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歸雙手平放膝頭，認(rèn)真地看著小甜甜。

    “能?！毙√鹛鹬匦吕_椅子坐下，語氣有點(diǎn)沖。“剛剛不都跟你說了嗎，兩情相悅，管他男的女的，有沖動都能做。”

    齊歸的眼睛倏忽睜大了，他感到有什么東西就要從心里破土而出，然而他還是不太明白：“……什么沖動？”

    小甜甜感到十分頭疼。

    她抱著胳膊，歪頭瞅了齊歸半天，心道這可真是個童子雞——分明情竇還開都沒開，兩情相悅是什么壓根就不懂，恐怕下面毛都沒長齊、精都沒遺過，就在這里好奇大人的事情！

    家里還管這么嚴(yán)，恐怕從青樓回去被發(fā)現(xiàn)了得挨揍吧！

    “就是……”小甜甜皺著鼻子搖了搖頭，看向天花板。

    她對著這個紋絲不動的皂紗——皂紗后頭的小公子顯然緊張得呼吸都屏住了，開口特別有負(fù)擔(dān)。她幾乎懷疑自己跟這個純情小公子再聊下去都要變成處女了——

    小甜甜“嘖”了一聲。

    “……會想拉他的手，想抱他，想融為一體的那種沖動。”

    齊歸在帷帽后面的呼吸急促起來，薄紗起了細(xì)微的漣漪。

    說完這一句話，小甜甜卻仰頭閉上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遙遠(yuǎn)的回憶似的，聲音變得柔和了些許：

    “會不想和他分開，想永遠(yuǎn)在一起，想緊緊地貼著他?！?/br>
    “他身上的味道特別好聞，怎么聞都聞不夠。”

    小甜甜每說一句，臉上的嫵媚世故就褪去一分，平靜的笑意讓她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然而齊歸卻呼吸慌亂起來，雙唇不由自主地分開，頭腦發(fā)懵好似缺氧。

    對面女子所說的話忽近忽遠(yuǎn)，他明明什么都聽見了，卻好像什么都沒聽清。耳朵里最響的就是自己咚咚的心跳，還有越發(fā)粗重的呼吸。

    他感到大腦在這一瞬間變得混沌又清明，臉上分明發(fā)燙，但是手腳卻冰涼，這種可能性讓他一時無法接受——

    “多謝你，我走了。”

    齊歸從暖鶯閣落荒而逃。

    作者有話說:

    情竇：我開了

    第39章 恣肆（十一）

    齊歸一氣兒跑回了酒樓。

    可站在閣樓的門外，他卻不敢推門了。他背著手，盯著那扇門，慢慢把氣喘勻了，心跳卻依然劇烈。

    上午離開的時候，哥哥不虞的臉色還歷歷在目，齊歸不知道再見到哥哥的時候應(yīng)該擺出怎樣一副表情。

    也許哥哥還是不想跟自己講話，根本不會注意自己？

    但萬一哥哥問起來他去了哪里怎么辦？

    哥哥不許他去青樓，可他身上的香粉味兒還沒散干凈呢。

    齊歸為難地踱步，把外袍紗帽脫下來，迎著風(fēng)使勁扇，最后趴在門板上偷聽了好一會兒，什么動靜都沒聽到，就對自己說：“也許哥哥還睡著。我輕一點(diǎn)?！?/br>
    他深吸一口氣，悄悄推開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jìn)去。

    屋里空無一人。

    齊釋青并不在。

    “也對?！饼R歸在門框里站了半晌。

    “哥哥白天一直在外面有事的?！?/br>
    這一瞬間，他說不上來心里是什么滋味，明明松了一口氣，心底卻沒來由地涌上來一陣難過。

    齊歸走進(jìn)屋里，在桌邊坐下，把手里的帷帽輕輕放在桌上。

    他緩慢環(huán)顧整間屋子，像是怕驚擾了什么似的，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

    住了幾日熟悉起來的家具擺設(shè)，衣櫥、床榻、窗臺……

    到處都是齊釋青的影子。

    樓下的客人熙熙攘攘，盜刀島的新聞仍然不絕于耳。

    齊歸枯坐在那里，像是一只長在潮濕木桌上的蘑菇，外表安靜無聲，內(nèi)里卻在抽絲發(fā)芽。

    不時有人聲穿透門板和窗戶紙，大家仍在猜測端掉盜刀島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即使是為民除害，手段未免也殘忍了些……”

    “肯定是盜刀島欺負(fù)到人家頭上去了唄，不然也不至于！”

    “那人實(shí)在是身手了得，速戰(zhàn)速決！”

    ……

    齊歸眼睛有些發(fā)直，目光一直停留在窗邊的那一溜小玩意兒上。

    那是他買回來給齊釋青的紀(jì)念品。

    齊歸還記得每次哥哥接過的時候，就淡淡看上兩眼，然后隨手放在窗邊。他再興致勃勃地站在窗邊觀賞一陣。

    那個小窗臺是一個展覽館。

    齊釋青隨手一放，就是確定了每一個物件的展位，而他像個熱心觀眾，每日數(shù)度參觀。

    哥哥為什么會對盜刀島掌門使出那種殘忍手段，他再清楚不過。

    齊歸撐著桌子站了起來，這只蘑菇長長了，支撐不住，無聲地斷裂，掉了下來。

    ——令人作嘔。

    齊歸將窗臺上的小東西們一樣一樣拿起來，抱在懷里。

    他終于意識到，其實(shí)喜歡這些東西的是他自己，哥哥并不需要，也不喜歡。

    他參觀的也并不是這些展品，而是他一直不明白的、會令哥哥極端厭惡的、自己的心意。

    齊歸頭一回知道什么叫做無地自容。他捧著這些小玩意，像是捧著自己遲來的羞恥心，遮羞布被突然拿開，他才知道自己原來赤身露體。

    齊歸抱著這些紀(jì)念物，拉開了衣櫥的門。

    他先將這些小東西包好，然后又將自己的衣服全部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