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微笑點頭，接過筷子端碗進食，菜蔬雖然不少，口味卻很是不好，有幾盤干脆就不得下咽，不問可知是出自石真之手。

    “這是我頭一次為男人下廚?！笔娑酥埻肱c莫問同桌吃飯。

    “很好?！蹦獑柊欀碱^說的很是違心。

    “明天你就要帶兵北上？”石真問道。

    “對。”莫問點頭說道。

    “為什么這么急？”石真問道。

    “拖的越久對他們越有利，拖得越久他們越有可能閉門不出等待下雪?！蹦獑柣卮?。

    “你準備何時攻城？”石真雖然端著飯碗，卻沒什么吃飯的心思。

    “我原本想要放火燒山，現(xiàn)在看來行不通了，樹木吃飽了水，很難點燃。兵貴神速，我準備明日出征，晚間趕到立刻攻城?！蹦獑柌涣?xí)慣吃飯的時候說話，便放下筷子端茶漱口。

    “來，衣服脫下來?！笔骐S之放下了飯碗。

    莫問聞言咧嘴側(cè)目，石真的本性是改不了了。

    “看給你嚇的，我要幫你洗衣服?！笔鏅M了莫問一眼。

    “你會洗衣服？”莫問笑問，石真又做飯又洗衣服，當真是一心討好。

    “當不了你一輩子的妻子，我就做你一天的妻子?！笔嬲f道。

    莫問聞言心中一酸，本想告之石真他的打算，但轉(zhuǎn)念一想此事需要先商議阿九，不然就是先斬后奏，就沒有了誠意。沉吟片刻之后脫下道袍取出符盒，將道袍遞給石真。

    石真接過道袍，喊來婢女收走了飯菜，端來了木盆和清水。石真從沒洗過衣服，動作很是笨拙，莫問側(cè)目在旁，心中更加酸楚，石真能做到這個份上當真是做到極致了。

    洗過衣服，晾于帳內(nèi)，石真扳著手指走向內(nèi)帳，“做飯，洗衣服，還差一樣兒……”

    第二百三十八章 驚喜

    石真的一句話將莫問自感動的山頂推倒了無奈的谷底，繞來繞去石真還是有所圖的。

    “我出去巡營?！蹦獑柶鹕碚f道。

    “我只想在你身邊睡一晚，不會逼你做什么?！笔娴穆曇糇詢?nèi)帳傳來。

    “你自己有營帳，為什么要留在我這里？”莫問起身之后才想起自己沒有穿著道袍。

    “明天你就要出戰(zhàn)了，我知道以后再也見不到你了，你不要攆我，我不會亂來的。”石真語氣很是哀傷。

    “你怎么知道以后再也見不到我了？”莫問轉(zhuǎn)身向內(nèi)帳走去。

    石真坐在床邊，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沒有人能令你改變主意?！?/br>
    “不要鬧了，早些回去休息，打完最后一仗再說?！蹦獑栕呦虼差^。

    石真搶在莫問之前抱起了存放換洗衣服的包裹，“別走，我不會做什么的。”

    石真的哀憐神情令莫問大起同情之心，為人在世做事情要有度，此時這種情形如果再拒絕就是失度，“說話要作準，不能言而無信?！?/br>
    “好?！笔鏆g喜點頭，放下包裹寬衣解帶。

    石真是趙國公主，穿的都是上乘衣物，由于保暖效果很好，只有區(qū)區(qū)幾件。很快就脫的只剩褻衣底褲，撩起被子躺了進去，“好冷，你為何一直不鋪毛毯？”

    “那是動物的皮毛，附有怨氣，不適合道人鋪蓋?！蹦獑杺?cè)身躺下。

    “你很干凈，你是我見過的最干凈的男人，比女人都干凈?！笔?zhèn)壬砜粗獑枴?/br>
    莫問微笑搖頭沒有接話，石真所說的干凈其實只是一種道士獨有的氣度，道人的生活起居和言行舉止都有道教戒律規(guī)范，沒有那些粗俗和不雅的動作，此外道家崇尚大道自然，做事沒有矯揉造作和扭捏矯情，故此在世人看來就有了超凡脫俗的感覺。

