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道長也希望你能跟隨為師學(xué)藝?！蹦獑柡寐曄鄤?。

    “我不認(rèn)識回來的路?！睙o名說道。

    “以后為師會為你引路。”莫問微笑開口，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成年之后都會生出父性和母性，與阿九沒有子嗣是他最大的遺憾，師徒是一種與父子等重的親密關(guān)系，前者繼承的是技藝，后者延續(xù)的是血脈。

    “小師父，我們什么時候走？”無名問道。

    “明日拜過馬道長再走，可否？”莫問出言商議。

    “好，小師父你先坐，我去做晚飯?！睙o名為莫問搬來一條長凳。

    莫問點頭落座，看著無名自灶間忙碌。

    無名還是有些認(rèn)生，不愿也不太敢與莫問說話，莫問也并不著急，接受一個人陌生人是需要時間的。

    晚飯很粗陋，糙米稀粥和腌菜，由于用鹽不多，腌菜已經(jīng)有些泛酸，莫問并未嫌棄，他雖然身擁道法卻并不追求錦衣玉食。

    除了糙米腌菜，無名還煮了兩個雞蛋，吃飯時將雞蛋恭敬的放到莫問面前，莫問將雞蛋剝殼放進了無名的碗里，無名驚怯的看了莫問一眼，沒敢推讓。

    晚飯過后，莫問正坐主位，命無名補上九叩，先前的拜師只有三跪半師之禮，按照道家規(guī)矩，關(guān)門弟子必須是三跪九叩。

    莫問沒有去試無名的修為，自無名的呼吸和舉止就能看出他毫無修為，馬不平本來就不懂練氣，死的又早，先前寫在符上的技藝根本沒來得及教給無名。

    不過凡事皆有利弊，也幸虧馬老道去世的早，如若不然無名此時已然學(xué)了外丹練氣法門，再學(xué)內(nèi)丹法門反而多有不便。

    無名睡熟之后，莫問出去了一趟，帶回了香燭等祭奠之物，清晨無名起身，引著莫問前往馬老道的埋骨之處。

    焚燒香燭祭拜之后，莫問沖那無碑土丘稽首說道，“馬道長，貧道將無名帶走了，此子由你撫養(yǎng)成人，你我當(dāng)并居師位，福生無量天尊?！?/br>
    無名與馬老道感情匪淺，即將遠行心中大悲，痛哭許久方才跟隨莫問回到草屋，收拾東西準(zhǔn)備出山。

    莫問原本以為無名會將能帶走的東西都帶走，令他沒想到的是無名并沒有帶走太多東西，只是自灶臺旁側(cè)的隱蔽處拿出了一個罐子，自罐子里掏出了一點碎金和一個布囊揣進懷里。

    莫問認(rèn)得金色，那黃金是他當(dāng)年臨走時留給馬老道的，布囊里想必是他留下的那幾張符紙。要來一看，果然不錯。

    “以后跟在為師身邊，由我口授于你?！蹦獑枌⒛菐讖埛埶κ址倩?。

    無名見莫問能夠憑空引火，大為好奇，點頭過后跟隨莫問出門。

    “放了吧，這山中不缺草籽?！蹦獑枦_跑到雞棚抓拿母雞的無名說道。

    “我想送給前山的劉道長?！睙o名回頭膽怯的看著莫問。

    “亦可。”莫問聞言微笑點頭，無名懂得知恩圖報令他很是欣慰。不過與此同時他也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馬老道雖然對無名很好，卻一直較為嚴(yán)厲。

    無名抱著兩只已經(jīng)脫毛的老母雞走在前面，莫問跟隨在后。

    太乙山占地頗廣，自后山繞到陽坡需要不短的時間，二人行至巳時方才到得前山，太乙山一共有五處道觀洞府，最大的一處道觀位于陽麓，名為太乙宮，這是一座很大道觀，房舍當(dāng)有百余間，道人當(dāng)有千余眾。

