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起尸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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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仁訓(xùn)出殯當(dāng)日,華興社現(xiàn)存的六位元老都到場了,送兄弟最后一程。 用過齋飯,賓們被帶到靈堂外。 作為華興社地位最高的陸太爺,被迎上上首,親自為熊六爺致悼詞。當(dāng)回憶起年輕時候兄弟們白手起家,熱血齊心的崢嶸歲月,陸太爺也忍不住老淚眾橫。 帶領(lǐng)大家一齊鞠躬上香后,他走到棺前,撫了撫棺蓋。 “六弟,你放心地去吧。來生,我們還做兄弟?!?/br> 眾人見他落淚,亦是動容,熊老太太更是泣不成聲,被兩個熊家婆子一左一右攙住。 隨著熊家管家高聲唱喏“吉時到,起——”,鞭炮聲起,紙錢漫天,嗩吶聲響。 在鴻鵠寺的和尚們的念經(jīng)聲中,八個著黑色短打,踩草鞋的挑夫便穩(wěn)穩(wěn)挑起棺木,而府中的下人們則是秩序井然地舉起靈幡,捧起照片,抬起紙人紙馬,浩浩蕩蕩地朝門外走去。 熊六爺卒在暑月,為防止遺體腐爛,出殯當(dāng)日還在棺材周圍放置了很多冰塊,由專人抬置捧呈。 而根據(jù)送葬的隊伍年齡參差不齊,還依次備足了小汽車、馬車和轎子;涼茶點心更是一應(yīng)俱全,還有許多其他精妙的細(xì)節(jié),不足一一道來。 大熱的天,然因為一切處處用心,井然有序,熊老夫人的眉目也舒展了很多。 都知道這次的喪禮是嚴(yán)曼青主持,當(dāng)?shù)谝淮温涔仔_時,其他幾位元老不免夸她能干。 “陸老哥眼睛毒,咱們下一輩的女孩子,就屬曼青最能干,就被你慧眼識中。” “就是,當(dāng)時若非老哥為大爺求娶曼青,我們其他幾個兄弟恐怕要為爭兒媳婦打起來。” “有大爺和曼青,日后我們?nèi)サ叵屡c老四、老六、老七匯合,也能放心了?!?/br> 陸太爺聽得熨帖,他對自己親自挑選的兒媳婦自是一百個滿意,嘴上更是給足嚴(yán)曼青生父嚴(yán)二爺面子。 “還是二弟會調(diào)教孩子,只可惜他家女孩子生得少了,不然一家一個,大家也就不眼紅我家老大捷足先登了。” 這話說得調(diào)侃動聽,眾人不由都笑出聲。 嚴(yán)二爺這一輩只有兩個女兒,長女嚴(yán)曼青嫁與了陸家長子陸承宗,而次女嚴(yán)曼箐則是許給了元老勢力排名第三孫八爺家的長子。 兩個女兒現(xiàn)在都是各家的長房長媳,當(dāng)家太太,可謂十分風(fēng)光。 加之嚴(yán)二爺管控華興社的藥材買賣,如今這個世道,戰(zhàn)事頻繁,有些藥品更是一價難尋,比起熊六被洋人逐漸擠垮的織紡生意,油水豐厚不是一點兩點,嚴(yán)二爺?shù)娜兆舆^得十分滋潤。 聽得兄弟們贊美,他圓滑笑道。 “謬贊,謬贊,曼青無非是占了與大爺年紀(jì)相仿的便宜,當(dāng)年出色的侄女們可多了,不說陸老哥家兩位小姐,老五家的玉蓮更是名滿雍州?!?/br> 他口中的玉蓮,正是陸太爺次子,陸承憲的正房太太馮玉蓮。 聞言,馮五爺?shù)拿嫔⒊痢?/br> 當(dāng)年,馮五和嚴(yán)二的勢力不相上下,起初陸太爺為老大選媳婦,馮玉蓮也是其中候選,可最后卻敗給了嚴(yán)曼青,成為了二房媳婦。這也罷了,最后陸承憲竟死于非命,而自己的外孫陸鎧也在那次意外中下落不明,受此事刺激,女兒纏綿病榻,馮家也漸漸不敵嚴(yán)家,最后還被孫家趕超了…… 在場的其他人哪不知其中淵源,看帶病前來的馮五變了顏色,與其要好的唐三當(dāng)即扯開嗓子轉(zhuǎn)移話題。 “曼青、玉蓮都是極好的,不過這些咱們就不要想了,眼下有一個孩子你們卻忽略了!” 其他幾人不由來了興致,紛紛抱怨唐三賣關(guān)子。 唐三清了清嗓子。 “我看陸老哥家中那個孫女就十分能干,聽說后堂這些雜事都是她cao辦的,小小年紀(jì),不簡單??!” 陸太爺?shù)膶O女,說的不就是陸云卿嗎? 