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可以躺在這里，從黎明到黃昏，等著看星星墜入海洋，變成發(fā)光的水母，跟隨著海浪一起飄向很遠(yuǎn)的地方。

    陸鳴川在他身邊的床上，已經(jīng)入睡，呼吸聲與梁禧的心跳同拍。

    他的耳邊一直回蕩著剛才陸鳴川的話，他說，如果你不試一試，怎么知道我到底愛不愛你？

    他低沉的聲音響在耳邊，如同醉酒一般的暈眩感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在那短暫的一瞬間，所有其它的事情都成了細(xì)若蚊吟的背景音。

    他幾乎要忘了跟家里出柜的艱難，也幾乎要忘了現(xiàn)實里正在面對的窘境，他對著陸鳴川發(fā)愣，不敢相信星星會心甘情愿墜落于他的掌心。

    有個聲音在腦海里不停叫囂，讓他現(xiàn)在立刻答應(yīng)陸鳴川，立刻和他擁吻，和他做/愛……然而，還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告訴他，這樣做太自私了，他不過是仗著陸鳴川混淆了愛情和親情滿足私欲。

    他的星星在天空中足夠耀眼，他本可以一輩子待在眾人之上，過著所有人眼中的完美人生，有一個和他登對的妻子，兒女繞膝，美滿過完一生。

    梁禧承認(rèn)，在面對陸鳴川認(rèn)真的發(fā)問時，他退縮了。

    沒有誰能十年如一日保持少年人永遠(yuǎn)的肆意，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如同危險的雙人探戈，互相試探著底線，一人前進就有一人后退。

    光鮮亮麗的年輕舞者，一旦邁錯步伐，等待他們的就是雙雙跌下舞臺的結(jié)局。

    “你不愛我，你只是離不開我而已?！绷红@樣說，“我希望你能陪我走完一生，但也希望家人和朋友能陪我走完一生……我們認(rèn)識的時間太久了，久到你我都分不清什么是愛，什么是友誼。”

    陸鳴川反問他：“那你又為什么知道你喜歡我？”

    梁禧答不上來。

    “是因為性嗎？”陸鳴川追問，他抓住梁禧準(zhǔn)備后撤的腳踝，將他扯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又去抓著梁禧的手往自己的身上帶，“摸摸它，抱你的時候它就燙得厲害?！?/br>
    梁禧觸電一樣往回縮手，腦子里是一片炸開的白。

    如果試一試，如果試一試……

    陸鳴川說，等到回了泊平，希望梁禧能給他一個答案。

    “你等了我四年，我也不介意再多等你一陣子?！彼ζ饋?，薄唇抿出的弧度讓人挪不開眼，“等到調(diào)查的結(jié)果出來，無論好壞，接下來的路我還是想要和你一起走完，至于明天……你就好好看著我打比賽吧。”

    這樣的機會不多了。

    陸鳴川沒有說最后一句，只是靜靜看了會梁禧，看著面前的少年因為羞恥的觸碰而紅了臉，又看著梁禧一言不發(fā)走回自己的床上躺下。

    潮汐如同大地的呼吸，跟著梁禧的心跳一起，他從窗簾的縫隙中抓住那道偷跑的月光，睜眼直到天亮。

    黎明跟隨著城市的喧囂一起到來，又是新的一天。

    梁禧坐在觀眾席上，隔著遙遠(yuǎn)的距離看向那個站在劍道上的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肆意而張揚。每一次交鋒，每一次進攻，每一次大膽又高難度的動作，接二連三呈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媒體的鏡頭全部對準(zhǔn)他，在場每一雙眼睛都被他吸引。

    真正的天才面前，那些對于人種的偏見，對于文化的偏見，都蕩然無存，陸鳴川本人就像是一把利劍，直直劈開霧氣。

    陸鳴川的決賽當(dāng)真是和博諾對決，這一場，他打得格外兇狠。

    博諾并不是一個好對付的選手，兩個人的交鋒頻率高得離譜，陸鳴川的劍風(fēng)看似懶散而無害，卻總是能在某個極為關(guān)鍵的時機做出令人驚訝的進攻。

    博諾反應(yīng)也很迅速，兩個人戰(zhàn)況焦灼，將一場擊劍比賽硬生生打出了幾分雄獅爭斗的場面。

    最終，陸鳴川以一次漂亮的下蹲搶攻收獲了最后一劍，15:14獲得勝利。

    裁判舉起示意他得分的手，臺下的許多選手自發(fā)起立鼓掌，冠軍摘掉護面，對著梁禧的方向舉起一根食指，翹起的嘴角那么囂張得意。

    耀眼的太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剛好落在梁禧的臉上，他情不自禁笑起來，從觀眾席的側(cè)面跑下去，撞在陸鳴川的胸口：“我就知道你會贏?！?/br>
    那種喜悅仿佛是自己拿了冠軍，梁禧甚至可以為此忽略掉彭建修復(fù)雜的目光。

    時隔多年，再次認(rèn)真觀看那人的比賽，他依然為此心動，或許是慕強，也或許是別的什么原因……這么多年無法割舍的感情，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昨天晚上腦子里還在擔(dān)憂的事情又仿佛成了玩笑，少年人的成熟終究還是反復(fù)無?！ニ麐尩默F(xiàn)實，他就是好想抱住他，就在此時此刻。

    第六十八章

    轉(zhuǎn)過新年就到了一年里最冷的時候，泊平今年的降水格外豐沛，一連下了好幾場大雪，天寒地凍，又快要到農(nóng)歷的年關(guān)。

    關(guān)于梁禧被禁賽的事情，彭建修似乎沒有跟隊里其他人解釋，羅茂至今也沒鬧明白為什么梁禧忽然在世界杯上棄權(quán)。

    “最近也沒見他來訓(xùn)練，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嗎？”他喊住彭建修，向他詢問情況。

    彭建修挑眉一笑：“自由訓(xùn)練時間，隨時都能來劍館，說不準(zhǔn)只是你倆沒碰上呢？”

    “不是吧……”羅茂一臉失望，“那我回頭給他發(fā)個信息問問，唉，還想跟他約實戰(zhàn)訓(xùn)練呢?！?/br>
    陸鳴川靠在墻邊，靜靜看著這邊的情況，目光從幾個人身上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