    “你以后會成神仙嗎？”石真問道，大帳南北坐落，內(nèi)帳居北，床鋪也是南北放置，她躺在床鋪西側(cè)，莫問位于床鋪東側(cè)，將帥的床鋪都很大，可以平躺五人，故此二人之間保持了三尺多的距離。

    “我是上清準徒，學(xué)的都是玄妙的修行法門，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該可以。”莫問說道，修行的起點有高低，上清準徒的起點較尋常道人要出很多，就算碌碌無為的修行，到得壽數(shù)終了之日至少也能夠進入地仙境界。

    “真不公平?！笔婢镒臁?/br>
    “你一出生就是公主，這也不公平。”莫問說道，世上本無公平可言，看似公平的事情往往不公平，看似不公平的事情往往公平。

    “你們會死嗎？”石真再問。

    “當然會，只要不是仙人都會死?！蹦獑栃Φ?，只要石真不逾越這三尺距離，他并不介意與之平靜交談。

    “如果你特別喜歡一樣?xùn)|西，但是你得不到，你會怎么辦？”石真眼神朦朧。

    “我喜歡的都是喜歡我的，所以只要我喜歡就都能得到?！蹦獑栃Υ?，他自然知道石真指的什么。

    “打完仗，你會去哪兒？”石真猶豫片刻，鼓起勇氣問道。

    “我不告訴你，到時候再看?！蹦獑枔u頭微笑，此戰(zhàn)過后若是阿九同意，他就給石真一個驚喜。

    二人躺下的時候是二更時分，一直說了一個更次，到得三更時分，石真仍然談性不減，莫問開始逐漸減少回應(yīng)，明日就要率軍前行，明晚就要開戰(zhàn)，不能一夜不睡。

    石真似乎并無睡意，一晚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披著黑裘下地數(shù)次，一直臨近天亮方才躺下不動。

    天色漸亮，莫問醒轉(zhuǎn)，睜眼之后發(fā)現(xiàn)石真正在床鋪西面?zhèn)忍煽此?，雙眼通紅，可以看出她不但一夜未眠還曾偷著哭過。

    “你多睡一會兒?！蹦獑柶鹕硐碌兀瑳_石真說道。

    石真無言點頭，莫問穿戴整齊出了帳門，自城中巡視，天亮之后，士兵吃飽列隊，準備開拔。

    “告知妙若和圖魯，今日晚間我們就會與燕軍決戰(zhàn)，讓她心中有數(shù)?！蹦獑枦_傳令兵說道，他曾經(jīng)得罪過妙若和圖魯，故此二人來到之后一直從中作梗，想讓他們協(xié)同作戰(zhàn)無異于癡心妄想，故此他也不指望虎州出兵，只是告訴他們一聲。

    傳令兵得令離去，莫問下令放棄鹿州，拔營前進。

    兩萬大軍絡(luò)繹出城，到得城外東西列隊，每隊兩百人，共一百隊，呈方陣前進，雖然不需后軍安營扎寨，莫問仍然命火頭和雜役在后跟隨，沒有他們，燕軍就會察覺到趙軍速戰(zhàn)速決的意圖。

