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葉銘……有兩個身份？”

    “確實如此，梁王妃是個很厲害的女子，在他兒子還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謀劃到今天，從梁王妃出生之后，慧玨公主就把托人秘密的帶出京城，當(dāng)初公主的意思恐怕是要讓梁王妃平靜的長大，但是很顯然那被囑托的人似乎并不想這么輕易的算了，他的圖謀也許就是借著梁王妃的身份，謀奪天下，但是后來的事情想必你清楚，梁王妃的養(yǎng)父母同一天去世?！?/br>
    “是，廬州府的人都說梁老爺和梁夫人是伉儷情深。”

    “哦，若是這樣說的話，也算是吧，能同一天去世，也算的是了。只是卻是被葉銘殺了才正確。”

    “師兄，當(dāng)時梁家二老去世的時候，葉銘才十歲。”

    “所以說，一個人若是真的要隱忍，能隱忍，他才會真正的可怕?！膘o光淡淡的說道。

    葉缺沉默了，原來是這樣，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葉銘真的是個很厲害的人，難怪府里不論是長輩還是晚輩，嫡出還是庶出都特別喜歡那位溫柔有擔(dān)當(dāng)?shù)拇蟾?，或許這一切都是表象，但真的如此的話，他確實是厲害的。

    如今聽到這些話，他心里突然有些凄涼。

    “殿下，你準(zhǔn)備怎么做？”他輕聲問道。

    葉珵看了看葉缺，才道：“都帶會京城讓爹爹處置吧，若是南宮世家真的是愿望的，爹爹定會為他們平反昭雪的，但是他殺掉那么多的百姓，恐怕這件事不會輕易就結(jié)束……大叔，他們?yōu)槭裁匆獨⒛敲炊嗳?？?/br>
    “因為那是鐵礦，也因為幕后真兇心思細密，容不得半點疏忽。”

    他是怕那些村民做出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

    “可是全部殺死，豈不是告訴別人，這里有問題？爹爹是不會不管不問的。”

    那樣的話，豈不是早晚會暴露？

    “嗯，他們中間出現(xiàn)了內(nèi)鬼，有人反水了。”

    “誰？”

    “蘇云蒼?！?/br>
    “江北首富現(xiàn)任的當(dāng)家？”姬珩一驚。

    “是，因為上任家主的庶出的女兒是吳王府的妾室，而且還生下了一子一女，這就是把柄，既然蘇家肯和吳王府結(jié)親，必定是不打算鬧翻，但是好像蘇云蒼的做法不同，所以他冷眼看著那蘇家女母子三人被折磨，卻始終沒有松口?！?/br>
    “蘇家富貴沖天，卻始終都是白身，想要找個人依靠那是人之常情，若是如此，他們?yōu)楹尾煌?？?/br>
    “因為吳王府要造反，蘇家不想被牽涉在內(nèi)，蘇家百年基業(yè)，嫡支一脈就有數(shù)百人，更不說旁支，總計也有近千人，不能因為一個吳王府的仇恨和貪念，將我蘇家滿門置于死地?！遍T外，走進來一個風(fēng)光霽月的男子，一身銀白的錦袍包裹住那挺拔的身材，五官明朗卻帶著內(nèi)斂的氣度。

    靜光點點頭，讓他在旁邊坐下。

    “人是我?guī)淼摹！?/br>
    “江北蘇云蒼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姬大人?！?/br>
    “好一個蘇云蒼，坐吧?！奔х裰钢概赃叺奈蛔?，“過府可是有要事？”

    “是，如今蘇家之人有近半都被葉銘軟禁，被斬殺有不少，蘇某是在府里幾個親信的護送下才逃出來，想必蘇家的產(chǎn)業(yè)有大半落到葉銘的手里，而那座鐵礦山因為蘇某從中作梗，已經(jīng)無法使用，葉銘就暗中聯(lián)合了北域斥涼國，從他們手中采購兵器，想必造反之日，不會太久，這件事成王也在內(nèi)?！?/br>
    “他們有多少私兵？”葉缺問道。

    “統(tǒng)計近四十萬。”

    “四十萬？”姬珩大驚，“藩王最多可以豢養(yǎng)私兵五萬，就算是兩位藩王也只有十萬，那三十萬是何事組建的？”

