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帶著系統(tǒng)發(fā)大財(美食成神系統(tǒng))、妻樂無窮、大反派的明月光、小財神穿成炮灰女配[穿書]、后宮女配躺贏了、重生步步為營、綜漫]天下最美之刃、何時霧散盡、小寡婦與殺豬刀、藥仙
孟七七笑著接過來,道:“真厲害!豆兒折的跟真的一樣,誰教給你的呀?你爹么?” 豆兒用力點頭,黑亮的眼睛里滿是自豪。看得出他很崇拜他爹。 一時兔rou做好了,秦大嫂用盆端上來,又搬來一籠粗面饃饃,“別嫌棄,咱們家也沒什么好東西?!彼龢泛呛切χ掀咂咭黄鸢淹肟攴至?。 只有四個人,卻擺了六副碗筷。 孟七七疑惑道:“還有客人要來嗎?” 秦大嫂臉上的笑淡了下去,她擦擦眼睛,道:“沒,是我那大兒子和二兒子。” 秦大哥嘆氣道:“十多年前朝廷打吐蕃,要民夫運糧,征了我大兒子去;前幾年又平苗疆,再征了我二兒子去運糧?!?/br> “倆兒子一去這么些年,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傳回來……”秦大嫂紅了眼圈,“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您說說這叫什么事兒?!?/br> 秦大哥道:“好啦好啦,你就是愛多想。南朝這么大,那說不定咱們兒子有造化,如今不知道在哪里娶上媳婦落戶了呢?!?/br> 豆兒拉著秦大嫂的手臂,小聲道:“娘,不哭?!?/br> 孟七七心下亦覺慘然,知道這熱情好客的秦大哥、秦大嫂——他們的倆兒子多半是回不來了。前線吃緊的時候,也會從民夫里挑年富力強(qiáng)的上去充當(dāng)士兵。這些事情,知道是一回兒事,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兒。兵患之禍,一至于斯。 “哎,你這是做什么!”秦大哥拍著大腿。 秦大嫂自己擦干眼淚,笑道:“你說的是,大兒和二兒在南邊好著呢!聽說南邊好,暖和,不像漠村這么冷。地也好,種什么長什么?!彼帐昂们榫w,恢復(fù)了平素的爽朗,看著孟七七笑道:“南邊的小姑娘也都好看?!?/br> 孟七七不知為何心生愧怍,面對這樣一家人,她為自己過得好而感到難言的愧怍。 秦大嫂從墻上又摘下來一只酒囊,給上官千殺和孟七七面前的酒杯里都滿上,“來,喝酒,夜里冷。喝了暖和?!?/br> 上官千殺一飲而盡,他這次沒有攔著孟七七,因見她實在想要嘗試。 孟七七試探著舔了一小口,登時辣得鼻子眼睛都皺成了一團(tuán),顧不上儀態(tài),吐著舌頭直哈氣。這是什么酒??!度數(shù)也太高了吧!甩開她爹的黃酒一條街去! 這一下逗得滿桌子人都笑了,連九歲的豆兒也笑她。 上官千殺笑著將她面前的酒杯轉(zhuǎn)過來,道:“我代她喝了這一杯?!闭f著舉杯仰頭,又是涓滴不剩。 孟七七愣了一愣,腦回路一向奇怪:……這個,算不算間接接吻? 上官千殺原本心無旁騖,待將酒杯放下時,忽而看到酒杯上沿有一抹淡淡的紅痕,想來該是女孩唇上口脂。想到此處,他心中一蕩,幾乎握不住那酒杯。他偏過頭去,不敢再看那酒杯,臉上慢慢顯出一絲可疑的紅痕。 秦大嫂看著他倆,見男的高大英武,女的嬌小可愛,真是一對良配。若她那大兒子還活著,可也有眼前這阿千這般大了。她比秦大哥心思靈動,對孟七七笑道:“你實話告訴嫂子,是不是跟這個小哥偷偷跑出來的?” 她見孟七七細(xì)皮嫩rou,不光臉上,連一雙手都白得能發(fā)光一般,比村里王豆腐家做出來的豆腐還要嫩,一個大家小姐沒得跑。