血落入陶罐。 第五君一錯不錯地望著漸滿的液面,眼前漸漸發(fā)黑。等裝滿了,他才掐住自己止血的xue位,摔在椅子上。 他緩了許久才聚起一點力氣,撕了布條給自己包扎,再把袖子放下蓋住傷口。 第五君將那陶罐密封好,放在床下。 到了傍晚,大剛回來了。 第五君在診床上躺著,從眩暈的淺眠里蘇醒,笑著說:“不用陪你爹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