    隊伍先行開拔，莫問落在最后，石真率數(shù)十名隨從出城相送。

    “不管此戰(zhàn)勝敗如何，你不要再行參與，我若是落敗，燕軍也會所剩無幾，妙若等人可以輕松攻下熊州?！蹦獑枦_石真說道。

    “我不會再管了，我回豫郡去?！笔鎿u頭說道。她今日穿的還是一件黑裘，不過已經(jīng)不再是當年所穿的那件。

    “走吧，路上多加小心?！蹦獑枦_石真擺了擺手。

    石真聞言木然的點了點頭，沒有答話。

    莫問轉(zhuǎn)身快走幾步，跟上了后軍，別的將帥都走在隊列之前，他卻喜歡坐在后軍的馬車上。

    由于需要當天趕到熊州，所以隊伍行軍速度很快，石真等人和那座已經(jīng)成了空城的鹿州被逐漸拉遠。

    石真一直騎在馬上看著他，隊伍行出十幾里后，石真突然策馬前奔，她騎的馬匹是萬里挑一的良駒，很快就追上了隊伍。

    “莫問！”石真翻身下馬，大哭著沖莫問跑來。

    莫問下了馬車，站在原地看著石真，石真痛哭的神情令他亦為之心酸。

    石真快步跑近，到得近前攔腰抱住了莫問，莫問沒有閃躲，也沒有推開她，“士兵都在，此舉可是有傷風(fēng)化?！?/br>
    石真聞言并不答話，雙臂抱的更緊，只是哭，哭的很是大聲，很是傷心。

    “大戰(zhàn)在前，你這是亂我心神，快回去吧。”莫問猶豫片刻，垂手拍了拍石真的后背。

    石真仍然只是哭，片刻過后猛然轉(zhuǎn)頭吻住莫問，莫問沒想到她會在眾目睽睽做出這種出格的舉動，驚詫之下急忙推開了她，“不要胡鬧，快回去?！?/br>
    “莫問，我愛你，我乞翼阿古真永遠愛你，會永遠記住你。”石真聲淚俱下。

    這句話令莫問瞬時羞紅了臉，漢人表達感情很含蓄，很少說愛字。但石真是胡人，性情爽朗，言語也放肆大膽。

    石真說完，哭著跑到馬匹旁邊翻身上馬。

    “莫問，你為什么不問如果我得不到我所喜歡的東西，我會做什么？”石真勒馬回身。

    “如果命中注定是你，早晚都是你的?！蹦獑柨粗?。

    石真苦笑搖頭，深情而茫然的看了莫問半晌，轉(zhuǎn)身策馬，飛奔離去。

    “真人，燕軍信使來到?！鼻败妼④姴唏R跑來。

    莫問聞聲回頭，沖那將軍抬了抬手，轉(zhuǎn)而縱身前掠來到隊伍前列。

    “奉燕國長公主慕容命諱之命，書至趙國護國真人莫親王鶴架座前?！蹦切挪钜姷侥獑枺⒖屉p膝跪倒，呈上書信。

    “使節(jié)請起?！蹦獑枦_那手持使節(jié)木杖的中年男子抬了抬手，轉(zhuǎn)而沖前軍將軍點了點頭，后者會意，立刻高喊“止！”，喊聲一出，三軍暫停行軍。

    這封信出自慕容紅妝之手，言辭很是謙卑，大體意思是請他本著道家博仁的態(tài)度手下留情，留下熊州與燕國，雖然慕容紅妝信上說永遠不會再度南侵，但是這種話語根本不足為信，熊州具有很重要的軍事意義，誰占據(jù)了此城誰就扼住了咽喉要道，進可攻退可守，絕不能留與燕國。

    此外慕容紅妝雖然用詞很是客氣，但是書信中詳細說明了燕軍的兵力，此舉有恐嚇的味道，也犯了莫問的忌諱。

    “請使節(jié)回城告知慕容長公主，日落之前如果退出熊州可止兵戈免死傷，如若執(zhí)迷不悟，貧道會水漫熊州，盡留燕軍于趙土！”莫問沖那使節(jié)說道。

    “定將真人言語如實轉(zhuǎn)達公主?！笔构?jié)躬身后退，上馬離去。

    莫問看向等候在旁的前軍將軍，后者揚手高喊，“進！”命令傳出，士兵再度開始行軍。

    莫問注視著那使節(jié)策馬跑遠，他先前所說言語只是誤敵之策，目的是讓燕軍分神后方，此外他故意口出狂言，為的就是惹怒慕容紅妝。

    他以兩萬步兵攻打熊州只是無奈之舉，但是燕軍不會這么認為，燕軍會認為他是狂妄自大，只要慕容紅妝發(fā)怒，燕軍才有可能抓住他狂妄輕敵的機會出城圍殲趙軍，而這也正是他想要的。如果燕軍閉門不出，他當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行出四十里后，大軍暫歇了半個時辰，補充食水，此時是午后未時，兵卒飯食以腌rou為主，rou類較為耐餓，可以支撐很久，此外此時吃飽，待得傍晚時分正是最為有力的時候，適合作戰(zhàn)。

