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屋內添香
明月樓外,溪草在車門前站住腳,忍不住回頭,梅鳳官剛走下樓梯,也立在原地,表情復雜地回望著她,欲言又止。 謝洛白輕哼一聲,高大的身軀上前一步,阻斷兩人交織的視線,拉開車門。 “快上車吧,看這天氣像是要下雨,別淋著了。” 大庭廣眾,為顧及謝洛白的面子也得避嫌,溪草只得收回目光,高跟鞋剛要邁入車內,陸欽追上來,將大紅喜帖分別遞給謝洛白和梅鳳官。 “我和美儀的婚禮定在下月十號,希望兩位能夠賞光?!?/br> 謝洛白接過來,很自然地輕攬住溪草的肩膀。 “陸二少的喜酒,我們夫妻兩是一定要來喝的。” 他故意加重夫妻兩字,挑釁地瞥了梅鳳官一眼,對方冷冷別開目光,收了帖子,捏著燙金紅紙的骨節(jié)有點發(fā)緊。 回沈府的路上,溪草開了口。 “我認為,二爺剛才不該拒絕和陸家的聯(lián)姻,不費一兵一卒,又沒有流血犧牲就能得到龍脈,是最佳的方式。” 見她一臉冷靜地分析著利弊,謝洛白很不高興。 “二爺可不是古時候的和親公主,絕不會為了政治利益把自己賠進去,陸正乾的條件,若是三個月前還能考慮?!?/br> 溪草面色微動。 三個月前,陸府的孫小姐,還是她這個冒牌貨。 她假裝聽不懂謝洛白話里話外的暗示。 “二爺不是想一統(tǒng)華夏嗎?英明的上位者,永遠該把大局的利益放在個人之前?!?/br> 謝洛白盯著她,長眉蹙起。 “梅鳳官也沒點頭,你怎么不去勸他?” 溪草一噎,正色道。 “那是因為比起淮城那位想要復辟的樓總統(tǒng),我自然更希望龍脈掌握在二爺手中?!?/br> 謝洛白緊繃的面容緩緩松開。 “這還像句人話。只不過二爺要做cao棋者,而不是讓自己成為棋盤上的棋子,這件事沒得商量,你不用再說了,好好和本司令扮恩愛夫妻就行了?!?/br> 溪草面色不太自然地糾正。 “在外人面前,我自然會扮演好沈家少夫人的角色,也希望二爺適可而止,不要刻意做作,讓人難受?!?/br> 謝洛白當然清楚她指的是什么,他發(fā)揮了一貫無恥的作風。 “溪草,你未免也太敏感守舊了吧,在慶園春那幾年都白呆了?夫妻之間,拉拉手摟個肩膀就叫刻意做作?我又沒當著眾人親你!那才叫恩愛夫妻。” 溪草被他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知從何時開始,打嘴仗,她已經(jīng)完全被謝洛白壓制,占不到半點便宜。 回到沈家洋樓,廳里卻多了個女人,正背對著他們坐在沙發(fā)上,卷曲的波浪長發(fā)下,是一襲玉綠色的旗袍,沈洛琛大搖大擺坐在她對面,挖玻璃碗里的奶油冰淇淋吃,時不時拾起桌上盤子里的堅果,故意打在她旁邊的沙發(fā)上,那女人卻一動不動,似乎很拘謹。 聽見腳步聲,她立刻起身回過頭,竟然是謝洛白有名無實的姨太太紅繡。 謝洛白脫了外衣往沙發(fā)上一扔,銳利的眸子掃過她,顯出幾分不悅。 “你怎么來了?” 紅繡雙手局促地交握著,小心翼翼地解釋。 “夫人譴我過來,照顧二爺?shù)娘嬍称鹁?。?/br> 聽這意思,謝夫人并不是派她來探望謝洛白,而是要讓她長久的住下。 看來她對兩個欺騙他的小輩,不但沒有解開心結,甚至還打算讓紅繡出面,給他們制造點麻煩。 謝洛白毫不猶豫地道。 “這棟樓里伺候的傭人已經(jīng)夠多了,不缺你一個,你回去吧!” 被他驅趕,紅繡窘迫地站在原地,素菊連忙上前賠笑。 “二爺,夫人打過電話來,說您要是不肯留下姨太太,今后就別認她這個娘了,您把人趕回去,這不是打夫人的臉嗎?” 謝洛白眉心蹙起,還要說什么,溪草搶先道。 “素菊,將一樓收拾出個房間來,給姨太太住,另外再撥兩個人,給姨太太差遣?!?