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連綿，床頭屋漏。林落摸黑起來尋找到一個碗放在床頭接水，然后把桌案移開避免書本被打濕，看著窗外漆黑陰暗的雨夜，感受著周身潮濕陰冷的氣息，他睡意全無，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鎮(zhèn)國公府。國公府遭難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雨夜。

    他的父親忽然把他的母親和他趕了出去，扔給她一紙休書，讓她帶著林落走人。

    從那以后，齊氏便帶著他輾轉(zhuǎn)流離，四處躲藏，后來等風(fēng)聲過了，便回了老家。

    他在流亡中爭分奪秒的跟母親學(xué)習(xí)，那些詩書經(jīng)典被齊氏記在腦海里，她一句一句的背給他，然后在干凈的泥地上用草根畫地來教他寫字。

    后來在這破瓦房里安了身，她便每日每夜的刺繡，維持生計之余，節(jié)衣縮食的給他買書本和筆墨。

    林落喝了一口冷水，從腔子里到手指都冰冷起來。他需要讓自己記住這冷意，記住今日之苦難，來日必將千百倍的奉還。他的神情更加陰暗，只剩一雙眸子在暗室中粼粼閃光。

    可是，他正在腦海里默默的回憶白日學(xué)過的知識，卻忽然聽到屋頂上嗒的一聲，然后屋里就沒有再落水了，難道雨停了嗎？可是抬頭看，窗外仍然是風(fēng)搖雨落，除了隱約有落葉隨風(fēng)，他什么都沒有看到。

    ……

    “只要我?guī)退槐凰l(fā)現(xiàn)，就不算崩人設(shè)?！?/br>
    榮燭有了這個想法就迫不及待想要實踐一番。次日一早她就悄悄溜到了林家小瓦房。林落不在，榮燭剛剛在閣樓上看到他提著桶去打水了，剛下過雨，近處的淺水源會變渾濁，他如果到河澗中去取干凈的水，用的時間會比較久。

    潮濕的小屋里寂靜無聲，齊氏躺在床上艱難的喘息，她的臉上還有不正常的潮紅，榮燭伸手試了一下，燙得嚇人。她發(fā)燒了。

    榮燭原本是想偷偷在這里放點錢，但眼瞧著齊氏這么難受卻顧不得許多，立即又跑回了家里拿藥。沈府里有常用的風(fēng)寒散劑，沖上一副喝一碗，見效很快。

    她佯裝咳嗽著叫來了丫鬟小紅，讓她沖一碗溫?zé)岬木盼厄?qū)寒湯來。

    “要熱熱的，對了，小心些，別叫人知道?！?/br>
    她因為昨夜并沒睡好的緣故，嗓子確實有些干啞，小紅也沒有懷疑。

    待她把湯藥送來，榮燭又把人支開，把藥碗放進食盒里小心翼翼的提著，快而穩(wěn)的跑回小瓦房。

    齊氏還在半暈迷狀態(tài)，榮燭把人扶起來，背后靠個枕頭，把藥喂給她喝，直到一碗湯藥都喂完，她才松了口氣。

    這房間太潮冷了，榮燭才呆了一小會兒就凍得直搓手，齊氏身上蓋的被子還帶著潮氣，這怎么能行呢？

    榮燭心里更加難受。又在外面的棚子里撿了一些干柴棒，攏了一個炭盆，做完這些事情，她才渾身輕松，仿佛洗了個熱水澡，多日以來的壓抑和憋屈得到了釋放，整個人神清氣爽。

    回到家里，沈府已經(jīng)備好了早飯，鯽魚豆腐湯開胃又可口，她痛喝了兩大碗，還吃了兩個小rou包子。

    沈夫人樂得不行，“前一段時間一直不好好吃東西，我都打算換個廚子了，今兒可好，終于見你有了胃口?！?/br>
    榮燭忙點點頭:“娘親不用擔(dān)心，天氣涼快了人就有胃口了，對了，這鯽魚豆腐湯廚房里還有嗎？”

    “有，應(yīng)該還有半鍋呢?！?/br>
    榮燭點了點頭等到一家人吃完飯，她又去廚房讓廚娘大嫂給自己裝了一碗，但是她自己卻沒有喝而是再次從后門溜過去，準(zhǔn)備送給齊氏。

    也不知道林落挑水什么時候才回來，等回來再做飯，齊氏什么時候才能吃進肚里呢？生病了又喝了藥，要補充營養(yǎng)才能好的快嘛。

    榮燭這樣想著開開心心的把湯送過去。林落隨時可能會回來，她把那碗湯放在桌子上的空盆里，自己帶著空碗趕緊離開。

    果然，不一會兒林落就回來了，小小少年用櫸木桶提著一桶水穩(wěn)步走進來，那一桶水還是挺重的，他白皙細瘦的手腕繃出了青筋，手指也因過度用力而發(fā)白，但他面上神情卻絲毫不顯，那步子也穩(wěn)穩(wěn)的，身形依舊筆直。

    他邁步進屋把水倒進鍋子里，爐灶加火燒開，又去米缸里刮了缸底，攢出米來煮粥。一切準(zhǔn)備好，他又去看自己的母親，準(zhǔn)備給她喂點熱水，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娘親的情況好像好了一點，她沒有于睡夢中蹙著眉頭，露出痛苦的表情，反而呼吸安穩(wěn)，睡得相當(dāng)踏實。他伸出手來摸了摸額頭，連溫度也褪下去了一些。

    娘親身上蓋的被子上似乎有點黃褐色斑痕，他湊近了仔細看，又輕輕嗅了嗅，發(fā)現(xiàn)一股藥味。

    娘親剛剛吃了藥嗎？

    偏在這個時候，他又聞到一股香味，是飯菜的味道。

    他下意識的扭頭望向桌子，發(fā)現(xiàn)桌子上的小盆子倒蓋著，他明明記得他離開的時候，把盆子正常放置的。

    懷著疑惑，他走過去拿起了小盆，眼前的一幕卻讓他驚到了，那盆子下倒扣著的赫然是一碗噴香的，還冒著熱氣的魚湯。

    若說齊氏去找了大夫還有可能，但她絕對沒有精力再做出這樣一碗魚湯了。會是誰呢，這么好心，還是什么新樣的惡作?。苛致淇粗牢兜臒嶂?，遲疑半晌，還是拿起勺子嘗了一口，這一嘗，他的眼睛立即亮了。

    等了一會兒，確認自己身體沒有任何異樣，這魚湯確實沒有問題，興奮的喚醒了齊氏：“娘親，我喂你喝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