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姜詞手頓了一瞬,仍舊去拿書。 “你這人,挺狡猾的?!?/br>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連語氣都格外平淡,姜詞沒聽出來他想表達什么,笑了一聲,“這話怎么說?” “平白無故占了我這么大一個便宜?!?/br> 姜詞轉(zhuǎn)過身,“上回不都和你說清楚了嗎?” “說清楚了?”陳覺非堵了她一句,目光落在她臉上,似有實質(zhì),帶了些別的意思。 姜詞心里咯噔一下,陡然覺得陳覺非好像有些變了,再不是以前那個傻愣愣的陳覺非。 “其實說沒說清楚,你心里明白?!?/br> 姜詞屏住呼吸,靜了好一瞬,很淡地笑了笑,“有些事需要說清楚,有些事還是讓它稀里糊涂著吧。” 陳覺非沉默片刻,“你跟我舅舅,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br> “我爸葬禮上。” “說說。” 姜詞看他一眼,“其實那葬禮我是不打算辦的,樹倒猢猻散,來的盡是看笑話的人,沒意思。但我爸這人喜歡體面,喜歡熱鬧,我就想,還是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送他走?!?/br> 她退后一步,背靠著架子,“死者為大,還是來了不少我爸過去的生意伙伴。這么多人,唯獨梁景行,他看我的目光跟別人不一樣,不是幸災(zāi)樂禍,也不是單純的憐憫……當(dāng)然,我也說不出來那究竟是什么。過了幾天,我爸的財產(chǎn)正式被查封了,他來找我,借了我十萬塊錢——也不說借,只說,是還我爸曾借給他的錢。不得不說,他很好地維護了我當(dāng)時有點可笑的自尊心。我需要錢,但又受不得別人的可憐?!?/br> 姜詞目光看向別處,“后來因為你的關(guān)系,我跟他多了些接觸。他很關(guān)心我,你知道,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很難……” “我不關(guān)心你嗎?”陳覺非猛地抬頭。 “你……”姜詞難得梗了一下,斟酌著用詞,“你也關(guān)心我,除去最初的一些不愉快。其實我很感謝你,我這人有時候有點兒不識好歹,還經(jīng)常糟蹋別人的好意?!彼粗愑X非,目光誠懇,“但我知道,作為朋友,你很關(guān)心我?!彼龑ⅰ芭笥选倍终f得很重。 陳覺非沒說話,目光一時極為深黯,似是很多復(fù)雜的情緒全沉在了里面。 “你知道我性格比較孤僻,不太招人待見,要是過去我做了什么事,傷害到你了……” “你沒傷害我,”陳覺非打斷她,“是我自己傻,很多事沒想透徹。你這人特立獨行,做了決定一般沒人能更改。我舅舅比較穩(wěn)重,但也是比較固執(zhí)。你倆挺配的……” 他突然住了聲,一時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么,呼吸數(shù)次,最后看了姜詞一眼,驟然轉(zhuǎn)身出門。 恰好梁靜思進來,差點撞上,“哎呦你去哪兒?” 陳覺非緊抿著嘴,沒吭聲,繞過梁靜思“咚咚咚”下樓了。 梁靜思看他一眼,走進書房,問姜詞,“覺非跟你吵架了?” “沒有。”姜詞趕忙回答。 梁靜思笑了笑,走到姜詞身旁,開始整理書架,“覺非被寵壞了,自小沒吃過苦頭,要什么有什么。”她靜了一瞬,“……但世界上,總有些事兒啊,是不可能順?biāo)烊缫獾?。?/br> 姜詞一頓,總覺得梁靜思這話別有深意,但卻不敢去細(xì)想。 陳覺非一頭沖出門,到了庭院里才停下來。 午后太陽毒辣,很快將他曬出一身的汗。他站著沒動,石板路上,腳底下一道短短的影子。 有些事,一開始不想透徹,今后便再也沒機會透徹了。 晚上,梁景行仍舊過來。吃完了飯,梁靜思將兩人送到門口,“景行,你先去把車開來吧,我再跟阿詞說兩句話。” 望著梁景行身影走入夜色,梁靜思拉著姜詞的手,走到階梯下。 姜詞心里有些忐忑,低垂著眼,呼吸也不自覺放緩了。 “阿詞,我問你一句實話。” 姜詞抬眼,“您說?!?/br> 梁靜思看著她,“你是實打?qū)嵪敫靶羞^一輩子嗎?” 姜詞一愣,毫不猶豫點頭,“我從來沒變過心意,只要梁景行不后悔,我就不會后悔?!?/br> “他大你十二歲,現(xiàn)在可能還看不出什么,可今后你四十的時候,他五十二……這差距是很殘酷的?!?/br> “我知道,”姜詞抬頭看著梁靜思,“可要是喜歡一個人,連他的衰老都不肯接受,這喜歡還有什么意義呢?三年前,您問我這話,我興許會猶豫,會畏懼,但現(xiàn)在不會。現(xiàn)在,再也沒有什么可以打垮我了,分離不會,死亡也不會?!?/br> 梁靜思笑了,“難得你們在這一點上態(tài)度一致,就是景行,總覺得虧欠你,因為以后他總是要走在你前頭的,這對你太不公平了?!?/br> “那起碼還得三十年以后,足夠了?!?/br> 梁靜思凝視她片刻,笑說:“看到你,總讓我想到二十年前的自己。” 姜詞淡笑,“梁夫人曾對我說,她覺得我跟你和梁景行是一路人……”她猛地一怔,想起梁夫人的一句話:他啊,他肯定喜歡跟他一路的。 ……原來她早就看出來了。 姜詞不由暗嘆,梁家真是一家都是人精。 梁靜思似覺這句話很是受用,笑說:“這倒是真的。阿詞,以后別覺得自己是孑然一人。梁景行就是你的家人,我們也都是你的家人?!?/br> 姜詞喉頭一梗,半晌,“嗯”了一聲。 車上,梁景行已等了許久,等她上車,先在她頭上揉了一把,“你們這兩句話說得還真久?!?/br> “事關(guān)重大,不能草率,當(dāng)然得說很久。” “都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