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他手垂在身側(cè),攥得很緊,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過了許久——或者僅是一剎,他猛喘一口氣,一拳砸在門框之上,面無表情地扯下西裝外套,裹在她身上,一把按進自己懷里。 抱得極緊,仿佛骨骼相嵌。灼熱的喘息,一聲又一聲,貼著她耳廓,“阿詞,現(xiàn)在不行。” 姜詞微微睜大眼睛,仰頭看他。 “你知道發(fā)生事了?” “我知道?!苯~聲音極輕,一出口便仿佛消散一般,“你怕什么?” 梁景行呼吸沉重,“你別賭氣?!?/br> “我沒賭氣?!?/br> “阿詞,”梁景行手臂卸了幾分力道,“我不想你跟我的第一次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再等一等,等這事兒解決之后……” 潮濕的空氣涌入肺葉,方才那令人瀕死的窒息總算消退。 姜詞不知所謂的笑了一聲,從梁景行懷里掙脫,蓋在背上的西裝落在了積水的地板上。她抬腳踩過,從他身側(cè)擠出去,赤著腳一步一步走回了臥室。 她面無表情地從簡易的布藝衣柜中找出內(nèi)衣、t恤和長褲,又機械地一件一件地穿上。穿好之后,仍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頭發(fā)片刻便將衣服滴濕,她覺得冷,身體微微顫了一下。 回家之前,她先去了趟學校圖書館,找出梁景行當年的就職信息,去檔案室一份一份翻那年的報紙。 紙張泛黃,積了厚厚的一層灰,一翻開便嗆得一陣咳嗽。翻了一個多小時,總算弄清了當年事情的脈絡(luò):帝都一位國企高管被爆出與多名女性保持不正當?shù)年P(guān)系,一時輿論紛紛譴責,紀委也介入調(diào)查,并且牽出該企業(yè)的受賄窩案。然而就在案子正如火如荼地審查之時,這位高管的一位“情婦”跳樓自殺,僥幸沒死,但半身癱瘓。 當時梁景行作為這一系列新聞的采寫人之一,可謂一戰(zhàn)成名。但在這“情婦”跳樓之后,報紙上再也沒有任何署名“梁景行”的報道。 姜詞便又去網(wǎng)上搜尋。八.九年前的事,互聯(lián)網(wǎng)上只剩了只言片語,且都語焉不詳。后來,她僥幸在一個廢棄的個人博客中找到了關(guān)于這件事兒的隱情,因為沒有直接道出當事人的姓名,所以免遭一劫:當時爆出的國企高管與多名女性的“不雅照”全是放料人做的局,那位高管得罪了人,被人擺了一道。至于自殺的“情婦”,實則是他的女朋友。高管已與妻子離婚,兩人為自由戀愛。 國企的受賄窩案是真的,可這一切的導(dǎo).火.索,從頭到尾都是被人策劃的虛假新聞,梁景行和他的同行,全都被利用了。背后的真相,自然也被封鎖。況且也沒人在意真相,他們只會覺得大快人心,至于程序是否合法,手段是否正義,重要嗎? ——他這人這么看重名譽,你卻用最惡毒的方式又毀他一次。 身后傳來梁景行的腳步聲,姜詞回過神,轉(zhuǎn)身看他一眼,很淡地笑了一下:“這下好了,要讓陳老師知道,我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梁景行目光沉沉,緊盯著她,“阿詞,剛……” 姜詞立即打斷他,“我……我是有點賭氣,”她上前一步,低頭抓住了他的衣袖,虛虛地偎著他,聲音漸低,放軟了語調(diào),“你別看輕我?!?/br> 從這角度望去,只看見濕漉漉的腦袋和瘦弱的肩膀,從發(fā)間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頸。梁景行從胸膛里推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嘆息,伸手摟著她的肩,“我永遠不會看輕你?!?/br> 站了一會兒,姜詞說:“餓了,我沒吃中飯?!?/br> 梁景行煮面的時候,姜詞便在一旁吹著頭發(fā),扯著嗓子問他:“現(xiàn)在學校是什么情況?” 梁景行手一頓,“沒事,過一陣子就沒人關(guān)注這事兒了。” 姜詞吹完頭發(fā),面也起鍋了,兩人各自占據(jù)桌子一方,悶頭吃著。 “這兩周我不用去學校,正好有時間帶你去崇大拍照。” 姜詞愣了一下,“好,”低頭吃了口面條,又問,“櫻花還沒開吧?” “恐怕要到三月中旬?!?/br> “那等花開了再去吧?!?/br> 梁景行靜了一瞬,“好,就怕那時候又忙起來了?!?/br> 姜詞笑了,“再忙你也得給我抽出時間來,太沒誠意了。” 梁景行也跟著笑了,“行,都聽你的?!?/br> 吃完飯,梁景行又詳細跟她討論了這事兒,但翻來覆去也無非是讓她不要擔心。姜詞并不質(zhì)疑什么,一一應(yīng)下。 歇了一會兒,梁景行接到劉原的電話,催他趕緊去趟公司。梁景行覷著姜詞,面有猶豫。 “你去吧,正好我打算睡個午覺?!?/br> 梁景行這才應(yīng)下來,掛了電話,整了整衣服,“我去去就回,你暫時別去學校,我已經(jīng)幫你請過假了?!?/br> 姜詞點頭,將他送到門口,“路上小心。” 梁景行腳步一停,又轉(zhuǎn)過身來將她用力地抱了一下,“把門關(guān)好了,再不許這樣了。” 姜詞笑了一聲,“梁叔叔,再這么來一次,我真要懷疑你是有隱疾了?!?/br> 梁景行挑了挑眉,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走了。” 姜詞關(guān)上門,背靠著門板,聽著腳步一聲聲遠了,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她先回到浴室,拾起那件倒霉的西裝,掏了掏口袋,摸出梁景行常用的那只打火機。 她將打火機揣進兜里,到臥室書桌上坐下,從素描簿上扯下一張白紙,正要落筆,又一時怔忡。 坐了片刻,她掏出打火機,手指輕輕一滑。“嗤”地一聲,噴出一叢火苗。橘紅色,微微搖曳,似一輪薄薄的落日。 · 會開得又臭又長,梁景行抽出一支煙,去摸打火機,頓了一下,才想起來落在了西裝口袋里。他一時只覺莫名煩躁,將煙從中折斷,往會議桌上一扔,沉聲開口:“說重點。” 正在匯報的編輯組長一愣,頓時有些慌了,急忙翻了翻手里的文件,“……總之,總之就是,畫手抄襲事實成立?!?/br> “畫集呢?” “定稿已經(jīng)交給印廠,開始制版了?!?/br> 梁景行沉吟片刻,“聯(lián)系印廠停止印刷,所有損失公司照價賠償,讓畫手自己公開道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