然而之前陸太爺為孫女高調(diào)在明月樓擺宴,幾個兄弟誰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自是收了為自家孫輩求娶的心。 可陸云卿不過十六七歲,葬禮上這些雜事雖談不上復(fù)雜,可卻雜亂無章,細(xì)碎無比?,F(xiàn)下打理得老辣熟練、滴水不漏,說是出自她手其他幾人卻是不太信的。 杜九第二日就到了場,自是多少見證了溪草的行徑,聽罷也出聲肯定。 難得一向不合的唐三與杜九竟口徑一致,幾人更奇了,連陸太爺也多了一分興味,看孫女忙得沒銀,干脆命人把嚴(yán)曼青找來詢問。 “可不是嘛,云卿真是麻利周到,考慮得事無巨細(xì);我光顧著前廳了,根本沒有時間教導(dǎo)她,沒想到她安排得這么漂亮!” 嚴(yán)曼青這一番話說得發(fā)自肺腑,恍若是一個真心欣賞、看重陸云卿的長輩。 可仔細(xì)聽,不難發(fā)現(xiàn)她的門道。一來極力撇開后堂和自己的關(guān)系;二來便是屢試不爽的捧殺二字了。 她早就安排了阿立在喪葬用品上動手腳,可是已經(jīng)抬出了三里地,該折成倆截的往生仙橋安然無恙,而應(yīng)該被點了紅眼、繪上血淚的的紙人紙馬亦完好無損。她實在搞不清楚溪草如何化險為夷的,只能怪阿立辦事不利。 “廢物,她一個和熊老夫人全無交情的外來哪里有本事驅(qū)使得動陸、熊二府的人,自己回去領(lǐng)罰吧!” 阿立喪著一張臉,也無法解釋明明之前完全搞掂的事情怎么就全無狀況,嚴(yán)曼青看得心煩。 “還不快滾!” 還好前堂有她盯著。 既然已經(jīng)打定主意和陸承宣拼個高低,嚴(yán)曼青這次就是要來看陸云卿笑話的。 靈堂燭滅是第一場比試,而下人怠慢和喪品故障則是第二項考驗。小丫頭運(yùn)氣好,接連躲過前兩局,可下一場送葬意外就不知她如何化險為夷了。 嚴(yán)曼青把心腹燕姐叫來。 “那套衣服送過去了嗎?” “剛到熊府我就給云卿小姐送過去了,她雖然有疑惑,卻也穿上了,還是我親手伺候她換的衣服?!?/br> 嚴(yán)曼青滿意地點點頭。 “她沒有問什么?” “問了,說這衣裳怎么這么大味道。我就按照太太的吩咐,告訴她今日的出殯喪服都是請鴻鵠寺的和尚開過光的,經(jīng)藥草香火熏陶,難免味道重,讓她忍一忍。云卿小姐似乎也接受了這個說法?!?/br> 嚴(yán)曼青從鼻子中哼了一聲。 “這丫頭是個心細(xì)的,還好我們都做了準(zhǔn)備!不過有件事我覺得奇怪,阿立并不是個做事不妥當(dāng)?shù)?,怎么竟讓陸云卿躲過了,莫非陸府的下人中其實有一些是老四的人,暗中幫她收拾了攤子?” 燕姐笑了。 “太太糊涂了。陸府經(jīng)太太掌家這么多年,一草一木哪樣不是太太親自過目的?再說四爺才醒來沒幾日,就算云卿小姐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策反誰,畢竟她每一次入府,不都在太太的眼皮之下,一舉一動都沒有逃過您和大爺?shù)难劬??!?/br> “說得也是!” 嚴(yán)曼青想想有理。 “送葬已經(jīng)走了三分之一,老太爺他們最多跟到第二處涼亭。幫我盯緊那個丫頭,且不能再出漏子?!?/br> 諸位元老聽嚴(yán)曼青證實,不由對溪草刮目相看。 “陸老哥,你這個孫女不得了啊?!?/br> “前朝還在就好了,照我說,這統(tǒng)帥后宮的皇后娘娘恐怕也就這個樣子吧?!?/br> “只可惜她是個女娃娃,不然給她幾個碼頭,幾間賭坊練練手!” “這就不妥了,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打打殺殺像什么樣!”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嚴(yán)曼青聽在耳中,也添磚加瓦為溪草說了不少好話,耳聞熊府管家在前面唱喏起棺,也覺得火候差不多了。 她招呼長子陸錚過來,讓其照看幾位元老,才向眾人一一施禮告退。 陸錚把人依次安頓好,正要騎馬尾隨左右,卻聽前面一陣sao動,讓阿福過去查看,才知母親嚴(yán)曼青竟然暑熱暈過去了。 眾人把嚴(yán)曼青帶到小汽車上,隨行醫(yī)生上前用銀針扎了幾個xue位才讓她悠悠蘇醒, “我怎么在這里……” “大太太cao勞過度,體力不支引起暈厥?!?