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竟是無夢一覺到天明
顧青巖向來是作息固定的,最近一次睡晚了便是新婚隔日,那整天的為了婚儀繃緊的神經(jīng)在洞房完成后終于松懈,讓他實實在在的起晚了,今日就不同,他在平時習慣的時間醒來,屋外天光乍亮,管事下人都應該都尚在被窩之中。 這半年來,顧青巖都是這么早醒,夜里睡著時大多也都不算安穩(wěn),常常作夢,醒來也不一定記得內容,有殘馀記憶的大多都是那場車禍,他當時人在一輛黃包車(註一)上,剛從安城考察了一些舊建筑,坐了一晚上的火車,夜間火車雖然有臥鋪,但同節(jié)車廂中有人鼾聲極大,顧青巖沒睡好,出了車站覺得疲憊,便不若往日徒步回離車站步行不用一鐘頭的京城研究所,選擇花些錢讓黃包車拉自己回去。 搖晃的黃包車上,顧青巖抱著自己裝得滿滿圖稿的皮包昏沉的打著盹,以至于沒注意到有一輛失控的汽車朝著黃包車急衝過來,若不是車伕逃竄之際順手把車往后一推,顧青巖傷的可能就不只是一隻腳了。 而今日醒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無夢一覺到天明,明明睡前自己心事重重,卻半點也沒帶進睡夢里,顧青巖睜著眼看著與自己對面而眠的盧映露,覺得這一切都太不可思議。 盧映露還熟睡著,或許是昨夜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煩心很快便被她忘掉,這回她的睡顏安詳,粉唇含笑,像是正做著什么美夢似的,顧青巖沒發(fā)覺自己只是看著少女的睡顏就笑了,心里只是暗嘆著盧映露這樣不惦記負面情緒的性子真好,應該能活得比自己這樣自困于心的人自在不知千百倍。 放輕了起床的動作,畢竟時間很早,他們昨夜睡的也遲,顧青巖不想吵醒盧映露,一個人悄聲下床離開正屋,回到偏房,將昨夜盛載了兩人情動殘痕的躺椅墊給拆了下來,有些吃力的搬到了位在東院浴間后頭小偏院里的洗衣場。 自己一個人住在英格蘭時,顧青巖什么事情都自己做過,顧家在這里雖然家大業(yè)大,但顧青巖不是公費學生,光是每天的學資其實就是筆不小的開銷,更不用說還有其他食衣住行的花銷,即便顧山泉要他別委屈自己,顧青巖還從踏上英格蘭那那刻起便下定了自食其力的決心。 父親給他的錢,除了學費和租屋等大筆開銷外便省著花用,頭一年他為了儘快學好語言,大多的時間都花在了學習上,待到語言學好了,也順利的進入建筑學院后,顧青巖開始在學校里找些兼職工作,像是替教授謄寫文本圖稿或給一些參訪的同鄉(xiāng)學者做導游,顧青巖都做過,所以洗個躺椅墊不算難事,就只是他腳不好,反覆走動打水較常人費力費時,洗好的時候,東院管事王勉正好要到洗衣房旁的廚房做早飯,見二少爺自己洗躺椅墊,這半年來負責照顧顧青巖的王勉又驚訝又心疼,趕忙跑了過來:「少爺怎么自己洗呢?叫醒我便好啦」 顧青巖平日面對王勉大多沒有太多表情,就如盧映露對他的第一印象一般,冷淡疏離,但王勉畢竟在顧家待的時間長,雖然之前不負責東院和顧青巖起居,但也是知道顧青巖性子比較內斂的,這問句出口,本不期待顧青巖做什么回應的,卻沒想到面前的二少爺白凈的面頰在自己問話后飛快的泛紅,王勉也是有家室的人,也知道這躺椅是給二少爺在偏房里就寢用的,突然明白了過來,沒再多說什么,只是接過顧青巖手里的水桶和豬鬃刷子,敦促他去小廳歇下。 註一 人力車,是一種依靠人力的交通工具,主要在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汽車尚未發(fā)達的時代,在亞洲各國的城市地區(qū)作為主要的交通工具,20世紀后半以后逐漸被叁輪車或機動叁輪車所取代,現(xiàn)在主要是在觀光景點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