那阿千卻氣勢驚人,似個武人,不像是錦衣玉食的小公子哥。這樣一對男女跑到這么偏遠(yuǎn)的地方來,還能為了什么? 孟七七慢了半拍才反應(yīng)過來。艾瑪,她和戰(zhàn)神大人被當(dāng)成私奔小情侶了!還沒等她說話,秦大嫂繼續(xù)道:“嫂子都明白的。村頭第二家,那家的小媳婦原也是縣城里富戶的千金,她爹要把她送給縣令做小妾,她不肯,跟家里的教頭好了,跑到咱們村里來。這不也好好的嗎?三年抱倆……” “娘,什么叫三年抱倆?”豆兒啃著兔子rou問。 孟七七整個人從臉紅到了脖子根,連耳垂都透出淡淡的粉色來。她忍不住抬眼去看戰(zhàn)神大人,卻見他也正灼灼地望著她。倆人目光一觸,都有些慌亂地避了開來。 是夜,秦大嫂為兩人整理了一間臥房出來。這倒并非秦大嫂有意促狹,而是這清貧的獵戶之家,一共只有兩張可以用的床了。一張在秦大哥和秦大嫂房間里,連帶著豆兒今晚一起擠一擠。好一些的那張騰出來給孟七七和上官千殺用了。 孟七七先進(jìn)了臥房,上官千殺后邊慢慢跟進(jìn)來。 這是要同床共枕的節(jié)奏嗎?孟七七垂眸坐在床尾,不好意思說話。 上官千殺低低咳嗽一聲,道:“你好好休息。” “嗯?!?/br> “明日我?guī)闳タ次业淖迦??!?/br> “嗯?!?/br> 然后……孟七七就看見戰(zhàn)神大人翻窗而出,往柴房去了…… 她噗的笑了一聲,趴到窗邊,小聲喊道:“外面多冷呀,你回來吧?!?/br> “無礙?!鄙瞎偾⒒剡^身來,為她將窗戶關(guān)好,隔窗望她一眼,徑直去了。 孟七七獨自躺在yingying的木板床上,耳聽著隔壁秦大哥和秦大嫂低聲說話的聲音,想著這一路上和戰(zhàn)神大人相處的點點滴滴,迷迷糊糊直到后半夜才睡著。 次日早晨,孟七七起來時就還有些沒睡夠。倆人與秦大哥與秦大嫂作別,言稱先去將正事辦完,預(yù)計當(dāng)晚還要途經(jīng)此地,到時候再聚。上官千殺昨夜在拆柴房,也是想著與孟七七有關(guān)的許多事情,更兼之臨到族人墓地,心情越發(fā)復(fù)雜,幾乎是一夜都未合眼。他便在柴房里,削了一柄真刀大小的木刀,第二日送給了豆兒。 孟七七上了馬車,眼皮發(fā)沉還想再睡。 “昨晚沒睡好嗎?”上官千殺駕著馬車問她。 孟七七低低答應(yīng)了一聲,聽著他的聲音,覺得心里安穩(wěn)了些,伴著車輪規(guī)律的碌碌聲,她在迷迷糊糊中睡著了。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 她伸了個懶腰,緩緩睜開眼睛來,就見戰(zhàn)神大人正坐在她身邊。他望著車窗外,動也不動,似乎已經(jīng)維持這個動作很久了。 孟七七不由得也循著他的視線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只見他們的馬車現(xiàn)在正停在一處峭壁之巔,底下是一片無垠的荒漠,那荒漠不是尋常的金黃色,而是一種灰沉沉的色調(diào)。有巨大的黑色鷹隼繞著峭壁盤旋,卻不敢落在那荒漠上,只在半空中發(fā)出一聲又一聲的戾鳴。那荒漠中,好似沒有生命存在一般。 “你醒啦。” 孟七七猛地回過神來,看向戰(zhàn)神大人,目光還有些遲滯。 上官千殺望著她,他的神色有些冷漠。 孟七七知道他只是在想事情,當(dāng)他認(rèn)真想事情的時候總是會顯得有些冷漠,只是盡管她理智上知道這一點,感情上還是有些說不清的害怕。她望著他,目光軟軟的,試探著去牽他的衣袖。 