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直想要與管仲成親？”韋歡心里一酸，卻面上帶著關(guān)切的溫和，溫柔地看著面前的少女說道，“五姐這一次，愿意成全你了，叫你心想事成，難道有什么不對？”

    “你自己都說過，若日后兩位皇子相爭，我頭一個就要去死，如今，你竟都忘記了？”韋素看著面前的jiejie，這一次，是真的明白了她的狠心，指著自己的心低聲說道，“是成全了我，還是叫我去做人質(zhì)，叫項王安心，叫你那好夫君有喘息的余地？五姐！”她哽咽地說道，“我不如你聰慧，可是從來都不是傻子！”

    她愿意為管仲守著，愿意就這樣抱著自己的心意，哪怕為了家族去嫁給自己不愛的人。

    家族養(yǎng)育自己，自然是要自己全心出力，可是若做這些的，不是這個她一直當(dāng)成親jiejie的人，就好了。

    “既然你明白，我也不想與你說什么。”韋歡的臉微微抽搐了片刻，這才低聲說道，“算是我對不住你，日后……”她喃喃地說道，“你放心，我總不會叫你死。”

    只要她奪得大位，就護著meimei和管仲就是，兩全其美，又有什么不對呢？

    “你姐夫艱難，你也不是不知道。”四皇子沒有項王得寵，雖韋妃身份不讓管妃，然而韋氏一門大多文臣，管氏卻有子弟于軍中行走。

    承平之時，自然是文臣清貴，然而諸皇子爭位，只有文臣卻是遠遠不夠的。

    “我自然會嫁，還要感謝五姐成全了我?！表f素抹了一把眼淚，仰著頭強笑道，“只是日后，我與五姐之間……”她頓了頓，低聲說道，“不復(fù)舊時了?！?/br>
    舊年的姐妹情深兩無猜忌，她什么心事都愿意說給她聽的那種情分，算是徹底斷了。

    韋歡眼角抽搐了一下，微微偏頭，竟說不出挽留的話來，正要勉強說笑，卻見外頭，有人急匆匆地進來，與她驚慌地說道，“宮中來人，要尋皇子妃！”

    韋歡一怔，之后，卻又聽這人繼續(xù)尖聲道，“項王命人傳話兒，說皇子妃是個有鴻鵠之志的人，不敢高攀，聯(lián)姻之事……”那人膽怯地看著呆滯的韋歡與韋素，低了聲音說道，“不必再提！”

    ☆、第162章

    “四皇子妃在寺外，想要求見姑娘?！?/br>
    青珂輕輕地走進佛堂，就見夷安正低頭靜靜地數(shù)著佛米，上頭有淡淡的香煙，佛堂之前，還有幾枚小小的平安符供奉在一盞長明燈下。

    “姑娘？”想著這幾日在寺中，夷安是真的誠心祈福，齋戒沐浴，甚至不叫蕭翎山上，只求清凈，再看看夷安因吃齋變得有些清瘦的臉，青珂有點兒心疼，卻知道這本該是誠心之事，便跪在夷安的身邊，陪著她數(shù)那滿滿的佛米，竟覺得這山中清凈，若能一直伴著夷安，也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從入京的驚心動魄，她是個丫頭，沒有什么能幫得著姑娘的，只能看著她在京中拼殺，自己在府中提心吊膽。

    若可以，誰不愿意歲月靜好？

    “叫她等著?！币陌驳卣f道。

    “只恐……”那到底是皇子妃，青珂只恐夷安態(tài)度輕慢，與人詬病。

    “她是皇子妃，也不過是名頭好聽，白板兒罷了?！币陌怖涞卣f道，“我有品級，日后又要為郡王妃，她算什么？！”她冷哼了一聲道，“我與她很熟么？這是不知在外頭遇上了什么，來拜我的山頭?！?/br>
    她這些時候在山中對外界事不聞不問，就是為了心中平靜，如今韋歡竟然敢找上山攪亂自己的祈福之心，不由生出了惱怒，冷冷地說道，“她不敢在此時生事，不然，就真是個蠢貨了！”

    “姑娘不喜歡她，就叫她等著?！鼻噻娴兔柬樠鄣亟o夷安抿著衣角，小聲兒說道。

    說了這個，夷安就不再說話，只慢慢的繼續(xù)手中之事，許久之后，眼見眼前已空，這才慢慢地起身，走到佛前，一個一個地?fù)崦^平安符，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來。

