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古玉書記憶力驚人,哪怕事隔百年也有如昨日,稍微翻檢,這些人便都在腦海中出現(xiàn)了,所以應(yīng)對起來從容不迫,既不乏富貴人家的涵養(yǎng)謙恭,也不缺孩童的天真燦爛,再加上那俊秀如畫般的容顏,更是討人喜歡了幾分。 回憶上一世這個歲數(shù),似乎也是在備受喜愛中長大的…… 只可惜,外表看著光彩,可烏黑的毒根卻早就深種在自己身邊,毫無察覺…… “玉書……” 正想著,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走了過來,青色長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文質(zhì)彬彬中也多了幾分羸弱,白凈的臉上略顯病容,一看便是疾病纏身,更別說他喊完人后便捂嘴咳了兩聲。 古玉書看到來人眉心微蹙,神情有些復(fù)雜。 安子其,他的童年玩伴。 近十年的時間為他絞盡腦汁出謀劃策以重整古家家業(yè),睡眠極少,飲食無定,最終致殫精竭慮甚至損傷神魂。 看著日漸憔悴的好友,古玉書跪在玄光尊者的洞府前三天三夜,終于求得尊者出手救治。 可安子其在離別前卻抓著他的手腕說:“玉書,我這般作為你可知是為何?幫你、念你、想你、喜歡著你,你卻視而不見鐵石心腸,可你為了救我,寢食俱廢,坐立不安,焦慮不已,你我因果便也了了,此去,我若死了便一了百了,若是還活著……也此生不見了吧?!?/br> 于是,那之后六十年,他便再未見過安子其,此時再見,千般情緒洶涌而至,即便以他的閱歷也不免愣在了當(dāng)成,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安子其又咳了兩聲,強忍著喉嚨的疼痛笑道:“快轉(zhuǎn)過身去,免得傳染了你,你到前面走,我遠遠跟著就是?!?/br> “玉書?”等了一會,見古玉書沒反應(yīng),安子其又啞著叫道,“三少爺?” 古玉書回過神來,走上前握上了安子其的手腕。 安子其歪頭看著不到下巴的玩伴做出這般凝重表情,免不了莞爾一笑,沙啞問道:“可是看出什么了?” 古玉書蹙眉說道:“風(fēng)熱之邪犯表、肺氣失和,你最近可是有煩心的事導(dǎo)致夜不能寐?” 安子其俏皮地眨了下眼:“什么時候?qū)W了這好手法,可以去古丹閣當(dāng)坐診的大夫了,讓堂堂的古家三少爺幫我看病,這診金怕是不一般吧?” “自是?!惫庞駮鴾\笑著收了手,轉(zhuǎn)身說道,“我也要去丹鋪,一起吧?!?/br> 安子其捂嘴悶咳,跟在身后。 古玉書走出兩步,又轉(zhuǎn)頭深深地看了安子其一眼,安子其眼眸一彎,笑得真切柔和,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古玉書轉(zhuǎn)回身來,眉心擰到了極致,好生痛苦。 若說玄土大陸的丹鋪,世人都知“古丹閣”。 上至金丹期修士需要的練氣丹,下至平民百姓的尋常用藥應(yīng)有盡有,據(jù)說百年前還有元嬰修士能夠服用的丹藥,更有傳聞,古丹閣甚至有化神期大能者都眼饞的鎮(zhèn)宅圣丹…… 可惜傳聞太過夸張,導(dǎo)致兩百年前古丹閣遭到一批魔修強搶掠奪,除了存放在古家大宅和隱龍城的部分丹藥外,分店的存貨幾乎被洗劫一空。 至此古家一蹶不振,被魏家一一蠶絲,直至現(xiàn)在只剩隱龍城的總鋪和幾個大國首都還開著外,小城里都見不到古丹閣的蹤跡了。 隱龍城的古丹閣總鋪外表并不華貴,甚至不比隔壁的靈寶店顯眼,更及不上斜對門的魏家丹鋪“天丹軒”了。 古丹閣由黒木青瓦修筑,處處透出一股低調(diào)古樸,可是來人行到百米外便能聞到那股藥香,縈繞鼻端長久不散。 尤其是當(dāng)?shù)に幊鰻t時,那成丹的清香飄逸十里,幾乎籠罩了整個隱龍城的上空。 