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無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老五的習慣已經(jīng)養(yǎng)成，短時間內(nèi)改不過來了。

    “老爺，我聽說咱們晉國的公主一般不出門，一出門會帶一大群人。怎么這個胡人的公主只帶這么幾個人就敢跑出來打獵？”老五拿出餅子遞給莫問。

    “胡人跟漢人不同，他們祖上就靠打獵為生。”莫問接過餅子咬了一口，父親在世的時候家境也只是殷實，算不得大富大貴，故此落難之后他并沒有很大的落差，也不挑揀食物。

    “沒想到胡人的女人也挺好看的?！崩衔宕罂谝Ы乐炞?。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哪怕貌若天仙，也是心如蛇蝎?！蹦獑枡M了老五一眼。

    “我看她的心也不算很異，今天要不是她，咱們的命就保不住了?！崩衔宀]有發(fā)現(xiàn)莫問在瞅他。

    莫問沒有再與老五爭辯，這個黑裘女子雖然放了他一馬，但是她的言語之中也流露出了鄙視漢人的意味，她甚至認為吃人并不算錯，這些都是隱藏在其美貌之后的狼性。

    沒走出多遠，二人就哆嗦了，先前還疑惑為什么公主會只帶那么幾個人出來狩獵，現(xiàn)在才明白人家的護衛(wèi)依仗在后面，而且人數(shù)眾多，不下千人。

    即便有公主給的名帖，莫問還是決定繞過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當天傍晚，二人終于看到了城池和綿延的城墻，通關名帖起了作用，守城的士兵留下了名帖，放二人進城。

    且不管黑裘公主心性如何，莫問都開始感謝她了，倘若沒有名帖，二人迢迢的趕到這里連城都進不了。

    二人都是第一次出遠門，而且是進入了異國他鄉(xiāng)，來到趙國的城池之后莫問發(fā)現(xiàn)這里跟晉國差不多，士兵也是漢人居多，大街上沒幾個胡人。

    進城之后二人開始沿街打聽，胡人并不經(jīng)常南下，故此二人很快探聽到了消息，胡人押解著糧車和搶來的女人往北去了。

    此時天色已晚，二人便沒有繼續(xù)趕路，找了一家客棧落腳，莫問與客棧掌柜商議之后將融化金餅時掉下的碎金換成了散銀和銅錢。

    連番趕路極為辛苦，二人終于不用在外露宿，住下之后很快入睡。

    次日清晨莫問起床之后發(fā)現(xiàn)老五已經(jīng)為他準備好了梳洗的清水，莫問道謝過后簡單的洗了幾把臉，并沒有梳整頭發(fā)。

    洗臉過后，二人離開客棧，繼續(xù)往北追尋……

    第九章 千里尋妻

    每行一段路程莫問和老五就會向周圍的商鋪打聽軍隊的行蹤，以確保沒有走錯方向。

    中午時分，二人在城北一處食攤打尖，買了兩碗熱粥吃著自己所帶的餅子。

    莫問深知坐吃山空的道理，故此一路上都很節(jié)儉，這次打尖也只是為了能與這個面容和善的攤主交談，食攤攤主常年在路旁擺攤，必然消息靈通見多識廣。

    “這位大哥，請問您前些日子有沒有見過一隊胡人官兵帶著搶來的糧食和女子自此處路過？”莫問沖三十多歲的麻衣攤主問道。

    “見過，有日子了，往北去了。小兄弟，你打哪里來？”攤主問道。

    “南面。”莫問含糊其辭。

    “你是晉國來的吧？”攤主問道。

    “大哥緣何有此一問？”莫問聞言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與老五此時深入虎狼之地，難免杯弓蛇影。