    “這些天我心中虔誠，想來佛祖知道?！币陌矊⑵桨卜諗n起來，轉(zhuǎn)身叫青珂捧著，又往長明燈里添了香油，這才吐出一口氣與青珂笑道，“這幾日也算圓滿，咱們明日下山，求母親把這個給兩位嫂嫂與小侄兒送去?！?/br>
    呂氏雖然沒有身孕，然而在夷安的心中卻是一樣的親近，想著呂氏曾橫眉立目地?fù)P著兵器的模樣，夷安不由彎起眼睛笑起來，與青珂懷念地說道，“嫂子們這也走了很久了，不知什么時候能回來?！?/br>
    “兩位奶奶只怕也想太太與姑娘呢。”青珂見夷安下巴尖尖的，身上穿著齋戒的袍子，越發(fā)清雋纖弱，便一笑說道。

    “這個定是的，我是個多招人喜歡的人呢？”夷安此時也不怕叫佛祖天打雷劈了，很有些無恥地?fù)u頭晃腦。

    青珂沒有想到奉承了自家姑娘一句，就叫她抖起來，頓時忍不住笑了。

    她是夷安從山東時的心腹，哪怕是從前被猜忌疏遠，忠心一直未變。就算行止放肆，夷安卻從不在意，見青珂笑靨溫柔，容貌美麗，便搖頭笑道，“你難得有這樣活潑的時候?！鳖D了頓，一邊帶著青珂往外頭走去見韋歡，一邊溫聲道，“你與心上人的終身，都在我的心里頭。你放心，來日我定給你們一個好前程?！?/br>
    她日后做個郡王妃，身份水漲船高，身邊的丫頭只怕也要叫人看著眼熱，只是比起那些不知心中如何的，她還是想好好兒地謀劃，免得誤了這兩個丫頭的終身。

    “姑娘在哪兒，我就在哪兒。”青珂卻只溫柔地說道，“只要姑娘叫我跟在身邊做個老嬤嬤，我就知足了?！?/br>
    “你們姑娘我自己都想嫁人呢，你竟心如止水？”夷安轉(zhuǎn)頭與青珂說笑，見外頭還有一個高大的壯漢探頭探腦，目中畏懼，形容猥瑣，眼角微微一跳，卻冷哼了一聲，微微頷首道，“這些時候，多謝大人相助。”

    這家伙是蕭翎手下的偏將，蕭翎的心腹之中除了唐天就是他了，夷安見過幾面，自然是明白這是蕭翎不放心自己的安危，叫他上山護住自己。

    至于為什么沒有叫英俊瀟灑的唐將軍擔(dān)負(fù)重任，反而叫個模樣兒不如郡王殿下的來保護，這其中種種小心眼兒就不必細(xì)表了。

    這壯漢名為方鐵牛，山中獵戶出身，投軍之后就在蕭翎的帳下，因素來勇武忠誠，因此混成了蕭翎的心腹，不然也不會被派上山來，只是此時垂著大腦袋，偷偷用眼角覷著夷安，這壯漢竟然抖了抖。

    才上山就被一群女兵圍住當(dāng)做壞蛋暴打一番，不是夷安出現(xiàn)的快，鐵牛大人就要成為死牛了。

    齜牙咧嘴了一下，方鐵牛卻摸著手上的淡淡的淤青，看著立在夷安身邊的青珂直了直眼，這才恭敬地與夷安說道，“能得幸護衛(wèi)王妃，是，是末將的榮幸?！?/br>
    他想再看青珂兩眼，卻恐輕佻，就低了頭。

    多溫柔的姑娘呢？鐵牛將軍被揍成狗，還是這姑娘給自己溫柔地照料，給他端水尋藥，叫他的拔涼的心又暖和了。

    當(dāng)然，青珂姑娘唯恐清河郡王手下對自家主子生出怨憤之心，因此不得不現(xiàn)身照料的憂慮的心情，也不大好與外人訴。

    有時不知真相也是幸福。

    夷安目光如炬，自然看出了這小子的賊眉鼠眼，之后往后看去，卻見青珂的注意力全在手上的平安符上，仿佛那就跟自己的命一樣，不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仔細(xì)地看了看方鐵牛，見他老實憨厚，這才記在心中，往另一側(cè)的佛堂去了。

