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田寧次為人深沉，一直不喜歡交際應酬，今日雖然在家，但是卻謊稱外出，獨自在書房里躲清靜。

    他是上過軍校的人，警惕性不低，聽到擰門鎖的聲音，立即就從躺椅上彈了起來。

    施美雯萬萬沒想到，宣稱不在家的成田大使，居然就在書房，頓時變色，不過她也是跟著孫達昌見過些世面的人，還不至于慌了陣腳，狀極驚訝地道。

    “咦？這竟是成田大使的臥房嗎？唉喲，看我，今日高興，就多喝了幾杯，醉得站不住腳，就想找個地方歇一歇，我記得從前來的時候，房就在這里的，怎么竟走錯了，我真是醉得糊涂了?！?/br>
    說著，她以手揉向太陽xue，身子果然有些歪斜。

    成田皺眉看她半晌，倒也沒說什么，孫達昌這個人，諒他不敢打什么壞主意。

    “房在旁邊，需要我扶你過去嗎？”

    施美雯連忙謝絕，扶著墻壁慢慢走了。

    這段小插曲，成田倒也沒放在心上，晚上散了，他和杜文佩親熱過后，抱著她隨口問。

    “我看見那個潤齡格格也來了，她有沒有什么異動？”

    杜文佩仔細想了想，失望搖頭。

    “看不出來，我今天刻意單獨和她聊了一會，說起她的前夫，想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話來，但她都四兩撥千斤地避過了，似乎不想提起那個男人，我也不好多問，倒是孫達昌的老婆今日不知發(fā)什么瘋，在我們家里逞起威風來?！?/br>
    提到施美雯，成田下意識問了一句。

    “怎么回事？”

    杜文佩撇嘴。

    “我擔心今日人雜，讓阿琴上樓檢查一下書房門鎖好沒有，誰知她半路遇到施美雯，說是自己的鉆石胸針丟在了花園，非要讓她去找，我今日在門口親自接的人，哪里見她帶著什么胸針，我看這女人是喝多了鬧酒瘋！”

    成田一時陷入沉默，若有所思，杜文佩瞥見，唇邊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沒過幾日，杜文佩又邀了一群太太小姐湊飯局，就在漠城公園的西餐館里，趁人不備，從包里掏出一個小型相機塞給溪草，低聲道。

    “成田桌上的文件，我選著要緊的拍下來了，都在里頭了?！?/br>
    溪草心中一喜，忙接過來放進包中。

    “很好，接下來再給施美雯制造一次機會，這事就成了?！?/br>
    杜文佩點點頭，又握住她的手，擔心地問。

    “可是……你身邊全是?；庶h的人，要怎么把相片送到謝洛白手上呢？這太危險了，我不放心?！?/br>
    溪草神秘一笑。

    “誰說我要送給謝洛白？”

    杜文佩驚訝。

    “不給謝洛白，還能給誰？”

    溪草嘆氣。

    “以我對他的了解，情報自然是給他我最安心，但是你我在漠城，首先要自保，如果到了謝洛白手上，日本人和保皇黨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我，這是自尋死路，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總之，你別問那么多，等著看戲便是了?！?/br>
    從飯局離開，溪草沒有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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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在一個隱蔽處站定，出聲道。

    “穆騰，你跟著我吧？出來一下，有事和你商量！”

    她身后的一條小巷里，一道身影慢騰騰走出來，穆騰的臉上，帶著驚訝。

    “格格什么時候發(fā)現我在跟蹤你的？”

    溪草搖頭微笑。

    “我不知道，只是猜測而已，我雖是赫舍里家的女兒，但也是謝洛白的前妻，皇上對我，必然不放心的，所以，我想讓他看到我的誠意，煩請你帶我進宮一趟?！?/br>
    晚霞漫天，將漠城皇宮染上了一層金色。

    比起同和殿刻意仿造金鑾殿的別扭，廢帝的書房看上去讓人舒服了許多，布局甚至和謝洛白的書房有幾分相似，溪草望著那架幾乎一模一樣的的大書柜，不禁恍神。

    “這是英國訂制的，里頭可以拉出梯子，以便取頂層那些書，你要是喜歡，朕可以送你一個？”

    廢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溪草連忙轉身行禮。

    廢帝穿了身絲光棕繡團龍的絲綢長袍，看上去清瘦貴氣，也比此前順眼了不少，他抬手摸了摸溪草上翹的短卷發(fā)，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朕很不喜歡你這模樣，不倫不類的?！?/br>
    溪草不動聲色地后退一步，躲開他的手。

    “但我自己很喜歡?！?/br>
    不識抬舉！

    廢帝眉間慍怒，但終究沒說什么，轉身在椅子上坐定，這才問。

    “穆騰說你要見朕，怎么，想通了？愿意領受朕的恩寵了？”