    “他們自有其渠道，別忘記曾經(jīng)的魏親王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戰(zhàn)將，說起來殷家都比不得，而且梁王妃絕非泛泛女流之輩，葉家子弟有的聰慧，她從來都不缺?！?/br>
    “那為何要殺掉那么多人？”根本就沒必要。

    “所以說這也是變數(shù)，或者說，他們終究要為那兩千多人陪葬?！碧K云蒼低聲道。

    葉缺點點頭，對姬珩道：“引蛇出洞，京城重兵把守，而且全部都是精銳，絕對不是普通的私兵可以相抗衡的，而一下子死掉這么多人，皇上必定會派精銳才查探，最壞的就是皇上親自出宮?！?/br>
    “難怪，皇上當(dāng)初說這是調(diào)虎離山計，看來他心中早有打算?！奔х顸c點頭。

    “是，所以說葉銘真的是歹毒，就為了一個不確定的計劃就要斬殺那么多無辜之人，而兵器也許他從來都沒有打算去開采礦洞，畢竟大燕朝金銀礦是有，但是鐵礦卻少之又少，若是真的如此，皇上必定會派重兵前來，屆時皇城真的會松動不少。”

    “這就是你當(dāng)初不讓我上奏的原因？”

    “也只是碰巧，當(dāng)時我沒有想到那么多?！?/br>
    說完，又道：“現(xiàn)在可以上奏了，最好可以秘密調(diào)動西北大軍，我想著三座府城的兵力，大概已經(jīng)全部被葉銘所掌控，好在師兄在，否則的話奏折能不能送出潁州府都是未知數(shù)?！?/br>
    “自古謀朝篡位就是鋌而走險，他能走到這一步，想必也是費勁了心計，最后居然就毀在這兩千百姓的手里，因果輪回，自作自嘗，無量天尊?！膘o光做了一個手持，高聲說道。

    葉缺淡淡笑道：“這一切還都要感謝師兄，也許就因為師兄的本事，才能這么快解決，恐怕他們做夢都想不到吧?！?/br>
    “是了，所以咱們云霧山才是銅墻鐵壁?！膘o光眨眨眼說道。

    八日后，大軍壓境，西北大軍在殷大將軍帶領(lǐng)下，將廬州府和江州府團團圍困，總是那些私兵也進行了反抗，但是如何能與殷家軍想抗衡，他們可都是在戰(zhàn)場上下來的悍兵，個個手上沾滿了不知道多少敵軍的鮮血。

    等到葉缺幾人來到廬州府吳王府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jīng)被關(guān)押，梁王妃更是懸梁自縊，而這也是葉缺自九年前離開廬州府第一次見到葉銘。

    推開門走進那四周被堵得如同水桶一般的房間，就看到一個高瘦的男子坐在書桌后面，兀自出神。

    “好多年不見了，沒想到居然會是這種境地。”他緩緩的摘下面罩，左半張臉是一片紅白交錯的疤痕，雖說已經(jīng)淡了些許，但依舊是看一眼，就覺得坑坑洼洼的，更別說手感了。

    葉銘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疑惑，好一會才明白過來。

    “原來是你。”

    “是我?！?/br>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葉銘長嘆。

    “只是來問你，為何要做出這等事。”

    說完葉銘就放肆的笑了起來，溫雅的五官此刻變得格外的猙獰，但是葉缺卻從他的笑容里聽出了很深的寂寞和荒涼。

    “為什么？因為我命不久矣，若是不做點什么，我這一生會變得毫無意義。”

    他上前攥住葉銘的手腕就探查了一下，然后臉色就帶著微微的驚訝，“中毒？”

    “是啊，中毒了，已經(jīng)有很多年了，雖說是慢性，但現(xiàn)在也撐不到年底。”

    “何人所下？”

    “你說呢？你覺得會是誰？當(dāng)然是葉弘和我那個生下我的母親?！彼麚]手掃光桌上的書冊等，然后下一刻就劇烈的咳嗽喘息。

    “就為了天下？連自己唯一的兒子都不管不顧？”