/br> 素菊忙應了一聲,帶著兩個女傭,把紅繡的行李一起搬到了臥室里去,紅繡不敢繼續(xù)站在謝洛白面前戳眼睛,謝了溪草,趕忙地跟著去了。 謝洛白這才白了溪草一眼。 “你倒會替人拿主意?!?/br> 溪草可不想在謝夫人那里多添一筆仇恨,便微笑著勸謝洛白。 “二爺這時候小心眼起來了?我既然是少夫人,內宅里的事,自然是我拿主意了。再說了,紅繡住進來,那是代表夫人來的,二爺怎么能把長輩的跟前人趕回去呢?態(tài)度也要軟和些,我還盼著紅繡能幫著在夫人面前說些好話,好讓我和夫人和解呢!” 謝洛白就沒再反對,近來,謝夫人一直把他拒之門外,活閻王拿自己的母親,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如果紅繡真做個中間人,緩和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倒也不錯。 “那就讓她住下吧,以后她就歸你管,你想怎么安排都行?!?/br> 說著,他突然攬過溪草的腰,不顧她的推拒,俯身在她耳邊一字一句道。 “不過,在這棟樓里,我謝洛白的太太只有一個?!?/br> 原本該是耳語,偏偏他有意提高聲音,門口把守的護兵聽到了,站在走廊的門口的紅繡,也聽到了,腳步不由一頓。 素菊就有點同情紅繡,從前還在蓉城謝府的時候,紅繡就待下人很是不錯,素菊也沒少受她恩惠,論起來,比和溪草的感情深多了。 她不由安慰紅繡。 “紅姨太,二爺?shù)钠馑貋砭瓦@樣,您別往心里去,至于少夫人,她可不是龍硯秋那種不容人的,您在這里的日子不會難過,若有什么難處,只管吩咐我。” 紅繡點頭,溫柔地對她笑道。 “我知道的,我也是被夫人逼著來的,什么都不會和少夫人爭的,謝謝你了,素菊?!?/br> 雖然這么說,可袖中交握的手指,卻悄悄嵌入自己的rou里。 素菊見她想得開,也欣慰了幾分。 “其實紅姨太,你又有什么不好呢?我看你,比少夫人還溫柔賢惠,二爺會有想開的一天的。” 紅繡只是微微笑了笑。 想開?十多年了,她好不容易熬死了龍硯秋,謝洛白又娶了一個沈溪草,他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想開? 謝洛白今天沒有去營地,就留在家里,傍晚時分,下起雨來,溪草于是差人過主屋那邊去告訴,他們夫妻不過去吃晚飯了。 小洋樓備的廚子,做得一手好粵菜,難得吃一頓,本該是愜意的事,可飯桌上多了個紅繡,氣氛就有些不對。 謝洛白見桌上有大蝦,親手剝了一只放在溪草碗里,那蝦rou十分香甜,她就從善如流地吃了,剛咽下去,謝洛白竟又剝好了第二只。 溪草看了眼對面低頭不語的紅繡,有點尷尬,用手蓋住了碗。 “我怕胖,二爺自己吃吧?!?/br> 謝洛白就把蝦rou直接往她嘴里一塞。 “多吃點,前幾天為了養(yǎng)傷要你忌口,人都瘦了一圈,你們女人,還是胖些好看?!?/br> 溪草的臉越發(fā)紅了,這才覺得留下紅繡,不見得是什么好事。 從前謝洛白說這些厚顏無恥的話,只有沈洛琛聽見,那是個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不懂什么,可他當著紅繡這樣說,溪草有點繃不住。 正想到沈洛琛,沈洛琛就從花園里頭跑了回來,及時打消了溪草的窘迫,她連忙喊住他。 “洛琛,還不洗手吃飯!大下雨的,你往花園里跑什么?” 沈洛琛手里抱著個有蓋的搪瓷缸,黑眼珠子嘀咕直轉,落在紅繡身上。 這謝二的小妾,像個木頭一樣,問她話也不答,拿堅果打她,也沒什么反應,真是悶死人了。 沈洛琛來了惡作劇的心思,跑到紅繡面前,獻寶似的將搪瓷缸抬到她面前,打開蓋子。 “給你看看我的寶貝!” 紅繡不喜歡沈家的孩子,可這是謝洛白的親弟弟,她不得不賠著小心,下意識瞥了一眼,見里頭盤著一條黑紋環(huán)花的蛇,正對她吐著鮮紅的信子,當即嚇得尖叫著跳起來,高跟鞋絆到了腳,摔倒在地。 