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王爺說了,青銅杯給您預備了,”見夷安耷拉著眼皮子哼哼,手中飛快地動了動,這人急忙繼續(xù)說道,“還有一塊羊脂白玉,哎喲喂王妃您不知道,那么大!”他比劃了一下,見清河王妃抬起眼睛看過來,仿佛很感興趣,急忙越發(fā)賣力地說道,“還沒有雕琢過,隨您的心意,做鐲子做印章,那都是最好的!” 又許下了許多的承諾累得夠嗆,這才見這容貌絕美的清河王妃撫了撫頭上的八寶流蘇朱釵,輕笑道,“舅舅就是這樣疼愛我,其實這多見外呢?” 在那人賠笑的模樣里,夷安便嘆氣道,“如此倒越發(fā)地生疏了,只是不要吧,這都是舅舅的心意呢?!瓥|西帶來了么?”最后一句,才是圖窮匕見。 這人嘴邊一抽,深深地明白,能和自家王爺成為小伙伴兒的,那腦子都不是一般人,想著秦王深深戒備的模樣,便小聲說道,“您去了,王爺就給?!边@叫不見兔子不撒鷹,用他家王爺?shù)脑拑赫f,是恐rou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來的。 對于秦王這種充滿了不信任的模樣,夷安一點兒都不生氣,對于愿意給自己財寶的,清河王妃總是格外有耐心,想想也算是送貨上門,便微微點頭,與蕭翎一同往大廳去了,一進大廳,頓時嫉妒起來。 這么一個偌大的大廳,富貴堂皇,看起來比她清河王府還要華美,這不是太叫人生氣了么?! 夷安心中難得生出了仇富的心情,因此見了“二舅舅”,就皮笑rou不笑。 “舅舅?”她喚了一聲,見秦王手上拿著一疊沾著血的紙冷著臉看著,便有些好奇。 “昨日,有人鬧上后宮,說有了我的骨rou?!甭犚娨陌驳刮艘豢跊鰵?,秦王頓了頓,哼了一聲,這才繼續(xù)說道,“叫我攔住了,堵住嘴拖回了府里,你看看我知道了什么?” 蕭翎見那紙骯臟,便接在手中,與夷安翻看,待夷安皺著眉看完,也露出了不喜的模樣。 “是太子?”夷安便有些不快地說道,“這心腸忒歹毒了些!”見秦王微微點頭,她遲疑了片刻,這才有些正義地說道,“只是舅舅也別說我與你不客氣,您該呢!” 見秦王冷哼了一聲,一雙眼睛如同利箭而來,她笑嘻嘻地說道,“滿朝文武的面兒,您給了太子一拳頭,喂,太子不記恨您,那就真是圣人修來的?!币娗赝醭聊徽Z,拒絕回應這個問題,夷安便繼續(xù)笑道,“況還有羅家,這些天誰不知道您跟羅家卯上了,狗急跳墻,人之常情。” 秦王在朝中的姿態(tài)很明白,當日羅家女興風作浪竟敢與三公主爭高下,這冒犯了天家威嚴,雖正主死了,卻要株連,非要送羅家?guī)讉€外室子去死。這其中難免有誤傷,況羅家也算是太子一脈,逼到絕地自然是要反抗不是? “如今如何?”秦王不耐問道。 “這兩個人,您沒法兒證明是太子的人不是?空口白牙帶著這兩個去告太子,改日,我也帶兩個去告他行不行?還不亂套呀?”夷安見秦王點頭,這才笑瞇瞇地說道,“只是這事兒多惡心呀?不教訓他,您該睡不著了,既然如此,”她抹了抹嘴角,溫柔地與秦王說道,“還有些時候就要上朝,下朝的時候,您再往死里揍他一回,又能如何呢?” “這個可以,就說我看他不順眼就是?!鼻赝趵浜叩?。 此時秦王殿下渾身上下充滿了霸道犀利,如同天神。 夷安都想嘆氣了,實在為爽直的舅舅擔憂。 “當然不行,您名聲不是還得要么?”夷安深深地看著皺眉的秦王,見他疑惑,便笑呵呵地說道,“這事兒,我瞧著這其中說還有羅家的緣故,您這回往死里揍他,只說是因愛生……咳,恨鐵不成鋼就是?!?