    “趙國朝廷早就下了告示，不準說胡字，胡人要說國人。”攤主抄手跺腳，冬天寒冷，中午亦然。

    “多謝大哥提醒，實不相瞞，我主仆……我兄弟二人確是晉人，但我們并非偷入，而是有人送了我們進城的名帖?！蹦獑枔膶Ψ礁姘l(fā)，急忙出言解釋。

    攤主話不多，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開口。

    “我們二人初到貴地，懵懂無知，大哥仁善，可有話叮囑我們兄弟？”莫問問道。

    “千萬不要露財，免得遭了國人的哄搶，國人看中的東西可以隨意搶走，漢人不得反抗?！睌傊骱眯牡恼f道。

    “我們落難至此，哪里有財？”莫問再度緊張。

    “這還不是財？”攤主指著二人攜帶的包袱，包袱里全是干糧。

    莫問聞言恍然大悟，此時尋常人家每天兩頓稀粥，這么多的干糧的確不是窮人所能帶的。

    “多謝大哥提醒。”莫問站起身拿出小錢遞了三枚給那攤主。

    “多謝小兄弟，以后遇到國人能避則避，不能避要低頭讓路，免得招了麻煩?！睌傊魇障铝四侨缎″X，粥只需兩枚，另一枚是莫問賞的。

    莫問沖攤主作了個揖，與老五背起包裹準備離去，忽然想到一事，“請問大哥，在趙國倘若買一女子需要花費多少銀錢？”

    “如果是年輕女子需要白銀三兩，老幼數(shù)十大錢，因人而異?！睌傊骰卮?。

    “多謝大哥指點?！蹦獑枎е衔咫x開了食攤。

    “老爺，怎么了？”老五問道，離開食攤之后莫問一直在嘆氣。

    “當下買一匹牛馬也需要將近十兩白銀，亂世之中人如草芥，不如牲畜。”莫問搖頭說道，女子如此廉價出乎他的意料。

    老五能做的也只有跟著嘆氣。

    越往北走，消息越難獲得，因為岔路多了，在岔路口是沒有人打聽消息的，只能沿著其中一條岔路前行，到了有人的城池或是鄉(xiāng)村再打聽，如果鄉(xiāng)民沒有看到押著馬車和女子的士兵，二人只能折返回來走另外一條岔路，這一往一返就有可能是數(shù)百里路，需要用腳量上數(shù)日。

    莫問先前很少如此辛苦，走到最后腳底打泡，如踏針板，老五心疼莫問，建議買匹馬代步，不過這個建議被莫問搖頭否決了，趙國的百姓日子過的不如晉國，路上鮮有騎馬的行人，二人眼下的打扮并不惹人注意，一旦騎馬就會招人指點，此外他也擔心馬匹會被胡人搶走，胡人的蠻不講理連日來他已經(jīng)見識過了，他親眼見到胡人在漢人的店鋪和食攤吃東西不給銀錢。

    半個月后二人干糧告罄，只能沿途購買干糧繼續(xù)尋找，由于之前在家中養(yǎng)傷以及為過世的母親停靈耽擱了時間，路上又延誤了半個多月，消息打聽起來越來越難，好在林若塵當日穿著紅衣，這令沿途的百姓對她有些印象，雖然浪費不少時日，二人始終沒有跟丟。

    不過到了后來出現(xiàn)了變故，沿途的百姓雖然有記得見過胡人士兵的，卻沒有見過那些虜獲的女子。

    “老爺，兩座鎮(zhèn)子相隔不到十里，怎么前面鎮(zhèn)子上的人還見過夫人，到了這里夫人就不見了？”老五沖莫問問道。

    “這里人多眼雜，胡人不會在這里吃人，想必是她換了衣服。讓你跟我四處奔波，真是辛苦你了?！蹦獑柭詭敢獾臎_老五說道，半個多月以來二人歷經(jīng)艱辛，趕路的辛苦自不必說，由于身處異地不明地理，多次錯過了宿頭露宿荒郊，一段時間下來二人都消瘦了許多。