    到得門口，無名回頭看向莫問，莫問沖其微笑點頭，抬手指了指道觀的大門，示意他自行敲門。

    無名壯著膽子走上前去，剛想敲門，道觀的大門被人拉開了，無名下意識的退后了幾步，驚怯的看著自道觀里走出的兩個中年道人。

    “咦，無名，你怎么來了？”后出的那個清瘦道人看到了抱著母雞的無名。

    “師兄，他是？”走在前面的道人出言問道。

    莫問趁機看了二人一眼，這兩人都背著長劍，想必是要出門去的。

    “后山馬老道家的童兒?！鼻迨莸廊苏f道。

    “劉道長，我要走了，這兩只雞送給你，謝謝你一直照顧我?！睙o名重回臺階，將兩只已經(jīng)抱的老實的母雞遞向劉道長。

    劉道長聞言面露疑惑，抬頭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莫問，低頭沖無名說道，“你要去哪里？”

    “我要跟師父走，去哪兒還不知道。”無名答道。

    劉道長聽得無名言語，心中疑云更盛，這是亂世，什么樣的惡人都有，一個半大孩童跟外人離去著實令他擔(dān)憂。

    莫問猜到了那道人心中所想，也敬他體恤照顧幼小，便邁步上前主動說道，“福生無量天尊，見過兩位道長?！?/br>
    那兩個中年道人聽得莫問言語，心中陡然一凜，能夠唱誦完整道號的必須是渡過天劫的紫氣道人。

    “無量天尊，貧道太清太乙山劉彤陽，敢問真人道號上下？于上清何派清修？”劉道長出言問道，三清三支所穿道袍樣式略有不同，他通過莫問衣著看出了他是上清門下。

    “回劉道長問，貧道天樞子，曾學(xué)藝閔州無量山?！蹦獑栒f道。

    莫問此語一出，兩位中年道人面色劇變，上清宗天樞子他們當(dāng)真是如雷灌耳，只是二人一直沒有親眼見過，很難將那個叱咤風(fēng)云的上清翹楚跟眼前這個言談隨意的年輕道人聯(lián)系到一起。

    “不知真人如何認(rèn)得這孩童？”劉道長唯恐莫問是冒名之人。

    莫問并沒有因為對方不相信他而惱火，反而對此人大生好感，便耐心解釋，“無名乃是貧道四年前收下的弟子，近些年貧道一直于西北雪山避世修行，近些時日方才得暇前來看望他和馬道長，未曾想馬道長已然駕鶴，無名獨居后山，見他無有依靠便有心帶他離開，劉道長這兩年費心了，福生無量天尊?！?/br>
    莫問說完沖劉道長深深稽首，這一揖是彎腰大禮，感謝劉彤陽對無名的照顧。

    稽首的同時莫問沒有隱藏自己的氣息，劉彤陽只感覺莫問周身散發(fā)出了一股強大的無形威壓，站其對面甚至呼吸不暢，到得此時他方才明白來人真是天樞子。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眲⒌篱L深深呼吸定住心情，轉(zhuǎn)而伸手摸了摸無名的道髻，“璞玉得遇天工必不屈才廢物。無名啊，以后要好好隨你師父學(xué)本領(lǐng)，他是有道行的人，比我們這些人要強的多了。”

    無名聞言回頭看了莫問一眼，莫問稽首謙遜，“慚愧，慚愧?！?/br>
    “劉道長，您說的我記住了，這兩只雞您一定要收下?！睙o名說道。

    “好，我收下了，謝謝你?！眲⒌篱L笑著接過那兩只母雞，轉(zhuǎn)而叮囑道，“馬道長對你有養(yǎng)育之恩，他對你的教誨你也要記在心上?！?/br>
    莫問聞言暗暗皺眉，劉彤陽這話看似無意卻并非沒有所指，他雖然道法高深，名聲并不是很好，劉彤陽是擔(dān)心無名會受他影響。

    “我會的。兩位道長，我先走了，你們多多保重?！睙o名沖二人告別。

    “好好好，一路走好?！倍藳_莫問點了點頭，莫問點頭回禮，與無名邁步下山。

    下山途中無名一直沉默的跟在莫問身后，莫問見他一直沒有聲響便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無名正捏著一根雞毛垂眉低頭。