/br> “恨鐵不成鋼?” “我聽說,”清河王妃賊兮兮地靠近了秦王,鼓著眼睛嘀嘀咕咕地小聲說道?!疤痈_家那小子有點兒首尾,東宮都傳遍了,外頭也風言風語,只是無人叫破,您出頭,坐實了這個,才叫太子百口莫辯,知道您昨日的心情不是?”見秦王震驚地看著自己,也不知是因夷安實在缺德,還是因太子竟然與個少年有些瓜葛而震驚,夷安便繼續(xù)使壞地說道,“您會流眼淚么?” “男人直流血不流淚!”秦王斷然地說道。 這么一個仿佛很難搞的家伙,夷安撇了撇嘴,不說話了。 若是再流幾滴沉痛的眼淚,秦王好弟弟的形象簡直能去廟里拿著叫人拜拜了。 “總之,您往死里揍,就說是為了打醒鬼迷心竅的兄長,過后,還得叫太子謝謝您?!边@樣無恥,秦王已經不知該說什么了,卻還是很欣賞的,卻見身后的幾個心腹都腦門是汗,接夷安來的那個竟然自發(fā)地出去將那滿滿的寶貝端出來孝敬了清河王妃,顯然很擔心不兌現(xiàn)財寶叫這位王妃記恨一下,便微微點頭,指著這幾個心腹與夷安肯定地說道,“這幾個,大風大浪都沒有變過臉色的,可見你得多……” 夷安用力地咳了一聲,表示自己拒絕聽下去。 “喪心病狂?!焙镁司藳]有感受到外甥女兒糾結的心情,慢吞吞地說道。 清河王妃的心里,在秦王心腹不小心撲哧一聲中,“搞死秦王”開始瘋狂刷屏! ☆、第206章 什么是白眼狼呢? 用完就扔的秦王就是了! 把氣得直哼哼的外甥女兒丟在秦王/府里,秦王施施然,很有些眼睛放光地帶著一步三回頭的蕭翎上朝去,順便摩拳擦掌提前活動了一下筋骨。 他想揍太子很久了! 不管哪個方面。 于是這一日,下朝之后,蕭翎冷眼旁觀,見著了一回秦王暴打太子的震撼場面。秦王一邊打人,順便將夷安的壞主意往外一說,隱藏在眾人之中的羅大人在同僚鄙夷的目光里,頓時驚呆了。 他確實是送了兒子去東宮,也確實沒安好心,可是不是為了嚷嚷得天底下都知道的呀! 太子是儲君,就算有錯,那也是別人的錯,如今這個錯,就落在了確實不怎么無辜的羅大人的頭上。 以子媚上,jian臣! 據(jù)說有脾氣暴躁一點兒的御史,都等不及明天,現(xiàn)在就恨不能追到后宮去報與薛皇后知曉,展現(xiàn)一下自己的獵獵風骨,彈劾一下媚上的小人! 揍得太子大牙都吐出來了,秦王爽了,滿意地拍了拍手,見眾人都很敬佩先是犯言直諫帝王,如今又鐵面無私對待兄長的自己,心中十分滿意。 打了人還能叫人說一聲好,的確很爽。 至于那兩個太子派來禍害他的人,上天有好生之德,秦王殿下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送到西北去,好好兒地過過風沙的日子洗洗腦袋吧。 “雖然夷安心狠手辣,不過,若是日后你對她有半點兒不好,不必她動手,你是知道我的?!鼻赝跖c默不作聲特別沉默的蕭翎一同策馬在街上走,見蕭翎一張干凈白皙的側臉沉靜美好,街上很有幾個大姑娘小媳婦兒的偷偷看他,心里冷哼了一聲,見蕭翎看過來,便冷著臉說道,“外頭那些小妖精,都不是好貨色!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才是福氣!” 他唯恐蕭翎見了夷安這么兇殘的一面,日后萎了。 聽說他五弟面對自家正妃,就不能人道的。 “多慮了?!笔掫嵊X得秦王狗拿耗子,便淡淡地說道。 他與秦王雖同在軍伍,然而其實一點兒都不熟,一個是嘴巴壞的賤人,一個是出身卑微為人詬病的庶子,誰都不礙著誰,不是娶了夷安,為了她的娘家,其實蕭翎對皇位真的沒有什么參合的心。 