    “老爺你這話說的不對，我就該跟著你，咱還找嗎？”老五坐在路旁看著過往的行人。

    “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蹦獑栒_口，一路上的辛苦并沒有令他改變主意。

    “老爺，我有件事情一直想不明白?！崩衔鍝u晃著腦袋。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一定要找到她？”莫問苦笑開口，這段時間他也經(jīng)常問自己這個問題，他給自己的答案是二人是拜過堂的結發(fā)夫妻，他懷中還有林若塵的一縷發(fā)絲，同樣的，林若塵手里也有他的頭發(fā)，這是彼此給予對方的承諾，孔孟皆言人要有信，不可食言。

    “不是這個，我想問人家洞房都是靜悄悄的，你跟夫人洞房怎么搞的跟唱戲一樣又吹又彈？”老五咧嘴笑問。

    “二人初次見面難免窘澀，撥箏吹笛是為了彼此熟悉?！蹦獑柸鐚嵒卮稹?/br>
    “老爺，你跟夫人還沒那什么吧？”老五好奇的問道。

    “青天白日怎么抹得開臉面？”莫問猶豫片刻還是回答了老五的問題。

    “你們讀書人規(guī)矩就是多，要是換成我可不管什么白天黑天，這下可好，讓別人搶了先?！崩衔逡荒樀牟桓?。

    莫問聞言無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老五雖然延續(xù)了祖上的忠義，卻沒有延續(xù)祖上的木訥，懂事兒之后偷看丫鬟洗澡的事情他做過不止一次。

    “老爺，現(xiàn)在怎么辦？”老五見莫問面有不悅，急忙顧言其他。

    莫問直身站起，向東走去，“在鎮(zhèn)上再打聽打聽?！?/br>
    鎮(zhèn)子并不大，沒過多久二人就打聽到了消息，胡人的大部隊人馬攜帶著糧草向北去了，剩下的數(shù)十人帶著抓來的女子在鎮(zhèn)子東面征占了幾十戶民房歇了一晚，次日帶著那些女子前往位于此處正東八十里外的人市，胡人掠來的女人大多會送到那里貨賣。

    “大娘，您有沒有見過一個身穿紅衣的年輕女子？”莫問向被征調(diào)房屋的一位老人打聽消息。

    “紅衣的沒見過，倒是有一個穿紅褲的姑娘，眉眼還很俊俏，就住在我的家里?！崩蠇D回憶著說道。

    “她也被官兵帶去人市了嗎？”莫問急切的問道?，F(xiàn)下有單獨穿紅衣的，卻沒有單獨穿紅褲的，故此他確定老人說的這個人正是林若塵。

    “我們當時都被攆走了，等我們回來的時候那些官兵和那些姑娘已經(jīng)不在了。”老婦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長長嘆氣，拱手沖老婦作了個揖，“多謝大娘?！?/br>
    “你們是她的什么人哪？”老婦慈祥的問道。

    “長者相問，不敢欺瞞，我們是晉國人，這位是我的弟弟，那個穿著紅褲的女子是我的妻子，前些日子被胡人虜了過來，我們是來尋她的?！蹦獑栒f道。

    “唉，天殺的胡人，造孽的胡人，對了，你們來的正好，你稍等一會兒。”老婦說完轉(zhuǎn)身向屋里走去，片刻過后屋里傳來了吵鬧聲，聽聲音似乎是老兩口正在爭執(zhí)。

    等候在外的莫問和老五面面相覷，不明白老婦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勸阻。

    片刻過后老婦自屋里跑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個小布包塞到了莫問手里，“這是我自床下?lián)斓降?，想必是你妻子的事物，還了你罷?！?/br>
    莫問疑惑的打開了布包，發(fā)現(xiàn)里面包著一根發(fā)簪，見到這根發(fā)簪的瞬間莫問就有了哭的沖動，這正是當日插在林若塵發(fā)髻，固定紅綢蓋頭的那根。

    就在莫問哀傷不已之際，屋里走出了一個矮胖老者，手里拿著一只掃床的笤帚沖老婦高聲呼喝，“你怎么知道那是他們的東西，看我不打死你?！?/br>
    “大爺不要發(fā)怒，這確是內(nèi)子之物，今日承大娘還回，我們愿酬銀三兩?！蹦獑栔览险邽槭裁垂肿锢蠇D。

