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正覺得他這么容易說話，轉眼就聽見他說：“我想要一杯白開水?！比缓缶驮竭^她，徑自往客廳唯一一張沙發(fā)走去，坐下。

    還真是不客氣。

    那張沙發(fā)林淼平日里還能躺在上面看電視，怎么感覺他坐下以后就變得好小，再看他腳上的毛絨鞋……林淼勉強忍住，才沒讓自己笑出來。

    她“嗯”了一聲，把東西都提到廚房，就給他倒了杯溫水，還開了電視，把遙控器放在他跟前的茶幾上，說：“您想看什么就調吧，我先去做飯?！?/br>
    茶幾還放著她早上吃過的泡面碗，她臉一紅，趕緊收拾干凈就往廚房去了。

    陳季珽喝完一整杯水，也沒有調臺，只是倚坐在沙發(fā)上，打量著林淼這個房子，不止舊，而且吵，隔壁不知道住的是什么人，這樣也難為她忍得下去。

    不過窗臺上擺著的花卉仍然新鮮綻放，墻上掛著幾幅電腦掃的油畫，掛鐘是做成音符的樣子，林淼是個會點綴生活的人……老式的多寶格上，還擺著她的一個相框，他微微瞇了眼。

    林淼麻利地淘了米做飯，心里卻七上八下，外頭坐著一個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男人，為了謝他還不得不做這頓飯，真是夠了。

    心里不可能沒有怨氣，可她又發(fā)作不得。

    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對付她，她卻沒有相同的能力還擊，惹不起的，她已經撞過南墻，不想再做同樣愚蠢的事。

    摁下自己那些煩躁不安的心思，林淼洗菜做菜，娃娃菜用上湯燴，炒個香菇滑雞，鮮三絲，然后再做個紅燒豆腐，至于那茬韭菜……真想把它扔了，她不得已從櫥柜翻出了一小袋蝦米，弄了一道蝦米拌韭菜。

    都是很家常的菜色，做起來快，她其實會的菜色不多，更談不上保證味道。可就是過節(jié)，她也從未像今天這樣隆重，算對得起陳季珽了。

    很快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林淼端碗筷出來的時候，陳季珽一本正經地坐在沙發(fā)，她呼了一口氣，才又陸續(xù)把菜端出來。

    陳季珽斜眼看去，她系著圍裙忙進忙出，這樣家常的模樣竟讓他有些移不開眼。

    地方小，客廳也是飯廳，雖然林淼盡量快，可到吃飯時也已經算是晚了的，五個菜談不上色香味俱全，可是也有模有樣的。

    陳季珽用餐的樣子很斯文安靜，坐得筆直，林淼循例說一句：“廚藝不精，您多多包涵?！币哺察o地吃起來。

    她一直垂著眸，不知道他正在看著她，還時不時打量她左手的手指，受過傷的那里，連捧碗的姿勢都不自然，跟醫(yī)生說的一樣，使用時會有彎曲困難，可能還伴隨著痛感。

    不過讓他意外的是，她的廚藝并不如她所說的差，當然比不上廚師，可是那尋常的菜色及味道，跟她給人的感覺很相似。

    林淼不知道陳季珽心里的千回百轉，只是悶聲啃著白飯，祈禱時間快點過去，吃完這一頓熬人的飯可以解脫。

    他們倆都安靜得不可思議，只有電視機不大的聲音再播著新聞。

    吃過飯后，林淼主動收拾了碗筷去洗，盡量不跟陳季珽單獨相處，又不停地想他為什么還不提出要走，難道還要她開口嗎？

    孤男寡女的在這個點數，她真是腦子不正常才答應這樣請他吃飯。

    磨磨蹭蹭的她把所有的餐具都洗好，廚房擦得干干凈凈的，這才踱步出了客廳。

    正猶豫要怎么開口呢，她卻發(fā)現他靠在沙發(fā)上，支著腦袋眼睛閉上，似乎是睡著了。

    怎么隔壁那樣吵他還能睡得著的？林淼又看了一眼掛鐘，已經快十點了，她覺得自己應該要叫醒他的。

    她踟躕了一下，慢慢走到他身邊，剛彎腰伸手，似要去推醒他，卻被他精準地拉住了手，隨之而來的是他放大的臉，掌心一片火熱。

    “您裝睡？”林淼又氣又怒，勉強站穩(wěn)才不至于倒在他身上。

    陳季珽擰著眉，他剛才是不經意睡著了，不過很淺眠，他又學過武，比常人要警覺一些。

    他說話的聲音有點兒沙啞低沉：“林淼，你覺得我很老嗎？”