/br> 聽醫(yī)生這般說,聞訊而來的熊老夫人堅持讓嚴(yán)曼青回府休息。 “這怎么成,下一段按照慣例可是要由主持喪禮之人扶棺的……” 這邊的動靜也驚動了剛剛上了車子的華興社元老們,眼見嚴(yán)曼青蒼白著臉,頑固起身,紛紛勸道。 “你這個樣子,怎么成,不如就讓阿錚代替你去吧!” 嚴(yán)曼青搖頭。 “一來阿錚不是主持喪禮的人;而來這些都請鴻鵠寺的法師看過的,因我為女子,其他人的排陣走位都有講究,若是一個不妥,換了人驚擾了熊六叔的亡靈,那就糟了!” 聽提起已故的熊六,其余人也不敢大意,讓人把鴻鵠寺的慧真和尚請來尋求應(yīng)對之法。 只聽他雙手合十念了聲佛,得到和嚴(yán)曼青一樣的答案,眾人不免沉默下來。 “六嬸,別擔(dān)心,曼青沒事,還能繼續(xù)。” 嚴(yán)曼青掙扎站起,虛弱道。 猶在左右為難,慧真和尚補(bǔ)充。 “其實……若是換成和大太太同月出生的女子也行;若是沒有,找一個鬼月出生的女子也能替換。但要緊的,這女子必須身份得當(dāng),不能和大太太相差太多。” 眾人一愣,慧真和尚的提議說了和沒說區(qū)別不大。時間緊急,讓他們?nèi)ツ睦镎液蛧?yán)曼青身份得當(dāng)?shù)耐鲁錾樱烤退阃硕笃浯蔚墓碓?,也是難于登天。 嚴(yán)曼青又要過去。 “等等,云卿不就是鬼月出生的嗎?”陸錚突然道。 鬼月便是農(nóng)歷七月,陸云卿的生辰便是陰府門開的七月初一,是以當(dāng)年聽說老四得了個丫頭片子,又是在這樣不詳?shù)娜兆映錾?,陸太爺根本就懶得去看?/br> 她小時候被老四帶進(jìn)府,陸太爺與其也并不親近,任憑受過洋化教育的陸承宣如何說自家女兒陽歷生日乃八月九日,最最吉利不過,也不為所動。 思及往事,陸太爺面色有些復(fù)雜。 “那請問大師,我那孫女可能代替兒媳去扶棺?” 慧真裝模作樣地向陸太爺詢問了陸云卿的生辰八字,目露欣喜。 “真乃天意,尊小姐最最合適不過?!?/br> 陸太爺略一沉吟,卻還是拿不定主意,直到得到熊老夫人首肯,這才吩咐陸錚。 “阿錚,云卿膽子小,你陪她一起過去?!?/br> 溪草正在送喪隊伍后端的馬車?yán)锩锿甸e,突然得了新差事,聽人稟明事情前后,面上浮出一絲詭笑。 來了,只是嚴(yán)曼青想算計她,可沒那么容易! 她整了整衣襟下了馬車,陸錚已經(jīng)在棺前等她。 “云卿,若是害怕,可以牽著大堂哥的手?!?/br> 溪草聲音冷冽無波。 “大堂哥,白天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況且云卿和熊六爺無冤無仇,我為什么要害怕呢?” “是嗎?” 陸錚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眼。 都說要想俏,一聲孝,這還是陸錚第一次看溪草一身素白,斜襟的白麻舊式長袍,及踝片式長裙,把少女的身軀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偏生這種禁欲的美感,讓眼前人透著一股神秘的圣潔而高冷,看得人心癢難耐。 溪草目不斜視地和陸錚擦肩而過,在慧真和尚指引下,配合地攤開手帕踮在棺蓋上,把右手搭了上去。 隊伍重新上路,陸錚笑看她的表現(xiàn),默不作聲守在旁邊,看溪草額上冒汗,主動替她撐開一把傘,替她擋去烈日驕陽。 溪草本能想躲開,可一想到后面的嚴(yán)曼青,便臨時改變了主意。 她湊近陸錚,趁著二人貼近的時候,把一包粉末悄無聲息抖落到他口袋中。她手速很快,亦是一手在慶園春收集線報練就的本事。 同時曲啟指揪扯著墊在手下的帕子,隨著她動作,那被粗略縫合的一角便飄散開來,同樣的粉塵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棺蓋上,被風(fēng)一吹逐漸消散。 做完這一切,溪草便氣定神閑等待結(jié)果。 果然沒多久,棺材中便發(fā)出一陣微弱的“咚咚”聲響,伴隨吱吱聲,似乎有什么東西要頂蓋而出。 隔得最近的溪草嚇得啊了一聲,抽身退出四五米,而抬棺的下人顯然也聽到了動靜,霎時面色如土。 這……這是尸變……要起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