    走到那待客的佛堂，夷安就見韋歡臉色發(fā)白地坐在堂上，面上掩飾不住的憔悴與焦急。

    那模樣看著有些不好，叫夷安微微皺眉，卻不動聲色。

    都這樣不好了，還上躥下跳，這也忒敬業(yè)了。

    “縣主?！币娨陌簿従彽剡M來，穿著寬大的衣裳，整個人仿佛有種翩翩離世的悠然，自在安寧。韋歡想著這些時候自己的艱難，竟有些羨慕。

    “皇子妃駕到，我等真是倒履相迎?！币陌猜冻隽艘粋€特別和氣的笑容，一點兒沒有心結(jié)的模樣。

    “山中清凈自在，縣主竟是一個……”韋歡可不是來與夷安聊天的，想到這些日子叫薛皇后坑得滿臉血，她隱約知道這其中夷安是出了大力的，只是之前并未在意，只是這些天在京中碰了壁，不得不與夷安示弱，頓了頓，此時說不下去了，見青珂扶著夷安坐下，臉上不由露出了一個苦笑，喃喃地說道，“這樣清凈，哪里知道我的為難呢？”

    這樣仿佛想與自己說心里話的樣子，夷安頓了頓，含笑叫青珂退下，這才笑問道，“不知是何事？這山中也無人與我傳訊，竟不知京中如何?！?/br>
    “縣主竟是個愛惜丫頭的人?！币娨陌步星噻娉鋈ィ@然是不想叫青珂知道什么，韋歡臉上動了動，含笑說道。

    不是知道得多就是好事的，如同青珂這樣的丫頭，知道太多秘辛，不定是個什么死法。

    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牢靠的。

    “皇子妃這話，就是說錯了?！币陌驳卣f道。

    哪怕青珂知道得更多，她也不會傷害這個一直忠心的丫頭，韋歡算是以己度人了。

    “您這來此，可有什么為難之處？”夷安哪怕不知道外頭的事兒，也能猜出來韋歡日子不好過，薛皇后從不是個手下留情的人，知道四皇子心中有不軌之意，哪里會輕易放過呢？不趕盡殺絕就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了。

    她心知不定韋歡如今在京中叫項王如何忌憚為難呢，頓了頓，這才含笑說道，“有什么，只與姑祖母說去，姑祖母定然為您張目。”

    “皇后娘娘下了旨，贊我賢良?！表f歡想著自己往項王府去賠罪，想要一敘聯(lián)姻，卻叫項王當(dāng)面掀了桌子叫自己滾蛋，呵斥自己叛逆，臉色就暗了暗，知道夷安與自己打太極，便慢慢地說道。

    “這是好事兒，諸皇子妃中，您如今可算是頭一份兒了?！币陌惭劢菐?，溫聲道，“太子妃如今也不如您體面。”

    “就是這話才叫我為難，我如何敢與太子妃并肩呢？”想著項王罵自己暗度陳倉內(nèi)里藏jian，韋歡就覺得頭疼，如今韋素與管仲的婚事又不成了，她自入京后連日奔波本就覺得身子空虛無力，卻連個太醫(yī)都來不及請，難免生出疲憊來。

    這樣一樁樁的變故，不在她的預(yù)料之內(nèi)，叫她手足無措。

    看著對面少女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韋歡眼前竟有些發(fā)黑，抿了抿嘴角，突然橫了橫心，瞇著眼睛死死盯著夷安，用鄭重的語氣地說道，“我來與縣主談?wù)勔院?。?/br>
    “以后？”夷安不知可否地笑了。

    “太子如何，項王如何，縣主該都知道！”韋歡死死地看著挑眉看著自己的這個絕色的少女，聲音發(fā)冷地說道，“陛下七子，太子庸碌荒誕，項王心胸狹窄，又鼠目寸光?！彼D了頓，見夷安笑了，便面無表情地繼續(xù)說道，“秦王……”她不由搖頭說道，“若秦王能成事，皇后娘娘早就廢了太子，扶秦王上位，縣主聰慧，想必應(yīng)該知道這個道理！”這才是她最大的依仗。

    乾元帝數(shù)子之中，四皇子確實是拔尖兒的人物。

    “那又如何？”

    “我家殿下，生來就有良善之心，文治武功不在兄長之下……”韋歡看著夷安，苦笑道，“如今，就算不說，縣主也早該知道我家殿下的雄心。”