偶爾若是練出了天極的丹藥,更是天顯異像,引得外地人駐足觀望,嘆為觀止。 古玉書走進店鋪內(nèi),偏廳問診的客人排成了長龍,賣成品仙丹的大廳也有不少修士在詢問價格。 嚴(yán)格說來,古家的丹藥生意單是做個富商家庭還是綽綽有余了。 娘親為什么叫窮? 大娘又為什么千方百計的算計他? 都是因為修仙實在是太花錢,入門前的打點,入門后的供奉,還有法寶、陣、符等等的購買,若是修仙者自己沒有奇遇,而全靠家中資助,絕不是這種富商家庭可以供起的。 可古玉書也知道,爹爹還是希望家里能供出一兩個高階修士,至少有了自家人當(dāng)靠山后,也免得那些人情欠債越用越少最終吃盡了老本后繼無力。 可人心隔肚皮,即便是血親也算計的厲害。 上一世自己死在禁地外,古天成被坑死在禁地之內(nèi)后,就古天躍那就會吃喝玩樂的本事,想必古家不須幾年就會被人侵吞殆盡了吧? 還真真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丹鋪里的伙計見到古玉書現(xiàn)身,沒事的紛紛打了招呼,有事的也遠遠點了下頭。 古玉書雖然排行老三,但古家的伙計們從未看輕古玉書,畢竟家主古高義對古玉書的疼愛是有目共睹的,也不止一次在人前說過希望由三子接下家業(yè),于是面對古丹閣未來的老板,哪怕古玉書這般年幼,也是將其當(dāng)成未來家主尊敬著。 這一點古玉書是知道的,也感謝爹爹為他鋪筑的路,讓他接手古丹閣的過程順?biāo)鞜o比,尤其是那些外界炙手可熱的老丹師們更是對他疼愛有加,指揮起來有如左手右臂般少了不少的功夫。 正巧,迎面走來一名身形壯碩的彪形大漢,挽起袖子露出糾結(jié)的肌rou,滿頭的大汗就像是方才做過苦工一般,古玉書急忙迎上,恭敬喊道:“武叔叔,辛苦了,可是才煉出一爐丹藥?” 武甲豪爽笑道:“玉書你來的正好,快來看看我煉出的這爐聚氣丹,可有三枚上品好丹??!” “真好!”古玉書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 上品丹藥可不好煉,更何況是三枚上品了! 要知道若是下品聚氣丹賣一塊下級靈石,那么中品就是五塊下級靈石,上品更是翻倍需要十塊下級靈石了,至于天極嘛…… 畢竟很難煉成,有價無市,價格自然浮動很大,不好制定。 武甲面露自豪,正要再說,突然街道上一片嘩然,路人紛紛抬頭去看,只見天空紅云飄過,紅中帶黃,薄薄一層籠罩在艷陽之下照得隱龍城如夢似幻。 緊接著異香撲鼻,所有人只覺得腦中一醒,精神頓好。 喧嘩頓起! “是天品丹藥!” “古家丹師又煉出天品丹藥了!” “這就是天丹出爐的異像???真是開了眼界了??!連天都變了?。?!” “你知道嗎?古家的丹室可是寶地??!同樣的丹師用同樣的藥材在那丹室里煉丹,可比別的地方要多出三、四分的幾率煉成天品丹藥呢!” “你也知道?我也聽說了,有丹師不信邪離開古丹閣自立門戶,可幾十年都未煉出過一枚天品來,由不得不信。” “嘖嘖,也不知古家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什么手段都沒有用,這些丹藥可不是我們尋常百姓能買起的,看來接下里又有大量修士要聞訊趕來了……” “無妨無妨,不管什么手段,這隱龍城簡直就是圣地,光是聞到這天品丹藥的清香我便覺得百病祛除,仙丹真真是有延年益壽的功效啊……” 古玉書面露喜悅,即便是古家,天品丹藥也是不易出的,每年也就能煉出個一兩枚,是值得慶賀的事。 武甲黑著臉罵了一句:“老東西!怎么又是他???” 古玉書見武甲不悅,急忙說道:“武叔的三枚上品也是好物?!?/br> 武甲斜眼看他,手臂一揮:“無妨無妨,也不用你這小崽子安慰,我現(xiàn)在就去酸那老東西幾句,免得他得意忘形了?!?/br> 武甲嘴里的老東西,也就是煉出這天品丹藥的丹師,是古玉書的二叔古高陣,筑基三階的修士,古家第一丹師。 