憑他的手段,哪怕薛皇后如今不給他那一軍,烈王府那幾個兄長也不是他的對手,總能叫他將烈王的兵權搶到手里。到時誰做這皇帝都得對他恭恭敬敬的。若是不恭敬,他“幫”朝廷換個皇帝都很簡單。 秦王對蕭翎也沒有什么好說的,見他與自己十分冷淡,也懶得多說,沉默了起來。 才沉默沒有多久,就見遠遠地,一臉意氣風發(fā)的唐天帶著一隊人走來,見了蕭翎與秦王,頓時眼睛一亮。 “是你。”秦王對經常帶著七皇子玩耍的唐天很有些印象,見唐天對自己賠笑,便微微頷首,見唐天精氣神兒格外與眾不同,便問道,“瞧你這模樣,莫非是有喜事?” “王爺說著了?!碧铺煊邢彩赂吲d呀,只是見蕭翎沉默地看著自己,頓時一抖,收起了得意忘形,這才與秦王笑道,“王爺知道的,末將,又補回九門,在平陽侯爺?shù)镊庀铝耍 ?/br> 終于逃離了狗屎王爺?shù)钠群?,唐將軍覺得天都是藍的! “他入九門,”秦王回頭與蕭翎皺眉道,“你的軍中如今怎么辦?” “還有管仲在?!笔掫嵩隈R上握了握自己的鞭子,實在看唐天那張小人得志的臉不順眼,只是大老爺那日見唐天放火燒山的“英姿”之后突然又滿意了起來,與蕭翎“商量”了一下,要回了唐天。 “管仲是三皇弟母族的那個?”秦王對姓氏并不在意,都說了,京中都是轉折親,論起來沒準兒管仲還得管他叫聲表哥,若是防這個,大家都別活了。只是想了想,便頷首道,“我聽說管仲的軍功不高,然而本領還是有的,可惜了的。”這其中的可惜,蕭翎與唐天都明白的很。 武將雖然升的快,然而大多是上戰(zhàn)場上拼殺出的軍功,如唐天,先在邊關軍功卓著,回京就封爵做將軍,開始清閑了起來。然而管仲入了軍伍就在京中這樣的承平之處,哪里有軍功給他呢?雖然叫蕭翎信任,手中也管著許多的兵將,到底根基不穩(wěn),若是日后沒有機會出頭,正好的年紀過去,日后年老體衰,也只能止步在如今的職位,再也沒有寸進,一身武藝算是白瞎了。 “只要京中不寧,只怕皇后娘娘不會放這幾家出京。”蕭翎輕聲說道。 “聽說他投靠了你?” “夷安幫了他幾個忙,與其說投靠我,不如說是投靠了夷安。”蕭翎老實地說道。 秦王果然感興趣了起來,細細地問了,待知道夷安都做了什么“好事”,便微微點頭。 “像我。”他認真地說道。 蕭翎惡心壞了,看都不看秦王一眼,徑直往一側的點心鋪子去提了幾樣夷安喜歡的點心,去接自己的媳婦兒回家。 此時被秦王想起的管仲,卻是在一個空曠的院子里,回頭看著靜靜流淚的韋素,輕聲道,“韋氏畏懼項王,我不怕!”見韋素抬頭看著自己,他轉頭,看著不遠處的茂盛的枝葉,慢慢地說道,“只要你愿意嫁給我,項王,不能做我的主!” 當日項王與韋氏說婚事就此作罷,并未征得他的同意,最叫他失望的,卻是韋氏一族竟然叫項王的一句話就嚇退,再也不敢與管家提成親之事。 “我娶的是你,不是為了項王,只是……”管仲動了動嘴角,有些苦澀地說道,“我曾與王妃立下毒誓,效忠清河王,不能給韋氏榮耀?!边@其中的王妃,就是烈王妃了。 “人無信不立,你既然效忠,就不該反叛?!表f素抹了一把眼淚笑了笑,卻又有些難過地說道,“我沒有想到,原來父親,是真的疼我。”她一心想著為家族犧牲,哪怕再也不能幸福,來報答父親,可是原來在父親的心里,還有自己的平安喜樂,知道她的心意已決,就不再阻撓,放了她出來,與管仲談成親之事。 想到這個,韋素冰涼的心到底暖和了起來。 “你不參合其中的事兒,也好,許日后,還是你能救韋氏無辜的人性命?!惫苤僮陧f素的身邊,看著她越發(fā)消瘦的臉,生出了幾分憐惜,也知道自從韋歡上京,她的日子就艱難,低聲說道,“我投靠清河王,就是皇后娘娘的人,就算項王事敗,日后看在我忠心,總能活命?!