    “哈哈哈，唯一的兒子？葉缺，你離開不就，府里就添了一個嫡出的小少爺，他才是那兩個人心里的寶貝。”葉銘微微平緩一些，才指了指對面的椅子道：“坐吧?！?/br>
    “曾經(jīng)在京城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外公是幾十年前被滿門抄斬的魏親王世子，藩王世子要在京城待到娶妻之日才能回京，然后生下孩子之后，還要被送回京城，皇帝是為了江山，而葉弘同樣也是為了江山，當(dāng)初娶我母親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知道我母親的身份，那個時候他就已經(jīng)有意取而代之，我在京城的時候，過的日子自然是好的，但是再好，這也是空的……”他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即使是母子父子又如何，若是一年只能見一次，那種親情也會變淡，后來我就成了他們的傀儡，梁家二老是我殺的，因為我不喜歡他們在我面前說我曾經(jīng)的身份，魏親王府的外孫？呵呵，也是逆臣之后，有什么可風(fēng)光的，也許你會覺得造反的背后有魏親王府被冤枉的說法在?！?/br>
    “難道不是？”

    “造反是真的，而我的外祖母慧玨公主也是明白的，慧玨公主天資聰慧，絲毫不遜色于當(dāng)時被她護著登基的元昌帝，后來在南宮家的潛移默化下，她就有了做女帝的心思，也許曾經(jīng)的南宮世家真的是名門，但是幾百年下來，人心早就腐爛發(fā)臭，權(quán)利的欲望，可不是那么輕易就能壓下去的，尤其是在知道南宮世家曾經(jīng)有可能做皇帝的時候，更是在心底強烈的發(fā)酵，最后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那你呢？可有那種心思？”

    “我？”葉銘微微挑眉，“我若是有的話，就不會身中劇毒了，葉弘用我的兒子威脅我，他是個惡鬼，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連自己的親孫子都能當(dāng)做籌碼，母親心中也有執(zhí)念，梁家二老就是她的心頭刺，堂堂慧玨公主的親生女兒居然是被那種人養(yǎng)大的，這是她一輩子的恥辱，所以她才逼著我動手?！?/br>
    “為何是你？別的人同樣可以?！比~缺微微擰起眉頭，“還是說，那梁老爺?shù)纳矸莶灰话悖俊?/br>
    “自然不一般，他曾經(jīng)是大內(nèi)高手，年輕的時候，就連殷老將軍在他手下都吃過無數(shù)次的敗仗，武功很高，卻也同樣野心勃勃，若說母親也不算是錯，她不愧是梁老爺教導(dǎo)出來的?！?/br>
    “就算是你的兒子被當(dāng)做威脅你的籌碼，你也不用殺光兩千人，在我心里，你從來不是那種心狠手辣之人?！?/br>
    “所以說，你現(xiàn)在脫離了吳王府，也是你的造化，若是我不這樣做，你今天就不會抓到我，我是做了兩手的準(zhǔn)備，若是朝廷查探不出來，我就毀掉讓葉弘垂涎的大燕朝天下，讓他一輩子的心血付諸東流。若是查出來，我就用整個吳王府的人，為他們陪葬，這是他們逼我的，也是他們欠我的，我不能讓我妻子和孩子的血白流?！?/br>
    “……他們死了？”

    “是啊，被折磨死的，玉蘭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日子，懸梁了，而敏哥兒是被我那個同父同母的親弟弟，給活活的折騰死的?！?/br>
    “可是據(jù)我所知，你根本就沒有被葉弘控制?！?/br>
    “除了妻子和兒子，以及我深重劇毒，確實沒有被控制，吳王府和成王府的私兵總計十七萬，另外的二十三萬全部都是我的人，兵力懸殊，他們又以老持重，自然不是我的對手。葉缺，我活不久了，既然知道，何不讓更多的人為玉蘭和敏哥兒陪葬，他們因我而死，我是被葉弘所害，而葉弘是被大燕朝的權(quán)利所累，歸根結(jié)底，還是生錯了身，與其這樣死掉，何不毀掉一切？你能找到這里，說明你真的很厲害了。當(dāng)初長春子老先生是要帶我上山的，但是最后卻選擇了你，也許他看出來，我就不是個心思純正的人?！?/br>
    “……或者說，你比我更聰明?！?/br>
    “我喜歡安靜，喜歡閑云野鶴，對于人心不想過多的揣摩，師傅說過，自己有時候都不會了解自己，何苦要去費盡心思的了解別人，但若是你明白了自己，別的心思與你來說也就根本不重要。曾經(jīng)我也費勁腦汁的想南宮先生到底是何人，也想過他就是南宮世家的人，卻始終不明白，嫡支一脈被斬殺干凈，旁支必定不會做出這種蘊含極大風(fēng)險的事情，權(quán)利在誘人，也比不得自己的性命寶貴，嫡支一脈都死的那般凄慘，旁支的子嗣又何必去冒風(fēng)險，成功的幾率本就不大，卻忽略了那個人還有第二重身份，葉家子嗣?！?/br>
    “是啊，極是葉家的子嗣，又留著南宮家的血液，天下還有比我更可笑的人嘛?！?/br>
    “可是當(dāng)初就算是繞過了慧玨公主，為何還要留下她腹中的孩子？”這才是讓他所不明白的。

