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出于歷史原因,老一輩人對這些事情難免敏感。 “私生女?佑字輩?”中宮皇后愣住了,心說這幾天晚膳時皇帝都談笑如常,壓根沒聽他提起過啊。 她揮揮手讓周圍侍立的宮人回避,端麗的容顏未顯異樣,只是微蹙的眉頭泄露了心事。 皇室多了個私生女一事,她竟然還是從大長公主這里聽說的,也即是說,皇室至少有三兩個人是知曉了此事的,她卻獨獨被排除在外。 難為皇帝還能滿臉平靜,這兩日晚膳時還有說有笑的,一點端倪都瞅不出。 一定是心里有鬼,才瞞著她。 . 皇后出身崔氏,如果問問國人清河崔氏,基本上三歲小孩兒都知道的。 這個古老世家的歷史比整個大宋政權(quán)還悠久,早在魏晉時期就十分顯赫。 . 中國的世族興盛于漢末,輝煌于唐代,門第之高,連皇家都莫能與之相比。經(jīng)過了五代十國的衰落,有的家族由于富有見地,在開國之初,舉全族之力支持朝廷,捐錢出謀,于是又重新得到了振興。 當(dāng)然了,中間歷史起起伏伏。清河崔氏在“士庶之爭”時期也和大部分世家一樣不太好過,權(quán)力被擠壓,從商又放不下身段,一蹉跎就是百多年,等痛定思痛轉(zhuǎn)型的時候,經(jīng)濟領(lǐng)域的蛋糕已經(jīng)被分的差不多了。 好在它靠著能源挺過來了,有的世家就沒這么幸運,被寒門和新興階級掀起的巨浪打翻了船,在坎坷中終歸沉寂。 . 出身于這樣門第高貴的家族,崔皇后自然是懂得謙忍與反思。 她和皇帝二十多年夫妻了,雖不能說是鶼鰈情深,但也是和諧融洽?;实蹠型馐覇幔咳绻皇?,他有什么難言之隱而選擇對她隱瞞保留? 太子趙宣已經(jīng)開始參政,長柔帝姬在非洲保護野生動物,小皇子也都已經(jīng)在念蒙學(xué)了……崔氏家族和酈氏家族在就能源問題掐架,卻也沒公然掐到國家層面上。 . 她的反思在電話里聽起來,像是沉默了一會兒。不過思索到最后,也終無什么頭緒。 心里雖然也是猜測不定,不過皇后還是笑了笑,溫言勸慰道:“至今宗人府都沒有發(fā)出正式通告,大概是鬧了誤會,虛驚一場。皇姑姑別擔(dān)心,若有消息的話,侄女會跟您說的?!?/br> . 在眾生百態(tài)的皇室里,儲君趙宣的反應(yīng)是最平靜的。 他年幼即被立為儲君,隨即被族中告為宗子,族中事務(wù),他是有權(quán)獲知的。 宗人府得了皇帝口諭,向他匯報此事并請他去垂拱殿議事時,他剛回東宮長祚殿,聽說了這件事后,腳步只是頓了一下。 夕陽的余暉照耀在他身上,映出他側(cè)面美好的輪廓。宗人府只聽他問道:“消息走漏出去了嗎?” 宗人府連忙表示沒有沒有,我們怎么敢。 趙宣微微一笑,笑容有些發(fā)冷:“老親王與老姑姑又如何得知?” 宗人府被詰問住了,訕訕無語。 心里暗嘆,真是船遲又遇打頭風(fēng),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了還有人拎不清,把消息泄露給了其他宗室。老一輩的人聽了立馬跳腳,這下皇帝想悄悄解決也不行了。 “馬上封鎖消息,告知一切知曉此事或經(jīng)手此事的人,我不管他們有什么想法,關(guān)于這件事,再也不能對外面吐露一個字?!?/br> 此事一旦處理不好,經(jīng)別有用心的人發(fā)酵一番,有可能會引發(fā)負面輿論危機。 “是。” “人還在醫(yī)院里嗎?” “是的,失憶了,情勢也不太穩(wěn)定?!?/br> 穿衣服連先系左襟再系右襟都不記得了,口稱壽衣,這也就罷了。聽說這兩天又是哭,又是昏睡,又是一言不發(fā),聽起來特糟心。 趙宣一愣,也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的癥狀,更顯疑竇叢生。他吩咐詹事府秘書長:“這兩天安排一下時間,我們抽空去療養(yǎng)院,親眼見一見這女孩。” 總是要親眼看一下,才能發(fā)現(xiàn)關(guān)鍵問題所在。 ☆、第九章 翌日夜里,宗人府專車又開進了宮城,在警衛(wèi)處和垂拱殿電話確認后,獲得了放行。 今日值夜的是警衛(wèi)三隊,宮中老人認出宗人府專車,當(dāng)下開著玩笑:“是哪個大人物鬧出家事了,還是添丁了?。俊?/br> 宗人府呵呵,心想,是添丁了,猛然添了一個十六歲的哪吒。 . 情況一如宗人府所預(yù)見,消息還是蔓延了出去,就像堤壩漏水一樣,堵都堵不住。就不知道這大壩到底什么時候決口。 皇室有些人知道了這個事情,雖然不像宗人府那樣惴惴或忐忑,但總歸是不平靜的。 