    “我們走出沒多遠，劉道長便將那兩只花雞給放走了?！蹦獑栯S口說道。

    “您一直沒有回頭，怎么知道劉道長放走了它們？”無名歡喜的問道，莫問所說的正是他所擔(dān)心的，他既想報恩，又不想讓那兩只花雞被人殺掉。

    “為師可是有道行的人?！蹦獑柦枇藙⒌篱L一句話。

    得莫問開解，無名轉(zhuǎn)悲為喜，扔掉雞毛隨莫問趕路。

    下山之后出現(xiàn)了三條岔路，到得岔路處，莫問轉(zhuǎn)頭看向無名，“無名，你想前往何處？”

    “師父要去哪里？”無名仰視莫問。

    “你生平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莫問反問。

    “抓鬼降妖，行俠仗義?！睙o名正色說道。

    “那我們就去抓鬼降妖，行俠仗義?！蹦獑栃χ呱狭擞覀?cè)的那條岔道。

    “師父，我什么都不會?！睙o名快步跟了上來。

    “不怕，邊走邊學(xué)?！蹦獑栯S口說道，尋常道人授徒通常都在四五十歲以后，之所以定在這個年紀(jì)主要是因為只有到了這個年紀(jì)修為才能爐火純青，除此之外道人授徒一般遵循先學(xué)后用的套路，說的通俗一些就是先學(xué)好本領(lǐng)再下山游歷，但他并不準(zhǔn)備遵循這兩個慣例，一來他雖然剛剛過了而立之年，自身的修為已經(jīng)趨于化境，具有收徒的資格。二來真正的授徒需要考察人品，手口教授，有些事情需要靈活處置，不能自道觀之中閉門造車，不然教出的徒弟木頭一塊，不知變通。

    “師父，我們要去哪里？”即將離開太乙山，無名很是忐忑，行走之時頻頻回頭。

    “傳書萬卷不如引路萬里，此時正值天下大亂之際，妖孽四起，鬼魅橫行，自今日起你我?guī)熗蕉擞巫咚姆剑喨耸腊賾B(tài)，抓鬼魅妖邪，可好？”莫問笑問。

    “好，好。”無名歡喜拍手。

    莫問領(lǐng)著無名向北走去，他帶著無名游方行腳有著多重原因，一是趁機授徒，二是閱覽凡間百態(tài)，三者可以鬧中取靜從容推度內(nèi)丹法術(shù)，最后一個原因也是他選擇北方游走的原因，他想去涼國尋訪失蹤多年的孔雀王……

    第三百八十三章 師徒

    無名曾經(jīng)跟隨馬老道下過山，對外面的情況略知一二，故此出山之后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新鮮感，也不東張西望，只是跟在莫問身后低頭行路。

    莫問并不急于去做什么，走的不快，行走之時問了無名自身的一些情況，通過問詢得知無名對于道家四大基礎(chǔ)經(jīng)文都已經(jīng)掌握，早課晚課的經(jīng)文也都背了下來，超度經(jīng)文以及上清經(jīng)文并未涉獵，一來他年紀(jì)太小，還不到加冠作醮的年紀(jì)。二來馬老道是太清宗的門人，并不知道上清經(jīng)文。

    雖然初為人師，莫問卻并不感覺茫然，因為授徒并沒有既定路數(shù)，需要因材施教，無名的天賦很高，氣靈神穩(wěn)，領(lǐng)會道法想必不會遲鈍，重中之重是放在對他心性的考察和教導(dǎo)上，一個人的心性如何主要由兩個方面決定，一是先天受父母血脈影響，二是后天受教養(yǎng)成，他需要考察無名此時表現(xiàn)出的一些舉動是發(fā)自先天還是來自后天，若是先天如此，則可放手不管，讓他走輕松隨意的路子，似夜逍遙那般過的快活些。若是受后天教誨的影響較大，則需要著重教導(dǎo)其忠孝仁義，如此一來無名就只能走嚴(yán)于律己的路子，其后果就是出現(xiàn)第二個他，會活的較為辛苦。