    “外祖母是元昌帝的親jiejie，當(dāng)初皇嗣奪嫡何其的慘烈，若是沒有外祖母，現(xiàn)在皇位是誰的還不好說呢，也許是真的念在這一點，才讓她生下了腹中的骨rou，就是不知道他是否預(yù)料到，他的這一決定，會讓多少人的命運跟著改變?！?/br>
    “人心不足，何必怪罪于人，如此說來，蘇家眾人被斬殺軟禁，不是出自你之手?！?/br>
    “呵，不過是個蘇家，我若是想弄垮他，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情?！?/br>
    “我明白，否則邢一鳴滿門也不會死的那么干脆?！闭f完，他站起身，帶著所有的答案往外走。

    葉銘看著他的背影，他已經(jīng)帶上面具，“你現(xiàn)在過得可好？”

    “自然是好的，雖說沒有吳王府的富貴，但是日子充實，師傅和師兄師姐也都對我關(guān)懷備至，比這座奢華而沒有半點人情味的王府，好的太多了，宛若重生。”

    “如此就好，吳王府總歸還算是沒有做到太絕情?！?/br>
    “曾經(jīng)我是真心把你當(dāng)大哥，但是如今想來，吳王妃能這么死掉，也是她最好的歸宿了。”

    “嗯，葉弘就不會有那么容易了。”葉銘說完這句話，就停住了，然后許久之后看到葉缺離開，才輕輕的嘆口氣，輕而緩慢的聲音，在房間回蕩：“玉蘭，敏哥兒，我終究還是沒有錯到底，本來明日就要發(fā)兵的?！?/br>
    說完，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吳王府私牢內(nèi)，葉缺看到了一個頭發(fā)花白，滿身血污的男人。

    “幾日前還不是這個樣子的?！膘o光做了個手持，嘀咕了一聲。

    他看到里面躺在木板上的男人，雖說已經(jīng)很是蒼老，但是依舊能認得出來，正是吳王葉弘。

    他的手筋腳筋全部被挑斷，臉上也是被利刃畫的皮開rou綻，格外的猙獰，但是卻還頑強的活著，他在里面“嗬嗬”的發(fā)出聲音，很顯然嗓子也被毀掉了。

    葉缺微微閉上眼，壓下心底涌上來的絲絲酸意，轉(zhuǎn)身離開了。

    院外，也停放著幾個木板，上面是死掉的人，死的人五一全部都是被一刀割破喉嚨斃命，他知道，這是葉銘下的手，而且喉嚨處的血液還是新鮮的。

    這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走到一個八九歲的尸首面前，他心中有了答案，這就是葉銘的嫡親弟弟。

    微微閉上眼，在心中長嘆一口氣。

    他不知道當(dāng)初葉銘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心里是如何想的，也許有快意，也許有痛苦，也許還有猶豫，總之最后還是死了。

    “師兄，總覺得還是咱們云霧山好，沒有這些勾心斗角，宛若世外桃源一般?！?/br>
    靜光點點頭：“你明白就好，千年來，云霧山?jīng)]有一個叛徒，全部師兄弟都宛若一家人，等以后我和眾位師兄弟老了，山下的七十二護衛(wèi)也是要慢慢換人的，以后一切就交給你了?！?/br>
    “師兄，咱們云霧山存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的聲音沒有太多的疑問，反而感嘆居多。

    “為世間保留最后一塊凈土?！膘o光緩緩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