    她有說過那樣的話嗎？林淼瞪著他，還在生氣他“裝睡”這個事情上，手被他緊緊握住不放，跟火燒似的燙人。

    “我沒覺得，您先放開我的手吧?！绷猪当谱约旱糜心托?。

    可現在他們的姿勢太詭異了，不是親密的人卻做著親密的動作，他的一呼一吸她都能感覺得到，這屋里怎么這么熱？

    陳季珽似乎并沒有相同的感覺，還對她笑了笑：“你還說沒有？總是‘您’來‘您’去，我聽著就像在稱呼老頭子似的。”

    林淼堅持：“那是……那是禮貌。”

    “我不需要?！标惣粳E很不客氣地駁斥了她的理由，“我只比你大幾歲。”

    林淼咬著唇不說話。

    陳季珽嘆了口，抓著她的手心往自己的額上放，又輕聲說：“聽話，我累了，別惹我生氣，再給我倒杯水來?！?/br>
    林淼正羞怒，卻從手掌心感覺到一陣火熱，原來不只是他的手，他的呼吸，連他的額頭都是燙的，他在發(fā)燒！

    喝什么水？他怎么不早說，這種時候應該要去醫(yī)院的，他哪時開始發(fā)燒的？剛才？還是一直都是？這個男人該說他什么才好……

    等他松了她的手，林淼才說：“不如您……你去一趟醫(yī)院吧?！?/br>
    “不用?！标惣粳E揉著眉心，接過她遞來的水杯一飲而盡，“這幾年，我除了公司，去得最多的就是醫(yī)院，已經厭了?！?/br>
    林淼身體一僵，背過身去頓了好久，才默著聲去抽屜找藥箱，她記得自己有備著退熱片。

    找到了以后她又去倒了杯水，連小藥丸一起遞到他跟前。

    他看也沒看，接過了就和著水吞進去。

    “你不怕是毒藥？”他氣勢一弱，林淼的膽子又大了一些，忍不住問了這莫名其妙的一句。

    陳季珽靠著沙發(fā)抬頭看了看站著的她，嘴唇微勾：“毒藥？你不會的，也沒那個理由?！?/br>
    他從未做過對她不好的事。

    林淼不知他為何這樣篤定，自己面對他的時候情緒很復雜，有時候說話毒辣得讓人尊嚴全無，做事也犀利得讓人無法招架，他們的立場還應該是對立的，她對他沒轍，所以只想敬而遠之。

    卻總是不期而遇。

    “林淼，最近小玥對外界有過幾次反應，也許突然某一天她就會醒過來了?！?/br>
    “是嗎？”林淼一怔，突然聽到這話，不知道自己應該表現出什么反應，明明是面對面，她的聲音卻像是隔空傳來的一樣，“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讓我做好心理準備，認為我會害怕面對嗎？”

    她才不怕，她還應該高興才對的，這些她自己知道就行。

    “又是我認為？等你真的了解我了，再把你的這些‘認為’加諸在我身上吧。”陳季珽突然冷下臉，站了起來居高臨下與她對視，他們的氣勢再次互換。

    他知道她一整晚都在看時間，也沒了那個待下去心思，主動就說：“我該走了?！?/br>
    林淼愣了愣，看著他突然變了臉，還走去換上皮鞋要走的樣子，自己才跟上去想要送他，就像個小媳婦似的。

    陳季珽擺擺手：“我知道路，不用送了?！焙芡砹?，這樓道又一抹黑的。

    等他開了門，沒有回頭又說：“我今天其實挺開心的?！?/br>
    林淼想到吃飯時新聞有提到他公司新產品的發(fā)布會，就點頭說：“聽說股市跟著大漲，恭喜你。”

    陳季珽一頓，好氣又好笑，為什么他們總是說不到一個點上，不過也沒再說什么就走了。

    公司那邊的慶功晚宴估計還沒結束，陳季珽卻沒打算過去，從一個舊城區(qū)的黑暗樓道出來，司機已經等在那里。

    是陸翊代表他出席主持今晚的宴會，他覺得累，不過他從不需要跟人分享喜悅，當然也不會跟人抱怨辛苦。

    可是下午在回去的路上，突然就想過來見一見這個女人。

    他又想到了剛才看到相框里的那張照片——她抱著一本琴譜在陽光下笑得燦爛的側影。

    一如初見。

    ☆、chapter 21

    這段時間工作室忙得跟打仗似的，也就最近兩天終于能喘口氣。

    林淼在專心致志地上網找資料，聽見坐在離她不遠的女孩子抱怨對面的男同事：“你早上吃韭菜包子了？你老這樣兒，知不知道味道好沖？喏，快點去漱口啦！”