    聽完無名背誦過經(jīng)文，莫問點頭微笑以示嘉獎，實則無名背的經(jīng)文雖然流利卻有不少發(fā)音和停頓的錯誤，但經(jīng)文的作用主要是靜心定神，與請神做法的符咒不同，發(fā)音不準(zhǔn)無傷大雅。

    太乙山位于趙國境內(nèi)，日落時分，二人路過一處村莊，這處村莊不大，只有幾十戶人家。

    “無名，今天晚上我們住在哪里？”莫問隨口問道。

    “聽師父的。”無名答道。

    “問你便是由你做主，你可隨意決定，若是做的不妥，為師再給予糾正，今天晚上我們住在哪里？”莫問問道。

    無名聞言皺眉犯愁，躊躇良久搖頭說道，“師父，我不想進村子，我們尋個破屋落腳吧?！?/br>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由于相處時間較短，還不能憑借無名的這一決定判斷出他是不喜與人交往還是因為懼生不敢進村。

    亂世之中唯一不缺的就是破屋，日落之后，路邊的野地里出現(xiàn)了幾間廢棄的房舍，似乎是前朝遺留下的驛站。

    “師父，我們今晚就住在那兒好不好？”無名問道。

    “這里鬧鬼，你怕不怕？”莫問笑問。

    無名聞言瞬時嚇的面色煞白，干咽過后硬著頭皮答道，“有師父在，不怕。”

    莫問微笑點頭，離開道路向驛站走去，此時是深秋時節(jié)，驛站外齊腰的雜草已經(jīng)枯黃，夜風(fēng)吹來搖擺起伏，令驛站更顯破敗荒涼。

    “驛站距離道路并不遠，門前雜草卻并無倒伏，說明什么？”莫問問道。

    “說明這周圍的百姓都知道這里鬧鬼，不敢來這里歇腳。”無名立刻回答。

    莫問贊許的點了點頭，推門入院環(huán)視左右，這處驛站雖然破舊，房舍卻大致完整，四正一廂一廄，房舍的門都是關(guān)著的。

    短暫的駐足之后，莫問邁步前往正屋。

    “師父，真要進去嗎？”見到門框上方的褪色紙符，無名越發(fā)害怕。

    “符紙分為黃紅藍紫金五色，畫寫何種顏色的符咒與自身靈氣修為有關(guān)，這張只是尋常的黃符，表明施法的道人修為平平?！蹦獑柼滞崎_了房門。

    房門一開，一股濃重的霉氣迎面撲來，雖然荒廢多年，房中的桌椅器物仍在原位，只是上面落滿了厚厚的灰塵，幾只灰皮老鼠受驚之后慌亂逃出，自二人腳邊溜走。

    莫問抬手撥開一張蛛網(wǎng)邁步進屋，“你當(dāng)記住，鬼魂為陰物，會發(fā)出陰氣，有鬼魂出沒的房舍通常不會有活物，不會有蛛網(wǎng)，也不會有鼠糞。”

    “師父的意思是說這里沒有鬼？”無名不解的問道。

    “當(dāng)年那個女子死在東廂，不是正屋，那做法的道士符咒貼錯了地方?！蹦獑栯S口說道。

    此時夜幕已經(jīng)降臨，聽得莫問言語，無名大為驚恐，看了東廂一走幾步跟到了莫問旁側(cè)。

    正屋的四間房舍彼此之間沒有隔墻，西側(cè)放著幾張木床，床上殘存著鋪蓋，莫問邁步走近，發(fā)現(xiàn)鋪蓋已經(jīng)被老鼠咬嚼的不成樣子，根據(jù)床上殘存的御寒葦絮以及驛站本身為前朝遺留這一線索可以判斷出這座驛站荒廢于幾十年前的一個冬天。

    “師父，您坐，我出去尋柴生火?！睙o名拉來一張木椅，話音剛落便發(fā)現(xiàn)手中一輕，多年下來木椅已經(jīng)腐爛，拖拉之下直接散了架子。

    “這些木床已無用處，用它生火吧?！蹦獑柊l(fā)出靈氣將那些木床震散，由于動作太大，激起了很大的揚塵，莫問拉著無名快步而出，等待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