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這里上的就是普通的小米粥，搭配了松軟的白面饅頭，佐粥的是一大碟五香醬牛rou，一大碟梅菜扣rou，一碟酸辣黃瓜，一碟糖蒜。

    袁璐上下兩輩子也沒吃過搭配得這么奇怪得早飯。要是只有小米粥和醬菜的，還能說是老太太節(jié)儉持家。這牛rou和扣rou怎么搭著粥喝？

    袁璐就覺得有些難下筷子，只夾了眼前的黃瓜吃。可這黃瓜也切了好大一條，一口也吃不完，放到粥里就浸到了酸辣的湯汁。

    再看老太太和幾個孩子的吃法，黃瓜和糖蒜倒是都不碰，就只夾rou吃。

    澈哥兒看見她娘沒怎么動，還特別貼心地夾了一塊扣rou到她碗里，還偷偷跟她眨巴了下眼睛。

    對上澈哥兒充滿期待的小眼神，袁璐只能硬著頭皮咬了一口，再跟他笑了笑。

    扣rou浸到粥里，碗里就更多了一些油膩的湯汁兒。

    沒想到啊，這輩子吃的第一頓大rou是在這種情況，袁璐十分不習慣地覺得有些反胃。

    用過朝食，袁璐便準備回自己院子了。她因為照顧泓哥兒，堆了些事情還沒處理。這偌大的一個家，人都沒捋順呢。

    澈哥兒看她要走便很有些舍不得，眨巴著眼睛可憐兮兮地一路送她到了門口。

    十月的天已有些冷了，袁璐不想讓他跟到院子里去，就在廊下牽著他說：“娘親要去處理些事情，你呢就在祖母這里同哥哥jiejie一道玩，娘親陪你一起用夕食?！?/br>
    澈哥兒乖巧地點了點頭，說：“那說好了，你申時就過來。”

    袁璐在他額頭親了親，把他給親笑了才走。

    回去了花mama還勸她說：“澈哥兒跟您可是真貼心的?！?/br>
    袁璐嘆了口氣：“對啊，總不能要求個個孩子都像澈哥兒?！?/br>
    袁璐朝食沒怎么動，花mama忙端了碗官燕讓她吃了。

    綠水便在旁邊嘟囔說：“老夫人那里吃的太油膩，咱們夫人怎么能吃得慣。”

    別人可能沒聽見，在一旁的青江倒是聽了個清楚，忙拉了她一下。綠水這才悻悻地閉上了嘴。

    袁璐吃過燕窩，想著下午就要見一見家里的管家和賬房。

    管家叫高大，賬房叫高二，名字挺像，卻不是兄弟，是老國公在戰(zhàn)亂里撿回來的兩個孩子。

    老國公沒念過兩年書，況且那個時候也不知道兩個孩子能不能養(yǎng)活，就這么隨便起了兩個名字。

    沒想到這高大、高二非但活了下來，還成了國公府里的能干人。

    高大白胖無須，見著人還沒說話就帶著三分笑。高二高瘦面黑，沉默寡言，一手算盤倒是打的十分漂亮。

    他們二人見到袁璐，高大先做了個揖，笑道：“小的請夫人安。夫人如今瞧著可是再康泰不過了?！?/br>
    高二則是拿著賬本和算盤，硬邦邦地行了個禮。

    袁璐給他們都看了座，笑道：“在我這里也不拘虛禮，都坐著說話吧。”

    高大道：“不敢不敢，小的們站著稟報就行。哪有在夫人面前托大的臉面?！?/br>
    高二也跟著說了聲“不敢不敢”。

    袁璐見他們二人進退有度，并沒有自恃身份，也安心不少。

    高大便將府里平時的進項和支出都說了下，高二給了袁璐賬本子讓她瞧，也怕她看不懂，自己又言簡意賅地報了賬。

    袁璐已經(jīng)從老太太那里拿過上個月的，高二這呈上的是當月的。她飛快地看了幾眼，大數(shù)目上跟高二說的是一樣的。

    她之前還挺苦惱，如果這兩人跟上輩子她爸手底下那些滑不溜丟的叔叔一樣，她該怎么對付才好。

    如今雖只簡單地見了一面，卻是已經(jīng)能看出這兩人選得都極好了，能做得事，也不畏縮，更沒有抬出仗著多年老仆的身份壓人。真是難能可貴了。

    也難怪雖然老太太看著不是個精明強干的，國公府這么多年卻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走下來。