    溪草搖頭一笑。

    “潤齡說過，蒲柳之姿，不敢奢望。潤齡今日覲見，是想在陛下面前立功的?！?/br>
    說著，她從手包中取出一個信封，雙手奉至廢帝面前，廢帝疑惑地接過來，拿出里頭的照片，翻了翻，不禁變了臉色，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你從哪里弄來的？偷日本人的軍事情報，你想干什么！”

    面對他的咆哮，溪草面色從容。

    “自然是要向皇上邀功啊！”

    廢帝捏得骨節(jié)發(fā)白。

    “你是在嘲諷朕嗎？我們如今需要靠著日本人，要他們的軍事情報，又有什么用？”

    “送給淮城政府，讓日本人在戰(zhàn)場上吃點虧。”

    話音剛落，廢帝便把那堆照片甩在溪草身上，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讓他們在戰(zhàn)場失利，好叫那群反賊打進漠城來嗎？”

    溪草彎腰，一張張撿起那些照片，聲音輕輕柔柔。

    “陛下，送這么一點情報出去，是會讓日本人吃一點敗仗，但不至于撼動他們在東北的地位?？扇绻眠@件事，能除掉那個奴大欺主的孫達昌，陛下覺得是否劃算呢？”

    廢帝眉間一動，似乎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沉默下來。

    溪草重新將那些照片整理好裝進信封，輕輕放在紅木大書桌上。

    “陛下的人，和孫達昌的人，都能自由出入漠城，只要陛下愿意相信我，安排送出情報，我會負責禍水東引，一定讓孫達昌永不翻身?！?/br>
    當天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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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成田寧次和杜文佩從外頭看完戲回來，大使館便找到了一名特務。

    “成田先生，這人從花園翻墻進來的，又爬上二樓進了您的書房，被我們一路追到游泳池邊，打中了腳，拿住了?！?/br>
    成田寧次讓杜文佩先回臥室，這才開始審訊。

    自從那天發(fā)現孫達昌老婆的鬼祟，他就暗中命人加強了大使館的守衛(wèi)，沒想到甕中捉鱉，果然讓他逮到了。

    他沒有和這人多話，只是命人將他帶下去用刑，沒有一頓飯的功夫，那人果然招了。

    “是孫達昌派他來的，只是命他翻看您桌上的文件，他說還沒來得及翻，就被發(fā)現了，要怎么處置？”

    成田想了想。

    “先派人秘密監(jiān)視姓孫的，這個人不老實，但他是中村先生扶植的代理人，沒有致命的罪證，我也不好下手，畢竟中村先生現在是我的頂頭上司，我一上任就干掉他培養(yǎng)的人，豈不是打中村先生的臉？”

    幾天之后的清晨，陽光和煦，溪草起了個大早，拿了小銀剪在王府花園里修剪茶花，蘇和泰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滿面興奮。

    “發(fā)生了一件大新聞！孫達昌那廝被日本人槍斃了！”

    大福晉和潤淑理著妝發(fā)，從屋內趕出來。

    “什么？這怎么可能呢？他不是一向巴日本人巴得最緊么？”

    蘇和泰把在宮里聽來的消息，振振有詞地復述了一遍。

    “聽說是淮城政府得到情報，突襲了日本在中部的一處布防，奪回了兩個港口。這機密，就是從成田書房泄露出去的，孫達昌那老婆，近來不是上趕著結交文鶯鶯么？就是圍著書房里的機密打轉呢！第一次沒得逞，姓孫的又派了特務去偷，被成田拿住了，卻不想那特務大約還有同伙，消息還是遞了出去?嘖嘖，沒看出來，姓孫的一副奴顏婢膝的小人相，居然有膽子做這樣的事。他這繼室一家從前就在淮城，又是女學生，難說就是淮城政府派來策反他的間諜！”

    孫達昌的死活，大福晉倒不那么感興趣，她想了想，略帶欣喜地對潤淑道。

    “既然孫達昌是淮城的jian細，那么他送進宮的那兩個女人，皇上若借此推掉，想必日本人也無話可說！你可要把握機會?！?/br>
    正說著，穆騰帶著一名老太監(jiān)來了，說是皇上傳潤齡格格入宮。

    大福晉和潤淑面色一寒，溪草似毫無察覺，在她們妒怒的目光中上了車。

    “潤沁當初大力推薦你，朕還存了幾分懷疑，如今看來，你果然有幾分本事?！?/br>
    除掉了礙眼的狗奴才，廢帝心情難得歡悅，蒼白的面容上也有了點紅光。

    溪草欠身，淡淡一笑。

    “多謝皇上夸獎，潤齡說過要為皇上盡忠，總要拿出點成績來的?！?/br>
    廢帝打量著她，似乎想從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上找到什么蛛絲馬跡。

    “究竟是為了朕，還是為了對付日本人，恐怕只有你自己清楚，潤齡，你得記住，你身上流著滿清皇室的血，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只有我們才是你的親人，你自己好好想想?！?/br>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