上官千殺無奈地任她牽住自己的衣袖,下意識地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別怕?!?/br> 孟七七喃喃道:“我不怕?!庇袘?zhàn)神大人在,她就不怕的。 上官千殺又望了一眼那荒漠,道:“我族人便葬在那下面?!彼麤]問孟七七要不要下去看,自然是不想她為難。 孟七七攥緊了他的衣袖,道:“那咱們下去吧。” 上官千殺望著她,好一會兒沒說話,最后只低低“嗯”了一聲,重復(fù)了一遍她的話,“好,那咱們下去?!?/br> 下到荒漠中來,孟七七終于明白戰(zhàn)神大人為什么堅持要白天帶她來了。 她原本跟在戰(zhàn)神大人身后走著,望著天空奇怪的顏色出神,這里的天空不是藍(lán)色的,也不是天氣不好時的灰色調(diào),而是一種陰慘慘、很滲人的紫紅色,很淺淡的紫紅色,但也足夠詭異了。她只顧看天,沒留意腳下,忽然被戰(zhàn)神大人攔腰抱了起來。 她還沒來得及驚詫,就已經(jīng)又被放下去了。 孟七七下意識回頭看方才站的地方,只見砂石掩蓋之下,一具森森白骨突了出來,上面覆蓋著一層斑駁的黑,不知是什么東西。她這還是平生第一次見死人骨頭,不說心里怎么想,臉上已經(jīng)是駭?shù)靡唤z血色都無。 上官千殺見她到底還是受了驚嚇,眸色沉了沉,背對她蹲□來,溫和道:“我背你過去。”這一望無垠的荒漠上,數(shù)不盡的累累白骨且不去說,只這每一粒砂石中都浸透了死去兵卒的鮮血。他在那霰霞花林中,定然是鬼迷了心竅,才會答應(yīng)帶她來此地。她實在不該看到這些。 孟七七遲疑了一下,不忍拂了戰(zhàn)神大人的心意,又想與他并肩同行,想了一想道:“你牽著我吧,好不好?”她轉(zhuǎn)到戰(zhàn)神大人面前,彎腰向半蹲著的他伸出手去。 上官千殺心中微動,不由自主得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的小手溫暖滑膩,讓他握住了便不想放開。他牽著她,一步一步往這恐怖的荒漠深處走去。 這一處荒漠,他是來熟了的。十四歲那年,他還曾經(jīng)一個人在這累累白骨中睡過一夜,手中握著阿娘留給她的竹哨。那竹哨早在四年前,他便轉(zhuǎn)贈給與他此刻并肩同行的女孩了。 有她陪伴著,這一段痛極恨極的荒漠之路,竟好似不再那么漫長。 “戰(zhàn)神大人。” “嗯?” “你的族人都葬在這里嗎?” 上官千殺掃視著四野的白骨,輕聲道:“我的族人和十萬三千名士卒都喪命于此,多數(shù)人都分不出是誰來了?!?/br> 他牽著她,停在一處用重石搭起的墳前。那墳有半人高,上面既沒有碑文也沒有姓名,只在頂上開了一朵巨大的藍(lán)色花,絲狀的花瓣蓬松著垂墜下來。便是在這樣大風(fēng)凜冽的荒漠上,孟七七都能聞到那花幽幽的香氣。 上官千殺輕輕道:“這里葬著我爺爺?!?/br> 他伸手撫了撫右邊眉骨,緩緩閉了下眼睛,面上閃過一絲痛楚。 ☆、第60章 家仇長歌當(dāng)哭痛定后 獵獵寒風(fēng)刮過荒漠,席卷起層層黃褐色的砂石,露出底下森森的白骨與腐朽的戰(zhàn)盔。 視線掠過這瘆人的周邊,孟七七頗有些心驚。 又是一陣颶風(fēng)吹來,孟七七被戰(zhàn)神大人握住的手不由顫抖了一下。 上官千殺察覺,抵住眉骨處的疼痛,垂眸關(guān)切看向她,問道:“怕嗎?” 孟七七抿緊嘴唇,抬頭望入他的眼睛,快速搖頭,好像生怕他會認(rèn)為她“怕”。 上官千殺縱然此刻滿腹苦痛,見她這幅樣子,還是忍不住柔和了面色。他握緊了她的手,將那一只柔膩微涼的小手完全裹覆在自己大掌之中。 “這里是我父親。”他牽著孟七七站到一處稍矮一些的墳前。