    “四皇子如何我不知道，只是陛下七子，日后再有好的，也未可知?！币陌驳卣f道。

    “縣主卷到這奪嫡之爭，只怕也并不是只為了私心，而是為了那皇位之上，有一位能承擔(dān)重任的帝王?！表f歡舌燦如花，見夷安看著自己微笑，仿佛很受用的模樣，這才誠懇地說道，“論長論賢，項王之后，就該是我家殿下。至于五皇子之后……”她閉了閉眼，這才繼續(xù)說道，“五皇子更愛美人，六皇子胸?zé)o大志，七皇子……”她的眼角露出了一絲古怪，看著撐著下顎漫不經(jīng)心的夷安，輕輕地說道。

    “七皇子最被皇后娘娘疼愛，只是他年紀(jì)小，主少國疑，縣主說，對不對？”

    “主少國疑？”夷安卻笑了，看著帶著幾分信心的韋歡，含笑問道，“您這意思，是陛下要英年早逝？四皇子雄才大略是皇家之大幸，只是詛咒陛下，可不大好了，對不對？”

    韋歡看著夷安的笑容，臉色慢慢地變了。

    ☆、第163章

    “這佛堂之中并無旁人，縣主很不必與我說些這個。”

    韋歡臉色驟變，知道自己失言叫夷安拿住了把柄，只是想到此地并無旁人，夷安沒有證據(jù)，才慢慢恢復(fù)如常，淡淡地說道，“我與縣主說到這個份兒上，本就已是無狀，再說些不敬之言，又能如何？”

    她爭位的話都說了，還怕說一句陛下死得早？

    況乾元帝本就活不過今年，雖然她不知乾元帝為何突然駕崩，然而大勢卻敢肯定。

    “不過是說笑一句，您這也忒當(dāng)真了些。”夷安見韋歡嬌美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猙獰，挑了挑眉，溫聲道。

    她的心中對韋歡已有忌憚之心，此時見她沉靜地看著自己，想到她說起七皇子的時候帶著幾分估量與怪異，仿佛并不是想說什么狗屁“主少國疑”，不知為何，心中竟然有些突突發(fā)跳，卻還是忍住了有些不安的心，看著韋歡繼續(xù)說道，“您說什么，我聽什么，也不會往外頭說去，咱們之間，這些我還是能知道的?！?/br>
    “哪里會不放心縣主呢？”韋歡臉色溫和下來，見夷安和氣，便繼續(xù)說道，“皇后娘娘的心，我明白，只是……”她頓了頓，這才繼續(xù)說道，“我家殿下也在娘娘膝下養(yǎng)育，視娘娘與生母無有不同，不是比太子強出許多？”

    太子那是真與薛皇后有心結(jié)，從前還想著送宋國公府一家去死呢，這哪里是兒子，簡直是上輩子的仇敵，比起太子，韋歡覺得四皇子真是一個特別孝順的人。

    四皇子也就是小小離間了一下薛皇后與太子的母子之情罷了。

    夷安聽著就笑了，親手翻起兩個茶碗，倒上了山中打來的泉水，給口中滔滔不絕的韋歡潤潤嗓子。

    這么能說，嗓子都要冒煙兒了吧？

    可憐見的。

    “這可是清晨的泉水，最潔凈清甜，外頭都沒有的?！遍L安縣主熱情地說道。

    韋歡猛地停住了，接過杯子抿了一口這狗屁茶水，只覺得與這長安縣主對話真的累心。

    “若我家殿下成事，愿與宋國公府共富貴?！表f歡艱難地將話題扳回正路，見夷安低頭笑嘻嘻地喝茶，頓了頓，鄭重地說道，“我愿代殿下立誓，有生之年，決不負(fù)薛氏一門，與縣主的情分?！?/br>
    她瞇著眼睛看著不動聲色的夷安，知道她是能夠影響薛皇后的人，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她不敢與薛皇后親口說，只能靠夷安的嘴傳話兒進去，這已經(jīng)是破釜沉舟，想到今日早朝項王又彈劾了韋氏，她忍不住頭疼。

    “且看吧?！币陌埠卣f道。

    她急什么呢？項王彈劾的又不是平陽侯府。

    “我家殿下此身，托付與縣主之手。”韋歡誠懇地說道，“從前種種，是我對皇后娘娘不敬，日后必然不敢有違?！?/br>
    “您這話兒，我聽不明白。”

    “若縣主不信……”韋歡抿了抿嘴角，看著夷安清淡的臉，便說道，“我愿意將meimei托付在縣主面前，縣主該相信我的誠意？”

    “韋素？”夷安見韋歡一臉嚴(yán)峻，不由笑道，“您還想著叫她嫁到清河郡王府？”說到這個，她的目光便森冷了起來，連聲音都變得冰寒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