    袁璐給他們一人準備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他們倒是沒再推辭，很大方地收下了。

    待他們二人走后，袁璐就在心里算了算，公中賬面是清清楚楚的，家里的下人也沒有治不住的，老太太雖看著挺兇，但身邊有個孫嬤嬤也是能勸著她的。如今只要再把兩個哥兒、一個姐兒守到成國公下了戰(zhàn)場，回頭再談和離，也就不算對不起人家了。

    她這真盤算著好呢，花mama想了想，還是和她說：“家里的人既然都見過了，后頭的三姑娘也要見一見才是?！?/br>
    袁璐一頭霧水，沒聽過這國公府里還有個三姑娘啊。不是說老國公常年征戰(zhàn)，活下來的只有兩個兒子么？

    花mama就解釋道：“就是……就是庶出的三姑娘，您的小姑子?！?/br>
    作者有話要說：

    ☆、三姑娘

    成國公府的庶姑娘是國公府唯一一個不是從老太太肚子里爬出來的。生她的姨娘是老國公的上峰送的。說起來也是書香門第，只不過在打仗的時候破敗了。

    等到老國公把姨娘帶回去，老太太是氣的飯都吃不下了。

    后來姨娘生了個聰明活潑的女兒，老太太就更看不得了。她自己也生了兩個女兒，前兩年都沒了，這就把姨娘放到最偏最后面的院子了。

    等到老國公沒了，老太太就把院子的門給砌上了。

    袁璐回憶了下家里的賬面支出，好像并沒有這房的供給。

    難道說就是放任她們自生自滅了？

    花mama說：“老太太給了她們幾家鋪子，之后就不管她們了。算起來三姑娘去年也及笄了。跟您差不多大。”

    “十六歲了？可定好時候出嫁了？”

    花mama道：“三姑娘的姨娘三年前沒了，她守了三年的孝就給耽擱了。但老國公在世時已經(jīng)給她訂了一門親事?！?/br>
    “守孝？”袁璐挑了挑眉，沒聽說這里要給姨娘守三年的，這老太太雖讓她們自生自滅了，但這下子肯定是更記恨這三姑娘了。

    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就對素未謀面的真性情的三姑娘生了些許好感。敢頂著老太太的強權，堅持給自己親生母親守孝三年的，這性子倒有些可敬。

    “既她已除了服，就請進府里來和我說說話吧?！?/br>
    花mama有些為難地道：“老太太已傳過話，不許三姑娘進國公府的門?！?/br>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里的事兒也說不清。

    袁璐對這三姑娘真是十分好奇，用過飯歇了一會兒就帶著人去了他們那處院子。

    那院子已經(jīng)被分出去，如今過去倒要從外面繞過。

    袁璐帶了花mama和兩個丫鬟，幾個婆子去了。

    那院子在另一頭開了個門，從外頭看就是個普通的人家。

    婆子去交了門，沒多久有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仆人來開了門。

    那婆子道：“老人家，我們國公府的夫人來看望三姑娘?！?/br>
    過了好半天，那老仆人又問了遍：“國公府的啥？”

    婆子怒斥了一聲“放肆！”，袁璐揮揮手讓她退下了，自己上前道：“老人家，主人家可在？”

    “哦，我們家姑娘啊，在，在?！崩掀腿艘稽c一點挪動著，顫巍巍地來給她們開了門，“這位夫人是我們姑娘的朋友吧。”

    “你家姑娘在外的朋友很多嗎？”

    “不多哩，”老仆人道，“以前來的都是兇神惡煞的討債的，最近姑娘辦了個針線作坊，來往的夫人娘子才多起來來咯?！?/br>
    袁璐又挑了挑眉，“還有討債的？還有人敢來國公府討債？”

    那老仆人又道：“夫人可切莫說什么國公府了。我們這里只是平頭老百姓家，這話我們姑娘聽了要不高興的。”

    待老仆人把他們都迎進去，他又一步一步往里面挪：“夫人慢些，待老奴先去稟報姑娘。”

    袁璐看他路都走不快的樣子，也有些可憐這老人家，便站在原地等他，并不催促。

    而堂屋里，高三姑娘高斕已經(jīng)知道了院子里的情況。

    她隨身服侍的只有一個十多歲的小丫頭，叫雙吉。雙吉人小，從老奴給他們開門前就在院子里知道了，聽了一耳朵就跑進去稟報了高斕。

    那老仆人還未挪進堂屋，高斕已經(jīng)掀了簾子自己出來了。只見她身穿一件蜜柑色藤紋織錦上衣，胡桃色暗紋湘裙。頭上只梳了個垂鬟分肖髻，卻并沒有什么貴重的釵環(huán)。

