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鬢間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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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洛白命令小四甩掉傅鈞言,把車開到錢局街,帶溪草進了尚氏銀樓,掌柜熱情地將他們迎到柜臺。 “先生和小姐看點什么?我們的首飾,珠寶金銀都齊全!” 謝洛白很大方。 “挑幾樣,我送給你?!?/br> 溪草意興闌珊,但不好拂逆謝洛白的意思,只得趴在玻璃柜上隨便看看。 這一看,她就有點失神,眉慢慢蹙起來。 “怎么?沒有看得上的?” 謝洛白往柜臺上瞟了一眼,里面的珠寶華美異常,純中式的古典設(shè)計,躺在黑絲絨里流光溢彩。 他的審美很傳統(tǒng),而溪草身上也有種傳統(tǒng)閨秀的氣質(zhì),他覺得溪草和這些中式的首飾很搭。 但她的表情并未流露出欣喜,反而有點復(fù)雜。 掌柜的不認得便裝的謝洛白,但是他們后面跟著穿軍裝的副官,掌柜的就猜是軍政府的人,不敢得罪,忙賠笑道。 “如今的年輕小姐,都喜歡西洋珠寶,穿洋裝好看!但要說配旗袍,其實還是中式首飾更雅致貴氣!” “您說得對。” 溪草笑了笑,手指往玻璃上點了點。 “我想看看這支簪子。” 掌柜連忙取出來給她,又命伙計拿了面西洋圓鏡過來,溪草于是取下發(fā)側(cè)的點翠蝴蝶,將簪子送入發(fā)間。 鏡中美人,肌膚勝雪,鴉鬢絳唇,目含風(fēng)露清愁,有種別樣的溫婉。 珠寶首飾,謝洛白全都欣賞不了,他只覺得這種老式的發(fā)簪,溪草帶起來很好看,像國畫里的仕女。 他也不問價格,直接讓何副官付錢,難得溪草沒有拒絕,欣然接受,謝洛白心情不錯。 溪草反復(fù)撫摸著鬢邊的簪子,有點傷感。 鑲白玉花瓣的紅寶簪,和她額娘妝臺里那支一模一樣,從前王府里女眷的首飾,有的是外頭買的,有的是府中銀匠打制,她額娘那支,就出自娘家陪嫁的銀匠徐六之手。 徐六對她們母女忠心耿耿,別人都使喚不動,他打的首飾,都是獨一份的。 后來阿瑪死了,王府垮了,家中人四分五裂,更別說這些仆從的下落。 掌柜的見她喜歡,也有幾分得意。 “小姐真有眼光,這支簪是我們尚氏銀樓的徐師傅打的,他從前在過王府當差,專門給福晉格格們打首飾的!” 果然如此,溪草壓抑住內(nèi)心的激動,輕笑。 “我很喜歡,想請這位徐師傅再替我打幾樣首飾,能否請他出來見見?” 謝洛白突然看了她一眼,卻沒有說話。 掌柜就有點為難。 “徐師傅家中老母親過世,他請了一個月假回老家料理,恐怕還得半個月才能回來,不如小姐留個電話,等人回來了,讓徐師傅登門,您要什么款式,再當面吩咐。” 溪草就寫了個陸公館的電話。 從銀樓出來,謝洛白又用車把溪草拉到電影院,最近孫夢綺的新片《浮世夢》正在上映,謝洛白不喜歡電影,但他覺得溪草這種小姑娘會喜歡。 溪草又是滿心不情愿,從車上下來,走得很慢,有光一晃,謝洛白摟住了她的腰,低頭將臉湊過來,大庭廣眾,溪草以為謝洛白要非禮她,正想炸毛,卻聽他低聲道。 “對面那棟樓,九點鐘方向有狙擊手,正拿槍指著我們?!?/br> 溪草一驚,下意識就要偏頭看,謝洛白的手掌就托住她的臉頰,將她的頭扭正。 “靠著我繼續(xù)走,別打草驚蛇,我要給何湛爭取時間捉活口。” 溪草只得假裝依偎著謝洛白,小腿肚卻無比僵硬,肩上的槍傷似乎隱隱作痛起來。 謝洛白真的是個活閻王,每次見到他,準沒好事! 她憤憤地想。 這次她絕不會那么傻,奮不顧身給他當靶子了! 走到電影院門口,憑空響起砰地一聲,謝洛白旋身將她壓在石墻上,耳側(cè)有風(fēng)掠過,一顆子彈嵌入她耳邊的墻面中。 謝洛白把有點癱軟的溪草扶起來,笑了。 “走吧!進去等,一場電影的時間,差不多該審?fù)炅?。?/br> 謝洛白包了場,于是整個電影院只有他們兩個人?!陡∈缐簟分v的是一位家族落魄的貴族小姐淪為歌女,經(jīng)歷的愛恨,方才的刺殺讓溪草驚魂未定,后來靜下心來,就看進去了,劇中女主人公和她的遭遇也算相似,好幾處身臨其境的地方,她都不由落淚。 謝洛白卻對這種無病呻吟的東西興致缺缺,他的眼睛幾乎都在溪草身上,淚光瑩瑩的臉蛋,激動時起伏的胸脯,白齒緊咬著紅唇。 謝洛白看得專注,不由伸出手攬住了溪草的肩膀。 沉溺在電影中的溪草突然驚醒,警惕地站了起來,謝洛白蹙眉,似乎要發(fā)作,入口處的簾子被掀了起來,何湛帶著幾個護兵走進來復(fù)命。 “司令,問出來了,是顧銘恩派人做的。” 溪草下意識問。 “誰是顧銘恩?” 謝洛白點了支煙。 “是顧維生的兒子,顧維生你還記得吧?” 溪草怎么會不記得,那個和她一起打過麻將的前警備廳長,最后被謝洛白當場擊斃。 他父親死在謝洛白手上,他為父報仇,也是情理之中。 “顧銘恩準備離開雍州,去投靠西北軍閥潘代英,走之前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動了手,反被揭了底,真是愚蠢,司令,是不是要斬草除根?” 謝洛白滿不在乎地道。 “放他走!顧家私下和法國人有勾結(jié),到時候我還要借他坑潘代英一把?!?/br> 何湛答應(yīng)著出去了,電影也落幕了,溪草覺得該趁機談?wù)務(wù)铝?,否則孤男寡女黑漆漆地坐在里頭,謝洛白又要動手動腳。 她把沈督軍出現(xiàn)陸家宴會,認她做義女的事告訴了謝洛白。 “二爺,沈督軍恐怕想通過我挖掘你的情報,我覺得這是個機會,或許我反而可以替你挖到督軍府的內(nèi)幕。” 謝洛白卻笑起來,揉揉她的腦袋。 “你倒挺盡職的,我真是感動,不過不必了,你只需要在陸家站穩(wěn)腳跟,和杜家打好關(guān)系就行了,將來我要通過陸家掌握雍州的黑道勢力,至于沈家,你離得越遠越好?!?/br> 溪草有點納悶,明明是個好機會,她不明白謝洛白為什么不答應(yīng),但謝二的事,她不想多問。 謝洛白把溪草送回到陸公館,曹玉淳正在和陸榮坤大吵大鬧。 原因是陸良嬰煙癮犯了,在房里滿地扭,口水眼淚直流,曹玉淳心疼,就讓陸良駒給她弄了鴉片回來,此事被陸榮坤撞見了,忍不住踢了陸良嬰幾腳,而陸良嬰絲毫不覺得疼,抱著煙槍如狼似虎的樣子,讓他更加火大。 “去把嫁妝單子拿來!” 陸榮坤掏出鋼筆刪掉了大半,重新扔給傭人,吩咐按這個置辦。 “反正遲早也要被她抽光!何必填補這個無底洞!人家養(yǎng)女兒都是賺!只有我人財兩空!” 陸良嬰的事上了新民晚報的頭條,陸榮坤被降成了副處長,原來的副處長繆廣林提了正,廳長語重心長地拍著陸榮坤的肩膀。 “榮坤啊!政府一直提倡禁煙,警備廳督察處處長的女兒卻抽鴉片,這是打政府的臉,不做處理,對民眾不好交待,你要理解?!?/br> 陸榮坤嘴上說著服從安排,心里卻氣得肝顫,督察處的副處長繆廣林原本是要接任處長的,卻因為張達成一道圣旨,被陸榮坤擠了下去,他心里憤憤不平,在處里一直和陸榮坤作對,陸榮坤也沒少給對方小鞋穿,現(xiàn)在身份交換,夠他吃一壺了。 他越發(fā)氣曹玉淳生了個敗家閨女,先得罪了杜家,現(xiàn)在又影響他的官途,一分嫁妝都不想給她。 曹玉淳就揪住他的手臂嚷嚷。 “沒有卡洛琳,你能攀上張市長?你這樣河拆橋!不如連我和良駒一起趕出去算了!” 陸榮坤揚手想打她,抬頭看到溪草站在門廳處,又生生忍下了。 陸云卿始終是個外人,他不能當著外人給太太沒臉。 曹玉淳卻撲上來,哭著來拉扯溪草。 “你這個歹毒的東西!我們家待你們父女這么好,你為何要把我女兒害成這樣!” 溪草年輕靈巧,后退一步輕松躲過,笑道。 “嬸嬸,大家都知道卡洛琳抽鴉片,是被陳家二公子帶累的,與我何干呢?我看你是氣糊涂了?!?/br> 陸良嬰清醒的時候,已經(jīng)把一切告訴了曹玉淳,她不怪女兒一再害人,還要怪被害人反抗。 曹玉淳氣得七竅生煙,還要撲上來,卻被陸榮坤死死抱住,溪草于是轉(zhuǎn)身上樓去看陸承宣。 她扶了扶鬢邊新買的簪花,總覺得陸榮坤方才看她的眼神直勾勾的,令人作嘔。 半夜,溪草剛剛?cè)胨?,傭人秦媽來敲她的門。 “云卿小姐,謝府來電話找您。” 溪草只覺奇怪,這么晚了,謝夫人早就睡了,難道謝洛白有什么指示給她?她揉揉眼,穿著睡衣下樓去接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陸小姐,是我?!?/br> 溪草一愣,抬頭見秦媽拿著一塊抹布,裝摸做樣地在那里擦著花架,秦媽對曹玉淳一向很是巴結(jié),曹玉淳那么恨她,想必秦媽很想發(fā)現(xiàn)點什么好去邀功。 溪草故意笑道。 “放心吧!表哥,誰敢偷聽你的電話,又不是不要命了。” 秦媽面色一白,立刻提起桶走得飛快。 溪草這才換了副表情,道。 “梅老板深夜打電話來,真是叫我意外?!?/br> 她的語氣已經(jīng)沒有了當初的真誠,反而多了些諷刺。 梅鳳官在電話那頭低笑一聲。 “是我唐突了,只想問問你的傷,除此之外,絕無惡意。” 溪草心頭一軟,道。 “這里說話不方便,明天若是有空,我們見個面吧。” 梅鳳官意外。 “不怕我殺了你?” 溪草笑了。 “你若想要我的命,當時就不會攔著那個人,我相信你。” 梅鳳官沉默了一下,才道。 “好,但謝洛白派人暗中盯著你,你要是敢信我,我?guī)湍闼Φ羲麄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