    莫問說完，老五立刻自懷中掏出了銀兩遞了過去，如此一來輪到老者愣住了，這根發(fā)簪只有簪花是銀質(zhì)，其他部位是銅，根本不值三兩白銀。

    老頭自然不會推辭，三兩白銀對于農(nóng)家來說是個不小的數(shù)目。

    二人辭別了老婦，披星戴月向東行去，時至此刻莫問已經(jīng)不再奢望能夠在人市遇到林若塵，因為林若塵很是貌美，一旦到了人市勢必會很快被人買走，他只希望能找到買走林若塵的那個人，花大價錢將林若塵贖出來。

    白天在鎮(zhèn)子上盤桓，晚上有月，二人連夜趕出了八十里，天亮時分身披寒霜的莫問和老五見到了趙人所說的人市……

    第十章 苦難

    之前莫問一直以為所謂的人市只是類似于集市的一兩條街道，到了地頭兒才知道這個名為卬城的城池就是一處巨大的人市，城池規(guī)模足有二人先前打探消息的鎮(zhèn)子三倍大小，除了經(jīng)營茶樓客棧的商賈之外城中沒有固定的居民，全是前來賣人和買人的賣主和客商。

    城池分為東城和西城，西城主要是賣兒賣女的貧苦人家，這些人無一例外的衣衫襤褸骨瘦如柴，貨賣自己孩子的那些父母并無不舍之意，他們的眼中只有空洞和麻木。而那些坐在街頭，頭上插著草標的孩童對父母也并不留戀，每逢有行人在他們面前走過，他們都會直盯著行人，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是乞憐和渴望。莫問能理解做父母的無奈，賣兒賣女實際上也是為了讓自己的兒女能夠活下去，但他不能理解這些孩子為什么對父母毫不留戀。

    “看情形他們很想被別人買走。”莫問沖走在身邊的老五說道。

    “那是，被人買走就不用挨餓了，你是沒嘗過挨餓的滋味兒，人餓的狠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來，這些八九歲的孩子還有人買，那些年紀小的賣不出去就只能跟別家換?！崩衔咫S口說道。

    “換？換給誰？”莫問微感疑惑。

    “換給別的窮人。”老五說道。

    “換來干什么？”莫問更加疑惑。

    “吃，自己的孩子不舍得吃，就吃別家的。”老五說道。

    “易子而食？！”莫問聞言大驚失色，在此之前他只聽說過胡人吃人，沒想到貧苦潦倒的漢人也會做出這種泯滅人性的事情。

    二人身上帶有少量的干糧，一開始莫問并沒有施舍給路邊的那些孩子，他很清楚一旦開了頭，其他人都會圍上來討要。但是沒走多遠他就忍不住發(fā)了善心，偷偷的給其中一個可憐的孩子塞點食物，這個孩子身上皮包骨頭，斜躺在路邊，有氣無力。

    “天下怎么會有你這樣的父親？！”莫問高聲沖那個搶走自己孩子手中干糧的中年男子吼道。

    后者并不回答，快速的吞食著那半塊餅子，對孩子哭著伸到自己嘴邊的小手熟視無睹。

    莫問無奈，再度給了那孩子半塊餅子，孩子急忙接過，雙手緊抓著往嘴里塞，吃相狼狽，唯恐再度被自己的父親搶走。

    莫問呆呆的看著這對父子，他先前對于老五的話還心存懷疑，現(xiàn)在他相信了，人餓的狠了真的什么事情都做的出來。

    “老爺，別看了，這種事情晉國也有，你平日沒出過門，不知道罷了?！崩衔逡娔獑柎粽局l(fā)愣，探手拉著他向前走去。

    “咱們買下那個孩童吧，不然他早晚會餓死?！蹦獑栴l頻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