    這一身衣裳確實是富貴人家才能得的光鮮衣服，但頭上未免又有些寒酸。

    高斕人也長得清秀漂亮，帶著幾分英氣，見了袁璐就笑道：“夫人說好下午才來，怎么倒比說好的提前了一個時辰?！?/br>
    綠水見她一副市井里生意人的做派，便斥道：“我們夫人可是……”

    袁璐抬手讓她閉了嘴，同高斕笑道：“她有事今日可能來不了，遂讓我來給她看看。”

    袁璐穿戴和談吐相貌都是上等的，隨行的下人也是訓練有素，高斕也不疑有他，親自給她打著簾子讓她進了屋，又去喚雙吉把布料都呈上來。

    呈上來的是同高斕身上一樣的織錦，用染好顏色的彩色經(jīng)緯線，經(jīng)提花、織造工藝織出圖案的一種料子。

    袁璐今天只穿了家常的衣服出來，和尋常人家的有錢婦人倒也無甚差別。不過她衣柜里，這些織錦的東西也不少。

    高斕這里的雖然比不上她衣柜里的那些，但色調(diào)鮮妍，圖案精致，已經(jīng)稱得上的佳品了。不過織錦賣的很貴，在袁璐知道的上輩子的歷史里織錦極富盛名，價格在歷史上一直居高不下。

    方才聽那老仆人說她弄了個作坊，難道竟然能賣的起這些了？

    高斕見她摸著料子不說話，便熱情地講解道：“咱們這里的妝花緞樣子好，價格也是最公道的，您就是問遍整個京城都不怕的?！?/br>
    袁璐就尷尬了一下，這聽著竟然不是織錦，合著是她認錯了？

    “我先前看你穿著，還以為這料子是織錦呢?！?/br>
    高斕心想著買家怎么連來看的料子都不說給下家呢？且眼前這婦人看著衣著光鮮的很，怎么一點兒生意人的眼力價兒都沒有？這生意如何做的起來？

    “您太會說話了。這妝花緞可不敢跟那織錦比。普通的織錦也要上百兩一匹，咱們這兒可只賣十兩?！?/br>
    袁璐見她未曾因為自己認錯而生了欺侮蒙騙之心，繼續(xù)問道：“這兩者差別在何處？我往日在家里看著的和你這個也差不多?！?/br>
    高斕道：“這妝花緞的花紋配色是用不同顏色的彩絨緯管，對織料上的圖案花紋作一部分一部分的挖花妝彩，配色自由，色彩變化也豐富些。織錦花紋的配□□況就不同了。它是用不同顏色的彩梭、通梭織彩。由于受織造工藝條件的制約，每一段上的花紋最多只能配織四五個顏色。且這配色變換也十分講究，必須在反復循環(huán)時，或織到一定的距離時才能陸續(xù)更換。但每一段上的用色，均不得超過也不能少于規(guī)定的用色數(shù)量。如規(guī)定為四場色，每一段上就必須用四個顏色了。”

    高斕又把料子的背面翻到她眼前，“這背面因為挖花妝彩，配色復雜、彩緯多，織料厚重等原因，厚薄就不太均勻。夫人家里的織錦因是用彩梭通梭織彩，整個彩緯都被平均地織入織料中去，顯花的部位，彩緯露于織料的正面；不顯花的部位，彩緯被織進織料的背面。整個織料厚薄均勻，背面光平伏帖。這么跟您說吧，這妝花緞會些手上功夫的娘子都能織得，但那織錦，沒有十年二十年的功夫卻是做不出好樣子的?！?/br>
    袁璐見她說的頭頭是道，也知道這三姑娘是真的會這些的，便有些佩服地道：“原來竟還有這么多的門道?！?/br>
    高斕笑道：“夫人既然有心要做這方面的生意，自己也要多長點心眼子學一些，別被手下的人輕易蒙騙了去?！?/br>
    袁璐看她為人爽利，便也不覺得被她說的有什么難堪。反倒是綠水在后頭為她家夫人鳴不平，區(qū)區(qū)一個國公府的庶出姑娘，也能對當家夫人這般說話？

    袁璐和她說了一通話，也不多留，和她說自己還有事再說，生意下次再談。

    見生意沒成，高斕也不說什么，仍笑著打簾子送她們走。

    袁璐等人前腳剛到了院子里，就聽得高斕身邊的小丫鬟在后頭嘟囔說：“也不知哪里來的草包，織錦和妝花緞都分不清，還敢上門來看料子?！?/br>
    雙吉說著說著就被高斕擰了一下，“哎喲”了一聲后繼續(xù)道：“姑娘你也是，看那人連料子都不認識還費那么多口舌。這種人真有那腦子做生意，不賠個精光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