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爾雙眼通紅地在周圍警戒，卻看見尚武死的墻角上扎了兩塊尖利的碎石片。他伸手把石片從墻體上拔了下來——最鋒利的刃上沾著血。

    齊釋青從尚武身邊又找到了幾個這樣散落的碎石片。尚武已經(jīng)打掉了一些暗器，卻沒有全部躲過。

    “摘葉傷人。那個墮仙開始動手了?！饼R釋青半面掩藏在陰影里，聲音極寒。

    “恕爾?！?/br>
    恕爾打了個冷顫，淚水隱隱在眼中打轉(zhuǎn)?！霸?！”

    齊釋青面容陰鷙。

    “召集所有暗衛(wèi)回千金樓，全力警戒，保護柳下惠子。我去找齊歸?！?/br>
    他把手放在恕爾的肩膀上，低沉道：“如果那個墮仙已經(jīng)跟上齊歸了，就算是少言和云城也兇多吉少。”

    恕爾只覺得一道雷劈下，手腳俱麻。他望了眼地上尚武的尸身，眼中含著濃烈的仇恨，“我不回千金樓，我也要去找少言和云城。”

    齊釋青沉默一瞬，“好。但我還有另一件事要交代你做?！?/br>
    齊釋青嚴(yán)肅道：“防止墮仙殺人滅口，你把命令傳下去后，先去暖鶯閣打聽清楚齊歸到底去做了些什么?！?/br>
    他盯著恕爾銳利如刀鋒的雙目，繼續(xù)說：“我會在沿途做暗衛(wèi)的標(biāo)記，你打聽清楚就來找我。”

    恕爾咬牙道：“是，少主！”

    -

    第五君在司少康的墓前勒馬。

    身后同樣兩道馬鳴響起，第五君偏頭看去，果然是少言和云城。

    這兩個暗衛(wèi)的緊張完全寫在了臉上，尤其是對于平日里表情很少的少言來說，幾乎顯得有些滑稽。

    第五君面無表情地瞥了他們一眼，下馬。

    兩年前，第五君葬了司少康，壘起一座不顯眼的石頭墳。

    如今，這座簡陋的石墓被從中間劈開，他一塊一塊親手壘上去的石磚全部散落在一旁。

    墓是空的。

    不光是沒有尸身，就連他曾經(jīng)一同給師父葬下的人皮面具，和那件染血的白衣，都不見了。

    第五君靜靜地低頭注視著這座墳?zāi)梗S久沒有動彈。

    少言和云城小心翼翼地接近他。

    “公子……”云城生怕惹了第五君生氣，小聲說：“少主把這墓里的所有東西都已經(jīng)帶回千金樓了……”

    第五君沒有回答。

    “公子。”少言也低聲喚他，“請先和我們回去吧?；厝ブ?，少主會解釋的?！?/br>
    兩個暗衛(wèi)還說了些讓他消氣的話，但第五君卻生不起氣來了。

    這座空蕩蕩的墳?zāi)棺屗难劬Υ掏床灰眩⒙涞氖u、敞露的黃土，每一件都讓他回憶起兩年前，他是以何樣的心情埋葬了自己的師父，又是以何樣的心情對自己發(fā)誓他從此只是第五君，不再是齊歸。

    到頭來，都是空的。

    齊釋青劃開了他的回憶，毀了他的信任，對他隨意欺瞞拿捏，讓他甚至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而司少康，死在了他眼前，讓他肝膽俱裂地葬了這世界上最后一個無條件信任自己、保護自己的人，可到頭來卻連尸首都不見了。

    齊釋青要結(jié)親，與仙門大派聯(lián)姻；而師父是個神人，rou身無處尋覓。

    沒人要他。

    第五君突然發(fā)覺自己與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是那樣少。他是個孤客，是個漂泊者，生命中沒有一處是真正的歸屬。

    他默默蹲下身子，從空墓里抓起一把沙。手提起來的那一刻，沙粒就從指縫間流下。

    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沙塵隨風(fēng)飄去了更遠的地方，第五君的目光就跟著這陣風(fēng)游移，最終只能望著遠處一個虛無縹緲的焦點，然后變得渙散。

    “你們看我可笑么？”第五君背對著少言和云城，低聲問道。

    云城緊張得要命，話都不敢說了。

    少言這時就顯得鎮(zhèn)定許多。

    “不可笑?！?/br>
    第五君微微提起唇角，“謝謝?！?/br>
    第五君一塊一塊地將周圍散落的石頭撿起來，按照曾經(jīng)的樣式壘砌。

    少言和云城大氣不敢出地望著他，不敢伸手幫忙。

    不知不覺月至中天，子時過了。

    第五君終于把最后一塊石頭搭了上去，勉勉強強把這個墳?zāi)够謴?fù)成了原來的樣子。兩年多以前，當(dāng)他從這處墳?zāi)闺x開時，曾經(jīng)發(fā)過誓謹(jǐn)遵師命、不再回來。

    但世事無常。

    怪不得司少康臨終前曾經(jīng)囑托他不要立碑，不要留痕跡。他是神人，肯定早就知道自己的rou身不可能囿于一座破敗石墳，也知道一旦第五君給自己留下這個念想，就終將再次回來，徒增傷心。

    第五君轉(zhuǎn)過身來，走向他的白馬。

    “走吧?！彼麑@兩個暗衛(wèi)說。

    已經(jīng)親眼確認(rèn)過司少康墓的真實情況，別的也沒什么好問的了。更何況少言和云城是齊釋青的暗衛(wèi)，他們同心同德，自己也問不出什么來。

    少言和云城在一邊站了半晌，見第五君真要上馬，才猶豫地向自己的馬走去，準(zhǔn)備啟程。

    正在這時，一陣突兀的風(fēng)聲響起！

    什么尖利的東西如同一支快羽破空而來，直殺向第五君！

    “公子小心?。　?/br>
    第五君還未跨上馬去，就見少言朝自己飛撲而來，他被直接摜到了地上，身上壓著少言的身體。

    砰的一聲。

    第五君頭猛磕在地上，眼前黑了一瞬。少言的喉嚨里發(fā)出了沉悶的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