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陳同勖訓(xùn)了她幾句,說是她寒假以來太過懈怠了,勒令她平日不可疏于練習(xí),得時刻保持手感。又說:“你那四副畫賣出去了。” 姜詞一愣。 “給我留個銀.行卡號,回頭我讓人把錢打給你?!?/br> 姜詞這才回過神來,從包里掏出銀.行卡,從旁邊扯了張紙,將號碼抄上去。 “我今年過年不回山西,你到我家里來,你師母好一陣子沒見你了?!?/br> 姜詞知道陳同勖這人不愛跟人虛偽客套,便直接應(yīng)下來。她答應(yīng)這么快,自然也是為了讓梁景行那邊能放心。 離開畫室,姜詞先給梁景行打了個電話通知這事兒,又撥給張語諾,約了地方見面。劉亞芬在置辦年貨,張語諾家里只剩她與張德興兩人。張語諾怕父親需要幫忙,沒敢去得太遠(yuǎn),定了家附近的一家星巴克。 她似乎知道姜詞為何而來,神情平淡,并不打算多做解釋。 要換一個人,姜詞自然也懶得解釋,但因為是張語諾,且牽涉到陳覺非,她覺得還是有必要把話說清楚?!澳阋窍矚g陳覺非,趁早自己跟他說清楚,我跟他沒有半點關(guān)系。” 張語諾抬眼看她,“我告訴他有什么用,他喜歡的又不是我,他……” “他也不喜歡我?!?/br> 張語諾一怔,“他告訴你的?” 姜詞想到昨晚燈光下陳覺非略微放大的瞳孔和一霎放緩的呼吸,不由垂下目光,只說:“嗯,他親口告訴我的。他這人就是個二百五,感情方面一竅不通,你不說,他是不會懂的?!?/br> “……你不怪我告訴了陳覺非你跟他舅舅的事?” “遲早要知道的,我自己開不了這個口,別人告訴他也好。” 張語諾一時無話可說,靜靜看著姜詞,神情復(fù)雜,半晌才開口,“姜jiejie,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你了?!?/br> 姜詞不置可否,“語諾,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我不會勉強你還能繼續(xù)喜歡我。我們之間……摻雜的東西太多,這輩子都做不成推心置腹的朋友了。但有一點……”她抬起目光看著張語諾,神情十分的平靜,“我不會害你。你喜歡我也好,不喜歡我也好,我都不會害你?!?/br> 張語諾一時只覺得心里頗不是滋味,似有不忿,但更多是委屈占了上風(fēng)。從小她就覺得姜詞雖只大她一歲,卻比她成熟太多。各種社交場合,姜詞本不擅長,卻還是引導(dǎo)她去參與;遇到任何新奇事物,也從不吝于與她分享。 他們一家剛來崇城,什么都不懂,便似劉姥姥進(jìn)大觀園。她轉(zhuǎn)入這邊小學(xué)的第一天,聽見有人嘲笑她穿著土氣,說話還帶口音。但那時已如明珠光華的姜詞絲毫不嫌棄,幫她買衣服,輔導(dǎo)功課,帶她去崇城各種地方增長見識……她漸漸在新的環(huán)境生活得如魚得水,甚至人緣方面更甚姜詞一籌。 可在姜詞面前,她仍是自卑的,似是根植于骨髓的一種本能,哪怕后來姜詞家破人亡,她也未能從其困窘的境遇之中獲得絲毫信心——她知道要是自己在那般境地之中,恐怕早就放棄希望了。 姜詞將剩下的咖啡喝完,看了看時間,站起身,“我還得回去畫畫,你也回家吧,別耽誤太久了。”頓了頓,“……今后,別勉強自己了。我算不上什么良師益友,現(xiàn)在更幫不上你什么了。陳覺非的事,或是別的其他事,還是要靠自己。” 