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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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啊,為什么會拒絕她? 忍不住抱頭冥思苦想。 她還以為她和俞先生之間怎么也能算得上一句朋友了……還是說還沒到這地步?是她自我意識過剩了? 怎么都說不通啊。 想了想,張幼雙豪氣頓生,干脆擱下筆,直接上門去問! 其實倒不如張幼雙想的那般。 俞峻他生性喜靜,也不能說喜靜,可以說是早已習(xí)慣了獨處。 人多反倒不自在了,況且他酒量也不好,每回宮宴若無例外他都是第一個退場,梁武帝也習(xí)慣了他這脾性,并不勉強他。 男人半垂著眼簾兒,臨窗而坐,露出個冷峻的側(cè)臉,鼻梁高而挺拔。 骨峻的指節(jié)拿著一把刻刀。 仔細(xì)一看,這桌上的竟然都是扎燈籠所用的材料。 這段時日,他和張幼雙的確走得有點兒近了,于情于理,都該避嫌。 這也正是她所愿的。 俞峻將目光望向面前這盞業(yè)已完成的燈籠。 這竟然是一盞走馬燈。 準(zhǔn)確地說,是作成了走馬燈模樣的孔明燈。 同僚們家逢喜事,他總會送上一份薄禮以示祝賀之意。張衍既取中了案首,于情于理,他即為師長,也要有所表示。不能為了避嫌,連人情世故都不顧及了。 張幼雙是知道俞峻的住處的,不知道也能問,楊開元很樂意告訴她。 站在這一棟灰撲撲的,不起眼的民居前,張幼雙扯了扯裙角,有點兒緊張了。 有婦人從門口出來倒水,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問:“你找誰?” “我找俞先生,俞峻先生,就是在九皋書院當(dāng)夫子的那個?!?/br> 婦人吃了一驚,“你找俞先生?” 張幼雙點點頭:“對,能麻煩您幫我喊一聲嗎?” 婦人自然無有不肯。 沒一會兒,張幼雙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沉冷峻拔的身影。 黑眼珠,黑頭發(fā),如霜雪般動人,身形頎長清瘦。 俞峻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張幼雙,微微一怔。 張幼雙沒等他開口,倒仰著臉先笑了。 眸子里亮晶晶地,落落大方地問:“先生,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話嗎?” 眼前下意識地浮現(xiàn)出女郎脆生生的嗓音和那星光熠熠的目光。 “為了不辜負(fù)先生的期待,我一定不會讓先生失望的!” 俞峻: “……” 他靜默了一瞬,微微頷首:“記得” 記得!他記得! 張幼雙也說不上來自己是什么感受,腦子里暈乎乎的。 那感覺簡直就像是開香檳。 “砰”! 只不過沖開瓶塞的卻不是酒沫,而是五顏六色的星星。 張幼雙咽了口唾沫正欲再說些什么,沒想到俞峻竟難得蹙眉遲疑了一瞬,又道:“先生稍待,我有一物送給先生聊且算賀禮。” 她的禮物? 張幼雙訝然,“先生客氣了?!?/br> 這些天,她收到了不少禮物。 不可否認(rèn)有點兒歡欣雀躍,又有點兒好奇,好奇俞峻會送她什么禮物。 “好?!睆堄纂p點點頭,“我在在這兒等著先生?!?/br> 俞峻微微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了。 去而復(fù)返時,手上卻多了一盞……燈?! 張幼雙驚訝地接過燈看了一眼。 這竟然是做成了走馬燈模樣的孔明燈。 統(tǒng)共四幅。 每一幅畫顯然都是俞峻自己畫的,內(nèi)容也無甚特殊的,不過是討個吉祥之意。 雖然與唐舜梅相比,的確生疏了些,但筆法細(xì)密工整,足以想象出其細(xì)心勾勒的模樣。 此時天色向晚,霞映燈紅。 河畔漁火星星點點升起。 張幼雙自己轉(zhuǎn)動著燈籠,畫面一幅幅閃過。 馬騎人物,旋轉(zhuǎn)如飛。 