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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出殯早早就要出發(fā),不少離家院的就不回去了,就著堂屋地上的稻草席將就一晚。 初夏草木茂盛,蚊蟲也多的要命,往常關門點上蚊香熏一會兒就行,今晚人多不方便,也沒上這個流程。 溫善善耳邊不停有蚊子的嗡嗡聲,吵得睡不著,一直到后半夜,外面下起雨,伴著滴答雨聲才緩緩入了夢鄉(xiāng)。 小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溫善善被喊醒的時候窗外一點亮度沒有,灰蒙蒙的天暗沉沉。 所有人都是只吃了一口就上路了,頂著白帽,繞過整個村子,一直走到天亮,才遠遠到看到成片的墳包。 溫老太選的地方就在溫媽旁邊,這是兩塊田地的交界處,因為下了一夜的雨,腳下泥濘不堪,但眾人還是跟上隊伍,一直到地才停下。 溫善善和溫路并肩,身邊站著的都是與她同輩份的哥哥jiejie,可惜一個都不認識,溫路與他們關系也只是見面點頭。 溫央在更前面的地方,迎著初亮的灰蒙的亮光,雨漸漸停下。 溫善善跟在溫路身后,一步步按著流程參加完葬禮的倒數(shù)第二步。 溫家人口多,隊伍長,到最后一天,眾人都來裝了裝臉面,一直到十點多鐘才全部結束。 大家分批離開,回到溫家。 中午吃席,喪席。 等下午,親朋都離開,只有溫久山上面四個兄嫂留了下來。 不用說,奔著分錢的。 溫央看著一片狼藉的家里,輕聲喊過弟妹,讓他倆那掃帚簸箕把前后都掃一遍后才轉身安撫住他們。 緊接著,帶幾人到奶奶那屋,拉出床底小紅箱子。 “奶這一輩子攢的錢全在里面了,你們分吧,我們家不要?!?/br> 小紅箱子是溫老太出嫁時唯一的陪嫁,放在床底幾十年,只有偶爾會拖出來,這時上面已經積滿了灰塵。 幾人顧不上滿手的灰,爭搶著要做第一個開箱的人。 只是打開箱子的那一瞬,所有人都失望了,里面并沒有想象中的滿箱子錢,反而是過去十幾年攢的小孩衣服,洗得破破爛爛。 找了好一番才從中翻出幾張碎紙票,折折疊疊也是藏了很久的樣子。 “奶當寶貝一樣收著,眼睛看不見也要時不時手伸床底摸摸這箱子在不在,我們家誰都沒開過,找到的錢全歸你們,箱子破成這樣不值錢,就留給我們家吧?!?/br> 這時,幾人才定睛細看這些衣物,都是自己小時候穿過的衣服,一針一線,都是溫老太熬夜縫的,后來眼睛瞎了,做不了衣服,才不再碰針線。 溫央擅打感情牌,知道點到為止。 幾個老大不小的男人看著這些衣服心底悵然若失,少見的喚起內心那為數(shù)不多的孝心,雖然只是一點,也夠用了。 畢竟,奶奶已經不再了,他家與他們的交集也就此劃清了。 不過這顯然惹怒了幾個嬸子,原以為有錢分,現(xiàn)在就這幾張破紙票,夠誰用?而且他們還要分攤發(fā)喪費! 溫央早料到這場面,正色道:“大家都是簽了字的人,現(xiàn)在條子還在村長那兒,不行我們就去村長家找大伙評評理?!?/br> 劉橋這地方封建閉塞,村長說的話有時能壓死人,平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 但他們自己自己簽了字,就相當于畫了押,不著辦鬧到村長那兒,被攆出村子也是有可能的事。 要是被趕了出來,周圍幾個村子都不會收留他們,他們從小這兒長大,更不可能四五十還要遠離故鄉(xiāng)。 這時,他們才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上了他的當。 最后,溫善善通知了溫爸,帶來了村長村支書,又喊來一些人見證,才算把這錢的事揭過去。 幾人給了錢,眼神憤恨像是要吃人一般氣哼哼離開,嘴里不干凈地罵著什么。 不過,錢都到手了,被罵幾句也不會掉塊rou。 之后的頭七,也不曾見有人去燒過錢。 溫家從此少了個人,碗筷四副,吃飯四人四邊,溫善善很長一段時間都沒適應過來。 進入夏天,日子走得越發(fā)的快,溫度一步步升高的同時,小孩子們的暑假就快要來了。 而溫家直面的就是兩個考生考試的問題。 都在月底,不過不在一個地。 溫久山負責中考生,管住他不要亂跑。 溫央就接送溫善善,反正一天就考完,快得很。 坐在溫久山借來的自行車上,溫央眉眼溫柔地說:“善善安心考,考不上哥就送點東西給人家,給你插班念。” 這時候教育管理不嚴格,當然也沒有九年義務教育,很多農村人家覺得孩子學門手藝就夠吃飯,更不提姑娘家。 溫家卻深知知識改變命運。 不好好學習,就真的要一輩子困在這里,到老,到死。 自己就是考讀書進了縣城單位,當然希望弟妹也好,但考前不能給她壓力。 可惜最后一段時間家里亂糟糟,上面幾個叔嬸時不時上門罵幾句,撕破臉的惡毒。 他家三個男的,不怕干架,果真是打一頓,情況才算好轉。 然后沒幾天就考試了。 溫善善坐在自行車的前杠上,語氣堅定地說:“大哥別擔心,我肯定會考上的?!?/br> 姑娘眼神清澈而明亮,好似真的有種讓人聽了就相信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