武甲來去匆匆,古玉書還來不及開口人就不見了,身后傳來安子其的聲音:“玉書?!?/br> 古玉書回頭,看著精神好了一些的安子其,笑道:“看來趕得早不如趕得巧,這天品丹藥還真是神奇,不過瞬息你的臉色就好了一些?!?/br> “仙丹對我們這些百姓總是有些玄妙益處的?!卑沧悠渖钌羁粗?,說,“想著你若是接下了古家家業(yè),我也該學(xué)學(xué)丹藥方面的知識,對你未來總是有些好處?!?/br> 古玉書聽的心頭一顫,低語:“你不需要……” 安子其卻又說:“沾了你的光,我也能得到一份體面的活計,你不會怪我偷偷打上你的主意吧?” 古玉書聞言更是愧疚,知道安子其是在給自己臺階下,只能笑道:“既然覺得天品仙丹這般稀罕,我若當(dāng)了家主,送你一顆當(dāng)鎮(zhèn)宅之寶如何?” 安子其只當(dāng)古玉書說笑,翩翩鞠躬:“謝老板賞!” 旁邊的伙計聞言轉(zhuǎn)頭,見古玉書抬著下巴背著手一股子大人模樣的天真舉止,紛紛笑了。 古玉書的心中卻苦悶無比,他欠安子其的情哪是一顆天品丹藥就能還清的? 第4章 古丹閣 第四章 天品丹出爐,各方人馬紛紛前來慶賀,伙計們忙不過來,就連駐店的大夫也起身寒暄。古玉書無奈,應(yīng)付了兩個逗弄他的老街坊,牽住安子其的手直直去了藥房。 安子其的年紀(jì)比他大,已經(jīng)發(fā)育長開,高了他有一個頭,可是被他這一牽卻一點反抗也沒有,甚至連問都沒問。 到了藥材房,還有伙計在里面忙碌,見他紛紛打了招呼,古玉書頷首應(yīng)了,便開始抓藥,下面的抽屜拉開直接拿,高處一點的便搬個凳子踩上去,要是再高了便只能上梯子,原本由著他動作的伙計和安子其全部邁前一步,將他擋了下來。 安子其說:“別爬高摔了,我上去就是?!?/br> 古玉書也不堅持,只是笑道:“那也不用你,李小哥還在呢?!?/br> 被點到名的李立剛急忙手腳麻利地爬上了梯子說:“三少爺要什么藥?” “砂金石一錢,笑銀葉三錢,泉樺蘭半錢……”古玉書說。 李立剛是古丹閣的老伙計,對藥理也算有些了解,邊拿邊問:“是安少爺染了熱寒?” “什么少爺……”安子其聞言大窘,擺手笑了。 “正是,等下我要用湯室,幫我空出個位置?!惫庞駮盍偸掷锏膭幼?,一邊說著。 玄土大陸的丹鋪通常都會有丹室和湯室兩個煉制室。丹室是專門煉丹的,丹藥大多是修仙者購買。而老百姓買的就是湯藥,所以叫做湯室。 雖然說丹藥的效果更好,可是藥性猛烈,要是沒有修士的根底支撐,反倒要傷了身子,所以藥性溫和的湯藥才真正適合安子其。 至于古玉書親手抓藥,這也不奇怪,丹藥世家的子弟從小便培養(yǎng)這方面的才能,更何況是內(nèi)定的下任家主古玉書了。 抓好藥,古玉書帶著安子其去了湯室。 走到院外遠遠便聞到了藥的苦味,進到屋里,六十六個爐子擺出八卦形狀繞屋一圈,幾乎大部分的爐子都熬煮著湯藥,五名伙計正熱火朝天地忙碌。 若是以前,古玉書肯定把藥交給伙計在旁邊等著就好,可如今他對安子其愧疚,尤其是他在人生最志得圓滿的時候被人背叛后,更是珍惜這份真情,所以便親自洗了藥,又拿了藥罐,接上水,輕輕地放在了爐子上。 忙完后,古玉書轉(zhuǎn)過身去,就見安子其站在身后盈盈笑著:“今天的日頭不會是從西邊出來了吧?三少爺怎么親自動手了?” 古玉書笑道:“閑來無事?!?/br> “哄下都不愿意?我可病著呢。” “因為你病了,我便親自動手了,若是別人,我哪會多理?” 安子其臉上的笑容更濃:“這話說的好?!?/br> “愛信不信。”古玉書攤著染了黑灰的手,看了一圈,便往月牙色的長袍上摸去。 安子其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心疼道:“多好的衣服,小邋遢,洗洗不就好了?!?/br> 古玉書搖著頭笑,任由安子其牽到了池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