一時間看得入了神,目眩神迷。 這是俞峻做的嗎?這這也太心靈手巧了!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卻不是這四幅畫,而是畫上這雄健遒勁,古拙有力的兩行字。 卻是引的侯蒙那首《臨江仙》 “幾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全文是“未遇行藏誰肯信,如今方表名蹤。無端良匠畫形容。當(dāng)風(fēng)輕借力,一舉入高空。 才得吹噓身漸穩(wěn),只疑遠(yuǎn)赴蟾宮。雨馀時候夕陽紅。幾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 侯蒙其人少時不得志,據(jù)說曾有輕薄少年將其形貌畫在了風(fēng)箏上,侯蒙不以為然,哈哈大笑,提筆寫下了這首《臨江仙》,后一舉登第官至宰相。 俞峻神情如常,看不出有任何情緒的變化,渾身上下一如風(fēng)雪般冷清又克制。 說出口的話也依然疏淡有禮,“這既是賀禮,也姑且算是上回……所報之瓊瑤。” 張幼雙覺得自己心跳都漏停了一拍,下意識想到了上次那盞小橘燈…… 還有那隱約有些曖昧的,含蓄而不發(fā)的氣氛…… 看著這盞燈籠,張幼雙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既緊張,又有些赧然,既意外又感動。 這幾天下來她收到了很多賀禮,大多是胭脂水粉什么的,不是說她不喜歡胭脂水粉,只是這句“幾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真的說進(jìn)了她的心里。 感動于自相遇起,對方言行舉止間對她的尊重。 這個世界向來不歡迎有野心的女人。 而俞峻,她的這位偶像,是真正地在支持她的事業(yè),在她身上寄托了遠(yuǎn)大的志向,美好的祝福。 不是有句話說,追星就是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好嗎?還有什么比偶像支持自己的事業(yè)更令人心情激蕩的! 高嶺之花,無形撩人,竟然如此恐怖。 張幼雙張了張嘴,眼眶竟然有點兒紅了: “謝謝先生,這個禮物,我、我很喜歡。” “既然都做出來,先生要不要和我一起放了它?!?/br> 不等俞峻反應(yīng),或許是預(yù)料到了這位高嶺之花可能會拒絕,張幼雙迅速問借來燭火。 將燈籠托在掌心,張幼雙忐忑地問:“俞先生……一起放吧?!?/br> 又趕緊補充了幾句,“這樣先生也能討個彩頭,我也祝先生能如這首詞文中所說的那般……” 俞峻靜靜地看了她幾眼,竟然真的走上前應(yīng)允了她,嗓音微不可察地柔和了幾許,“好?!?/br> 便垂著眼,將掌心貼在燈面上,與她一起將這燈籠送出了。 在這向晚的紅霞中,燈籠借著晚風(fēng),一舉躍上天際。 只這星點的一盞,映著滿河的漁火。 被暮風(fēng)一吹,映光轉(zhuǎn)影,馬騎人物團(tuán)團(tuán)走過,若隱若現(xiàn),像是誤入了香霞云堆里。 “當(dāng)風(fēng)輕借力,一舉入高空。 才得吹噓身漸穩(wěn),只疑遠(yuǎn)赴蟾宮。 雨馀時候夕陽紅。幾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第69章 隨著燈籠如一豆般倏忽不可見。 張幼雙一個激靈,這才猛然回過神來,暗搓搓地瞥了身邊的俞峻一眼。 微冷的霞光描摹出對方梅魄般的清姿,半斂著的眉眼像是凝了些風(fēng)霜雪氣,卻又蘊著些人間的炊煙。 清冷不失柔和。 這一切簡直就像是個燈火輝煌的夢。 就在這時,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 俞峻倏忽掀起了眼皮。 目光相撞間,張幼雙幾乎能清楚地看到這深黑的眸底里,倒映著的她。 像是鏡花水月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