局勢未開朗之前,老一輩人緘默不語。而皇后……這幾天沉思再三,干脆直接擺駕垂拱殿,把正在跟皇帝報告后續(xù)情況的宗令趙晗湘堵在了宮里。 看著中宮娘娘這副表情,正在商議如何處置此事的皇帝和他堂哥趙晗湘,頓時冤得蛋疼。 . 皇后冷眼看皇帝,皇帝擦著冷汗表示清白。 “陛下,此事究竟有何顧慮,難以對臣啟齒嗎?” 皇帝:“……” 真的和朕沒有任何關(guān)系!朕也是無辜的,在給不知道哪個宗室收拾爛攤子?。?/br> 向來淡定自若的皇帝,登基十多年之后,內(nèi)心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咆哮過了。 . 在宗人府解釋了趙佑媛的血緣關(guān)系與皇帝的代差之后,中宮也就坐下旁聽,問出了最關(guān)心的問題:“那宗人府可查出是誰家的?” “尚未。那幾個素日作風(fēng)不矩的人,我們都問過了,只是,沒有人承認,都表示確不知情。” 看來,這事要么得稀里糊涂認下,要么就查清楚。 皇后和宗人府一齊看向了皇帝。 他們的心情是矛盾的,既明白應(yīng)該查清楚,又希望趕緊認了,減少風(fēng)波。 . 為了平息這場軒然大波,徹查趙佑媛的身份,向皇后和東宮表示清白,皇帝沉吟再三:“此事還是須查實,畢竟宗室血脈,不容兒戲。宗人府向全體宗室核查情況,若無回應(yīng),兩天后召開宗親大會,所有九廟以內(nèi)的宗室必須到場!哪怕他們一只腳踏進棺材里了,只要另外一只腳還在人間,就得給我來開會!” . 就這樣,一桿子宗親屁滾尿流地被喊回了家。兩日后,宗親大會在金陵皇城緊急召開。 全國七百多名九廟以內(nèi)的宗室皇親不管是度假的、旅游的、帶孩子的、在拉斯維加斯賭博的、在安徽趴著研究儺舞的、在山林里出家當(dāng)和尚當(dāng)?shù)拦玫?,都從全球各地紛紛?zhǔn)時趕回金陵皇城內(nèi)。 這樣的動靜瞞不過世家公侯,畢竟他們不少人府邸坐落于皇城區(qū)內(nèi),有出入許可證,奈何皇室消息捂得緊緊的,帝國上流圈子也不好打聽人家家事。 . 大會是在皇城區(qū)內(nèi)的宮城里召開的,也是出于保密考慮,帝視部新聞辦公廳都未收到通知。 安靜空曠的宮城內(nèi),向來淡定自若的皇帝在宗親大會上咆哮: ——這到底是誰生的,給朕站出來! . 一片寂靜。 七百多人坐在椅子上眼觀鼻鼻觀心,表示事不關(guān)己,我們潔身自好,都是無辜的。 宗人府坐在臺子上,看著這一景象,直想跳起來指著他們大吼: 你有膽生私生女,你有膽子承認啊!別躲人群里不吭聲!我知道就是你! ……好吧我不知道! 你這般叼,不過是仗著我不知道你是誰而已! . 皇帝趙暉無奈了,眼見著宗親大會上沒有一個人承認,氣樂了,揮了揮手:“不承認是吧?” 底下繼續(xù)沉默。 “那孩子今年約莫十六七歲?,F(xiàn)在,宗室所有三十周歲以上的,包括朕,全部去做dna測試,不論男女。徹查!” 問一遍不承認,問兩遍不承認,那第三遍查出來,別怪他直接用族規(guī)給人除籍了。 他自認給足了面子,事已至此,別怪鬧大了。 . 五百多人被帶去做基因測試,即便是對資源雄厚的皇家醫(yī)院來說,也是件浩大的工程?;蛑行募影嗉狱c,兩天后把所有鑒定報告提交了出來。 宗人府報上來的結(jié)果差點讓皇室炸了鍋——從dna圖譜上顯示,沒有一個人,和趙佑媛有血緣關(guān)系。 . 要么是基因中心有鬼,要么是基因中心出錯。 哪個都夠要命的。 于是宗人府頂著皇帝黑云壓城的臉色,馬上收集了所有人的生物信息,拿去了皇家科學(xué)研究院生物工程院去,打亂了編號,秘密進行檢測。 兩天后,檢測結(jié)果又出來了。 拿著一摞報告單,宗人府感到了一種深徹的無力。 還有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迷惑與恐懼。 這次檢驗,讓事件變得更邪門了——真的沒有人和趙佑媛有直系血緣關(guān)系! 雖然基因?qū)W并非大宋首次提出,但大宋的基因科技是全球最領(lǐng)先的,而且領(lǐng)先了幾十年,出錯率幾乎為零。 五服以內(nèi)的親眷關(guān)系、九廟以內(nèi)的親眷關(guān)系,大宋的生物工程院都能夠測得出來。更別說只是簡單的親子鑒定了。 可是這么精確的科技,都沒找出生身父母,那就真是有鬼了。 . 此刻,本來是看熱鬧的所有宗親,頭頂上都冒出了一個問號:這個宗室女到底是誰生的?還真石頭縫兒里蹦出來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