    傍晚時分，趙軍接近熊州，莫問膽大，命軍隊徑直開到城外八里處。

    打仗的本質(zhì)是兵力的比拼，也是主帥心智的較量，經(jīng)過了三年的作戰(zhàn)，莫問已經(jīng)熟悉了慕容紅妝調(diào)兵作戰(zhàn)的風(fēng)格，慕容紅妝雖然是女子，卻心思縝密，而他利用的正是慕容紅妝心思縝密的這一特點，慕容紅妝求穩(wěn)，在這種心態(tài)的驅(qū)使之下，慕容紅妝不敢驅(qū)趕左右山中的野獸攻擊趙軍，因為她很清楚野獸殺不死他，如果殺之不死會令他動怒并大肆報復(fù)。因此慕容紅妝最有可能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派騎兵出來包圍，利用他狂妄自負的弱點，在虎州按兵不動的情況下盡殲他所率領(lǐng)的兩萬鹿州趙軍。

    果不其然，趙軍停下之后，兩名異類幻化的妖人出現(xiàn)在了城門左右的城墻上，與此同時城門大開，萬千燕國騎兵蜂擁而出。

    莫問見狀下令軍隊前進，必須催軍，只有軍隊前進，熊州城內(nèi)才會出來更多的燕軍。

    燕國騎兵出城之后立刻分兵左右，意圖完成包圍之勢，并沒有急于放箭攻擊。在趙軍前進的同時，城門處一直有燕軍向外涌出，不多時騎兵盡出，隨后就是步兵。

    步兵出現(xiàn)的同時，山中猛獸蛇蟲開始后退，莫問見狀心中暗喜，他先前恐嚇水漫熊州，令慕容紅妝很是憂慮，將士兵調(diào)出是為了防止洪水進城之后士兵無處可躲。

    目前的情形無異于送羊入虎口，燕軍騎兵已經(jīng)完成了合圍之勢，步兵也出城了三萬有余，但莫問并未驚慌，因為他有恃無恐。

    完成合圍之后，燕軍開始向中間聚攏，眼見燕軍即將放箭，莫問便不再猶豫，探手入懷取出符盒，挑指捏出紫符下方的金符，提筆疾書，待得符咒畫完，再念真言，“代凌霄巡狩，發(fā)乾坤詔命，聚四海龍氣，請五行金龍，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龍神臨凡！”

    真言念罷，金符脫手升空，但那金符升到空中之中并沒有幻化為金龍，而是緩慢的落了下來。

    莫問見狀駭然大驚，急忙內(nèi)視體查，發(fā)現(xiàn)靈氣仍然處于盈滿狀態(tài)，并沒有被抽取，這就表明符咒并沒有起效。

    探手接住那張飄落而下的金符仔細打量，發(fā)現(xiàn)符咒畫寫的并無錯誤，法印也有加蓋，為何會不見起效。

    他先前做法時是以靈氣發(fā)聲的，故此敵我雙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莫問情急之下再畫火符一道，脫手之后仍然不見起火。

    符紙完好，符咒正確，法印也有加蓋，天狼毫完好，唯一的可能就是晨露朱砂出現(xiàn)了問題，目測不覺異常，但湊鼻細聞竟然有皂角的味道。

    皂角怎么可能進入緊閉的符盒？膽戰(zhàn)心驚的仔細想過，周身頓時一片冰涼，唯一的可能就是石真將洗衣的臟水倒入了朱砂，在荒村大戰(zhàn)之后石真見他畫符不靈曾經(jīng)問他為何符咒不見起效，他當日含糊其詞，石真雖然沒有多問，想必是發(fā)現(xiàn)了端倪，昨夜石真曾經(jīng)多次起身，而他并沒有注意到石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