定了一瞬,張語諾只垂頭沉默不語,姜詞便也斂了目光,起身走了。 · 陳同勖有兩個兒子,都在國外讀書,過年學(xué)校不放假,是以沒有回來。陳同勖將年邁的父母接來了崇城,過年氛圍倒是十分熱鬧。但姜詞畢竟是外人,總歸束手束腳,無法盡興。 好在過了除夕,陳同勖要去各處拜年,姜詞便回到自己家里。梁景行履行承諾,將別墅的鑰匙交給了她,但那鑰匙如今還原封不動地躺在抽屜里——要去了別墅,待在空蕩蕩的宅子里,恐怕只會更覺得寂寞。 梁家交游甚廣,聽梁景行說,往年直到過了元宵,賓客往來才會漸漸結(jié)束。眼看著開學(xué)之前見到梁景行已是無望,姜詞索性收斂心性,待在陳同勖的畫室專心磨一副畫。 初六這天,姜詞突然接到了方青巖的電話——姜詞想了一會兒才記起來這號碼是去年暑假在青海的時候互相交換的——問她要陳同勖畫室的備份鑰匙。 姜詞略微收拾之后出了門,天氣已經(jīng)連續(xù)晴了一周,商鋪陸續(xù)重新營業(yè),休整過的崇城又回復(fù)平日忙碌的節(jié)奏。 姜詞趕到畫室,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門口停了輛車,車旁站著方青巖。他穿一件淺咖色的呢子大衣,一手插著褲袋,正在打電話,望見姜詞來了,招了招手,片刻后掛斷電話,笑說:“麻煩你跑一趟?!?/br> “沒事?!苯~打開門,領(lǐng)著方青巖進(jìn)去,“是要哪一副?” “《秋收》,陳老師說你知道放在哪兒。” “你坐一會兒?!苯~上二樓,將方青巖要的畫找出來。下樓時,見他正在站在自己未完成的那副作品之前端看。 她走過去,拎了塊防塵布將畫一罩,“還沒畫完?!?/br> 方青巖笑了笑,“不好意思。” 他道了聲謝,從姜詞手中接過畫,小心翼翼放回了車上,回來同姜詞道別之后,發(fā)動車子走了。 正這時,梁景行打來電話。他倆通常都是晚上通電話,這個時間倒是第一次。卻聽那端梁景行問她:“在家嗎?” 姜詞一愣,“你回來了?” “到市中心了?!?/br> 姜詞喜不自禁,“怎么提前回來了?” 梁景行沉沉笑了一聲,“怕你跟人跑了。” 姜詞笑說:“還真是,一分鐘前我剛跟一個帥哥見過面?!?/br> 閑扯幾句,姜詞掛了電話,將畫室門鎖上,猶豫片刻,給方青巖撥了個電話。三分鐘后,方青巖車子折返,打開車窗,笑說:“上來吧?!?/br> 姜詞急忙道謝,拉開車門坐上去,“麻煩你了?!?/br> 方青巖看向前方,笑了笑,“我倒是第一次見你愿意‘麻煩’別人。” 姜詞愣了愣,不知道方青巖如何得出這個結(jié)論。 方青巖似乎明了她的疑惑,“在青海的時候,你和談夏完全不同,不管什么事總是自己動手,很少找我們幫忙?!?/br> 姜詞聽見“談夏”這個名字,不易覺察地蹙了蹙眉,淡淡道:“我不太喜歡欠別人人情?!?/br> 兩人性格大相徑庭,聊了幾句總是冷場,便干脆不強求了。一路沉默到了霞王洞路,姜詞下車,再次道了聲謝,看著車子駛遠(yuǎn),趕緊朝家走去。 她一路跑上六樓,卻見梁景行正倚著門框抽煙,腳邊立著行李箱。 梁景行立即掐了煙,一把將還喘著粗氣的姜詞按進(jìn)懷里,一言不發(fā),低頭先吻。他口中還有煙草的氣息,但姜詞并不覺得討厭,反有一種目眩神暈的迷醉之感。直到再也喘不過氣來,她方才伸手抵在他胸膛,輕輕一推,伸手去掏鑰匙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