同樣也是重石堆成的墳?zāi)?,蓋因此地風(fēng)大,不用重石壓住只怕幾天就被會風(fēng)夷為平地。這處墳?zāi)鬼斏贤瑯娱_了一朵碩大的藍(lán)色花。孟七七稍一走近,便又嗅到一縷幽幽花香。 她望了望四周,見除了這兩處,便都是連天黃沙,不見再有墳?zāi)沽恕?/br> 上官千殺淡淡道:“我母親和小妹死于流民之中。我這一十三年來,未曾尋到尸骨。”他只是這樣簡單一句,好像渾然不帶情緒,然而要怎樣的執(zhí)著才能在希望如此渺茫的情況下堅持找尋十三年?這份執(zhí)著背后又是怎樣的悲痛在支撐著? 孟七七不敢想下去,她向來不信鬼神,此刻也不禁在心底默默祈禱:上官族的先人們吶,若你們天上有靈,可一定要保佑戰(zhàn)神大人今后平平安安、歡喜快活吶。又想:若是你們也看到了我,又不討厭我,便……便保佑我和戰(zhàn)神大人能永永遠(yuǎn)遠(yuǎn)在一起吧。 上官千殺故地重游,仿佛穿透十?dāng)?shù)年的光陰,又看到了那個站在這滿地鮮血與尸骨之中的自己。只在一夜之間,十萬三千名士卒喪命于此;一百七十口族人慘遭屠戮。 自此,他便再沒有家。 而那罪魁禍?zhǔn)赘呔拥畚徽辏路鹪诔靶λ笥谑难缘臒o能為力。四年前的五月十七日,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除掉了毓肅帝。 血債血還,一筆一筆來。 這一十三年來,他最不缺的便是耐心。 上官千殺從回憶中醒過神來,下意識去看孟七七,見她呆怔著不知在想什么。他有些擔(dān)心,輕輕摸了下她的額頭,低聲道:“咱們回去吧?!?/br> 孟七七把額頭抵在他手掌上蹭了蹭,像只要討魚吃的貓兒,“戰(zhàn)神大人,你說,你的族人會喜歡我嗎?” 上官千殺被她一語問住,釘在當(dāng)?shù)兀瑒訌棽坏谩?/br> 不見他回答,孟七七忐忑起來,偏轉(zhuǎn)腦袋,靜靜望住他。 天上忽然陰云漸起,明明還是白天,卻暗得好似夜晚,淅淅瀝瀝的凍雨飄了下來。伴著這陰云寒雨,四下的峭壁之間響起了陣陣凄厲的聲音,好似鬼哭,又似人吼。然而這荒漠之上,除了他們二人,分明再無活物。 孟七七嚇了一大跳,一股寒意從沿著脊椎瞬間竄到大腦中。她驚叫一聲,合身撲到戰(zhàn)神大人懷中,緊緊摟住他的腰,將腦袋埋在他胸前,聽到他結(jié)實有力的心跳聲,這才感到安穩(wěn)些了。 上官千殺這次沒有避開她,一手輕輕拍撫著她微顫的后背,一手撐在她腦袋上為她擋雨。他帶著撲在自己身上的女孩,步履沉穩(wěn)得向來時路走去。 “不怕,只是回音?!彼麥睾徒忉屩?,放緩了語氣,紓解她恐懼的情緒,“山石亦有靈。你想想看,若是在一處山谷里高聲講話,是不是遲一小會兒便能聽到回音?只不過此地的回音傳來更久些,次數(shù)更多些罷了。”他實在很少說這么多話。 孟七七貼在戰(zhàn)神大人身上,聽著他不疾不徐的聲音,心里安定許多;然而四周濕冷可怖,他的懷抱里卻溫暖安逸,她便一路賴在他懷中,靜靜感受著戰(zhàn)神大人難得外露的關(guān)心體貼。 其實她前世也懂得,這是山石將兩軍對壘時巨大的廝殺聲“記錄”了下來,一遇到陰雨天氣便會“重播”。只是作為一項有趣的知識去了解倒沒什么,真的身臨其境,體會著所謂的“魂魄結(jié)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冪冪”,著實令人汗毛乍起,兩股戰(zhàn)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