彼D了頓,苦笑道,“父親卻死定了,況他的死活,我管不著!”這話有些忤逆,管仲的聲音也帶著怨恨。 不是他的那個無情無義的父親,他meimei會在烈王府生不如死?他的母親,會因為這個病在床上生無可戀?! “母親弟弟meimei,我得給他們尋一條活路?!惫苤賹㈩~頭抵在韋素的手上,聽見她哽咽地應了,這才慢慢地說道,“皇子們的事兒,偏要牽連我們!四皇子妃……”說到韋歡,管仲的目中閃過一絲冰冷。 不是韋歡,他清清白白的心上人,怎么會落得如今聲名狼藉的下場?! 竟然更不要臉,想要把韋素給四皇子做側妃! “她傷害了你,我饒不了她!”管仲喃喃地說道。 “我不想再見她,也不愿意與她再有瓜葛。”韋素與管仲靠在一起,仿佛這兩年的分別都不曾存在,還是兩小無猜的歡喜,輕聲道,“她的心太大,心太狠,我不會知道什么時候,再叫她出賣了我什么。”她怕了,遠著些,也就完了。 “咱們成親以后,關起門過日子,別管項王四皇子了。”韋素苦笑道,“皇位之爭做什么連累母家?五jiejie身在局中看不明白,可是皇后娘娘明擺著耍著他們幾個玩兒,我不知道為何要這樣,只是心里害怕?!?/br> 她緊緊地抓著管仲的衣襟,輕聲說道,“我不肯入四皇子府,五jiejie竟然真的在韋氏族女里挑了一個,還帶進宮去給韋妃娘娘看……”明明韋歡從前,是韋妃賜了宮女都要打死的人,那時,雖然覺得太過殘暴,然而韋素是佩服韋歡的。 守著自己的夫君不叫別人碰,做什么都不該叫人詬病。 可是那個死死守著四皇子的韋歡不見了,如今親自挑選側妃,又與外頭那些后院女子有什么分別? “她做了這樣的事,有的她哭的時候!”管仲只恨韋歡不死,全然不肯同情,見韋素嘆氣,想了想,便與她低聲道,“我聽說清河王妃在秦王/府,咱們去拜見一二。” “她沒有阻撓你我,我記得她這份情意?!泵骰位芜M了秦王/府,管仲這是在斷兩個人最后的退路,從此以后,項王與四皇子,都會對他二人心生忌憚與不滿,然而韋素這一刻,卻覺得有眼前這人在,到哪里都不怕。 管仲臉上生出了笑意,見韋素的目中仿佛什么都不畏懼,微微點頭。 待這二人到了秦王/府,見了正斯文地吃點心的夷安,與一旁黑著臉的秦王,不由露出了詫異的模樣。 秦王瞧著,這氣勢不對呀。 “喲,這是攜手而來,可見好事已經近了。”清河王妃剛剛涮了一下二舅舅,勝利地扳回一城,如今心滿意足,見了管仲與韋素有些羞澀的模樣,便笑嘻嘻地招呼了一聲。 “因之前承王妃照顧,因此今日上門?!表f素紅了臉,見夷安笑嘻嘻地看著自己,到底心有所感,低聲道,“王妃容忍了我與五jiejie數(shù)次,這些恩德,我記在心中,日后傾力相報?!?/br> “這話說的見外了,管將軍是王爺?shù)膼蹖?,這自然是一家人。一家人,何必如此呢?”夷安便溫聲道。 “這次過來,只是與王妃說,我與管仲就要成親?!表f素抿了抿嘴角,有些緊張地揉著衣角,輕聲說道,“還要與王妃說一件事?!?/br> “什么?” “父親叫我與王妃說,”韋素斂目,想到父親決絕的臉,眼眶酸澀,低聲說道,“我忤逆,日后好壞他不會再管,將我,與王妃托付?!?/br> 她變得蒼老的父親對自己微微地笑,告訴她,這是作為一個父親,能夠為她做的最后的一件事了。 日后韋氏粉身碎骨,都再也與她無關。 ☆、第207章 韋歡怒氣沖沖地推開了擋路的小廝,闖進了書房的時候,自己的伯父正在書案前平靜地練字。 濃重的筆墨宣泄在紙上,不過是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