沈洛琛笑得腰都彎了,捂著肚子指著紅繡。 “這么膽?。∧阍趺茨墚敾铋愅醯呐搜?!” 謝洛白只是抄手看戲,素菊看不過去,忙把紅繡扶了起來,為她打抱不平道。 “三少爺,你這么做,實在太沒教養(yǎng)了!” 沈洛琛腦子一轉,又跳到溪草身邊,將搪瓷缸湊上去,興致勃勃地等著看她的反應。 沒想到溪草看了一眼,淡淡道。 “誰讓你捉它的?你知道這是什么蛇嗎?” 她毫無反應,讓沈洛琛大失所望,可同時又有點欣慰,臨危不亂的女人,才像他們沈家的媳婦,才配被他叫一聲二嫂。 沈洛琛伸手捏住蛇頭,把那蛇從搪瓷缸里拽了出來,在溪草面前晃。 “什么蛇,菜花蛇啊!又沒有毒,她就嚇成那樣!太沒用了!” 溪草搖頭,輕飄飄道。 “你錯了,這不是菜花蛇,你仔細看它身上的花紋,黃紋是不是格外鮮艷分明,不像菜花蛇那樣模糊,它是劇毒的金環(huán)蛇,被它咬上一口,渾身得起紫斑,死之前,身體會腫得和水缸一樣……” 話音未落,沈洛琛小臉霎時雪白,觸電般放開了手,蛇掉在地上,朝他的方向游走過來,他大叫著逃到謝洛白背后。 溪草卻走過去,彎腰撿起那條蛇,紅繡嚇得愣住了,沈洛琛顫手指著她。 “你!你!” 溪草走到門邊放了手,小蛇就沿著草叢游走了,她這才轉頭,微微一笑。 “騙你的,那就是菜花蛇。” 沈洛琛的臉色更難看了,鼓著腮幫似乎要哭,謝洛白早已忍不住笑了起來,清朗的笑聲格外愉悅。 “還不快給你嫂子賠不是?今后自己老實些,沒本事,就別惹你二嫂!” 沈洛琛這種熊孩子,向來是你弱它就強,在溪草手上栽了兩次,他反而服氣,老老實實服了軟,還嬉皮笑臉地纏著溪草飯后教他玩槍。 素菊見二爺只顧著少夫人,卻全然忽略了被沈洛琛嚇得魂飛魄散的紅繡,忙插嘴道。 “這位紅姨太,是我們夫人跟前的人,也是小少爺?shù)纳┳?,你不能這樣沒有尊長!” 提起母親,謝洛白就補充了一句。 “也給紅繡道歉?!?/br> 沈洛琛不敢忤逆謝洛白,敷衍地說了句對不起,翻著白眼,一幅看不起紅繡的樣子。 紅繡白著臉,勉強堆起笑。 “小孩子都調皮,不礙事的?!?/br> 藏在餐桌底下的手指,卻狠狠地將帕子絞在一起,仿佛要把那綢絹撕碎。 飯畢,謝夫人又打了個電話過來,謝洛白和溪草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絲光亮,起身要去接,素菊卻握著電話,對他搖了搖頭。 “夫人說,她只和紅姨太說話?!?/br> 紅繡雙頰,重新泛出一點光彩來,連忙起身去接。 謝夫人性子又倔又烈,自己再生氣難過,都不愿讓謝洛白和溪草進門,在這個時候,倒是她從前看不太上眼的紅繡,在一旁端茶遞水,捏肩捶腿,寬慰貼心的話說了不少。 而那個什么溪草,一口伶牙俐齒,說出來的卻沒一句真話,倒是紅繡這樣老實本分的人,才拿真心待她。 謝夫人這才覺出紅繡的好來,愧疚自己從前冷待了她,也覺得這樣實心腸的姑娘,不該被謝洛白辜負,這才送了她過來,到晚上不放心,生怕謝洛白虐待她,還親自打了電話過來。 “是的,夫人,二爺沒有為難我,少夫人也待我很好,二爺還讓我轉告您,自己在家,多保住身體,如今雖是春天了,可衣裳卻是不能輕易減的。” 放下電話,紅繡發(fā)現(xiàn)謝洛白看她的目光,果然多了一絲感激,她沒有趁機邀功,只是溫順地道。 “二爺沒有吩咐的話,我先回房了。” 謝洛白點頭,等她離開后,對溪草道。 “她還算省心?!?/br> 溪草笑了笑,謝洛白說的沒錯,紅繡不惹事,也不爭風吃醋,確實很本分了,可她心里總覺得有那么一兩分保留。 從前接近謝洛白的女人,都死在龍硯秋手里了,那如此溫良的紅繡,又是怎么活到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