    那男同事“嘿嘿”地笑了笑，接過她遞來的漱口水，嘀咕了一句：“韭菜可好吃了！”大咧咧哼著歌兒去洗手間了。

    林淼心思一頓，連握鼠標的手都跟著停下來。

    韭菜……不說這個，就連那家菜攤子她都好些天沒去了，那一夜的晚飯過后陳季珽就沒再出現過，可她總因為一點點事情就想到他。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

    就在昨天，隔壁的音效師還在跟她上炒股課，說要再買進陳季珽公司的股票，他看好那個人，雖然年輕，可是很霸氣。

    其實陳季珽才多少歲？他那會兒刻意強調只比自己大幾歲……那他是三十二？三十三？的確是很年輕。

    她不喜歡他的強勢，可人家那是有強勢的資本，不過這都跟她沒關系吧，就算小玥還沒醒，她和他也互不相欠了。

    林淼想得很簡單。

    這時，電話鈴聲扯回了林淼的思緒，姜杭打內線讓她去一趟辦公室。

    “這是什么？”林淼手里拿著他遞來的一份簡歷。

    姜杭揉揉眉心，抬眼對她說：“我一個朋友的女兒，念音樂的剛畢業(yè)，說要來實習，你幫我面試一下，我不想她以為這兒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br>
    林淼愣了，指著自己：“我？這不適合吧？”雖說工作室沒有給員工定很多條條框框，可是她也才來幾個月……

    “hr出差了，我讓你去就去，還啰嗦什么？趕緊去搞完了，回來繼續(xù)找素材，我要被他們追瘋了?！苯脊烙嬍钦娴挠惺虑闊?，語氣都不大好。

    林淼沒敢再多說，硬著頭皮往會議室走去。

    對方姓鄭，比林淼要小，可是林淼年紀也不大，所以進去以后就是兩個年輕的姑娘面對面，對方先皺了眉，先不客氣地問：“我姜叔叔呢？”

    林淼幾秒后才反應過來她問的是姜杭，微笑著說：“鄭小姐，姜制作有事情忙，他吩咐我來接待您，鄭小姐，不如我們先談一談？”

    其實她也不知道該怎么面試別人，從前她都是做被面試的那一個，所了解的步驟無非是問問專業(yè)、長處以及求職意向這些問題。

    才聊了幾句。

    “你問來問去煩不煩?。拷迨迨裁磿r候過來？你也問出什么，我是要跟他做音樂的，又不是做像你這樣的小文員?！蹦俏秽嵭〗泔@然沒有耐心。

    林淼深呼吸一口氣，最討厭人情應酬的姜杭也不得不應付的一個人，可見是他很重要的朋友，她摁下不滿，又笑了笑說：“隔壁就是錄音棚，您要不要去參觀一下？”

    林淼就跟棉花似的，說話輕柔，態(tài)度不卑不亢，鄭小姐勉強同意了，“嗯”了一下，不過林淼剛開了門，她就比林淼先一步過去了。

    林淼失笑地搖了搖頭。

    錄音棚沒有在使用，林淼簡單給鄭小姐介紹了一下工作室的情況，然后婉轉地請她試一下鋼琴。

    姜杭這架鋼琴可是國外定做回來的，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林淼很喜歡，她想借此試一下這位年輕的鄭小姐的實力，畢竟以后可能是要當同事的，多了解總不錯。

    對方很享受林淼這份客氣，聽了她介紹，果然躍躍欲試，還選了一首自認很拿手的曲子，一連串音符隨著她的指尖歡快地流瀉而出，音樂也是有情緒的，也可以感染人。

    林淼能聽出她的年輕、張揚、得意，可越聽越皺了眉。

    “怎么了？”姜杭突然出現在她們身后，拍了拍林淼的肩膀，“我還以為是你在彈呢?！?/br>
    這鋼琴不是誰都能碰的，剛才聽到琴聲忍不住就過來看一看。

    林淼靦腆地搖頭：“我彈不了。”她又開始抓著自己顫抖的手指。

    那鄭小姐聽到姜杭的聲音，立馬停了手，旋即離開鋼琴椅朝他們走來，向姜杭撒嬌：“姜叔叔，你可算來了，我都悶壞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