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心中的疑惑已揣了多日，難免好奇指揮同知的那“世子”身份是怎么回事。她問過席臨川，席臨川卻也暫未同她解釋，只告訴她“到了長陽再說”。

    終于回到長陽城，席臨川的馬剛踏進城門幾步，便被守衛(wèi)擋了下來。守衛(wèi)一揖：“請將軍速速入宮回話。”

    “我知道。”他剛點了頭，那守衛(wèi)又說：“請隨行眾人一同入宮回話，世子殿下同去。”

    “……”這話即讓眾人一凜，世子的面色驟然僵了，席臨川和紅衣一同看去，不約而同地露出點幸災(zāi)樂禍的神色。

    “……夠了?！笔雷踊乜聪蚨撕菀磺旋X，率先策了馬，冷著臉走在前頭。

    彼時，正是夕陽漸落的時候。

    長陽城中逐漸呈現(xiàn)出夜晚的輕松與熱鬧，有大人帶著孩子走出坊門，四下看一看街邊隨時可能被武侯驅(qū)趕的小攤，又一同走向東市或者西市，去逛“合法”的集。

    他們一行人騎馬走在街上，無論是前面豐神俊朗的席臨川和世子，還是后面那一眾飛魚服齊整的禁軍，都足以引得眾人爭相觀望。

    這種“被圍觀”的感覺紅衣至今不適應(yīng)，偏她又是側(cè)坐在席臨川面前，他手持韁繩邊自然而然地將她半摟在懷，大庭廣眾之下的親昵難免惹得路人指指點點。

    黛眉蹙了一蹙，紅衣微側(cè)過頭看向他，席臨川視線一低，詢問道：“怎么了？”

    她看看他甲胄上的猩紅斗篷，因為騎馬而全然在他身后，她難以拽到，問他說：“把斗篷拽給我，好么？”

    “干什么？”他一邊問，一邊探手向后拽住斗篷的邊緣扯過來給她，便見她接過來又往前扯了些，身姿就勢往后一躺靠在他懷里，用斗篷將自己遮住，嘟囔地回說：“討厭被看來看去。”

    “……姑娘?！毕R川忍俊不禁地一聲啞笑，稍揭開斗篷低頭看看她，“很會自欺欺人啊……”

    斗篷籠罩出的黑暗中她明眸一掃瞪來，兇神惡煞的，瞪得他乖乖地把揭開的地方又給她蓋了回去，訕訕道：“當(dāng)我沒說?！?/br>
    如此說笑著走進皇城無妨，到了宮門口，眾人一齊下了馬，紅衣借著席臨川的胳膊也下馬站穩(wěn)了，很快就見宦官迎了過來，并未理會他們，徑直走到馬車邊一揖：“陛下口諭，殿下傷還未愈，乘車入宮便可，不必在意虛禮?！?/br>
    馬車中傳出虛弱的笑語，道：“多謝陛下。”

    紅衣愈發(fā)不解，眼看這她一直以為只是禁軍的兄弟二人一個成了“世子”，一個是“殿下”，愈發(fā)納悶這背后到底還有什么傳奇。再度追問席臨川，他卻還是不說，但這次，卻把不告訴她的理由說了出來。

    “等你演完這一次的舞再說?！彼麎阂糁噶酥甘雷?，“這兄弟二人的事情太傳奇，萬一你聽完改了主意要重排舞蹈……我就虧了。”

    怎么……就“虧”了？

    紅衣仍有不解地睇一睇他，再回想此前他說交給綠袖編劇情的事，心中隱隱有點“不祥的預(yù)感”！

    一直行到宣室殿外，幾名宦官一同上前，揭開車簾扶驚蟄下車。又一同布上長階，甫踏過門檻，驀見眼前人影一閃，席臨川微驚之下急拉紅衣避到一旁。再一定睛，見一約莫四十上下的男子疾步?jīng)_出，直奔世子而去，口中怒斥：“你還敢回來！”

    紅衣一愕，驚詫中望見平日里無論嚴(yán)肅辦事還是隨意說笑時都風(fēng)度不減的指揮同知驟然間慌了神，疾步避讓著，險些從長階上跌下去。

    ——手忙腳亂間猛扶了長階旁侍衛(wèi)的刀柄才站穩(wěn)腳，這廂席臨川已趕過去，攔住那男子連連賠笑勸架，指揮同知忙配合著一揖：“父王息怒……”

    肅穆的殿前長階上，一派尷尬到誰都不知道該說什么的僵局。

    須臾，有宦官上了前，在那男子身邊深深一揖，頭也不敢抬地道：“殿、殿下……陛下請您進去?！?/br>
    那人這才不得不暫且放下怒意，冷聲一哼，轉(zhuǎn)身回到殿中。世子頓松口氣，理理衣衫，也舉步繼續(xù)往殿里去了。

    滿殿沉寂。

    紅衣抬眸一掃就嚇住了。先前她來過宣室殿，卻遠沒有這么多人，大殿兩側(cè)設(shè)了數(shù)席，數(shù)算下來少說二三十人在座，見他們?nèi)氲罱园涯抗馔哆^來，有輕喟有怒色有竊竊私語。

    方才那怒然出殿的男子也去落了座，席位就在皇帝右首，可見身份不低。

    齊行過禮，驚蟄因為有傷，晚了片刻才入地殿來。眾人安靜地讓開道，他脫開綠袖攙扶的手，上前一揖：“陛下。”

    皇帝“嗯”了一聲，睇視他片刻，看向怒意未消的翰邶王，輕一笑：“你這兩個兒子如今都是朝中重臣，雖予祉擅出長陽有違律之處，但功大于過，當(dāng)眾苛責(zé)多有不妥，三哥給朕個面子？”

    翰邶王聽言發(fā)不得火，猶自氣不順，沉聲一喟，只說：“臣聽陛下的?！?/br>
    皇帝微一頷首，視線移回來：“予祚，臨川?！?/br>
    “臣在?！倍送瑫r一應(yīng)。

    “你們呈來的奏章……”皇帝輕吸著氣，眉頭輕挑間，神色變得有點古怪，“朕姑且準(zhǔn)了，遂你們的意。但旁人如何，須你們自己去說，若自己處理不好，休想讓朕強下旨意幫你們做什么。”

    “……”這回輪到二人的神色變得古怪。

    互相望了一望，誰也不好說什么，硬著頭皮應(yīng)了聲“諾”，也不理旁人因為這打啞謎般的對話而投來的不解，各自后牙暗咬，心中皆嘆皇帝忒不厚道！

    章節(jié)目錄 第135章 婚事

    席臨川和霍予祚的“啞謎”并沒能打太久。因為很快，紅衣就從綠袖口中得知，霍予祚正式說了要娶她為妻的話。

    ——這過程卻并不值得開心。

    是翰邶王傳綠袖去了他在長陽的府邸，一去就是大半日。綠袖傍晚回到竹韻館時，哭得雙眼通紅，進了個雅間便狠狠摔上房門，從里面閂上，任誰敲門也不開。

    紅衣和謹(jǐn)淑翁主在外面面相覷，怔了好一會兒，紅衣帶著錯愕問謹(jǐn)淑翁主：“這是……怎么了？”

    “還能怎么？”謹(jǐn)淑翁主望著緊闔的房門一喟，“三伯伯不答應(yīng)唄?！?/br>
    然后安安靜靜地過了兩天。白日里，二人各從各的住處趕到竹韻館上班，紅衣在敞亮的前廳中編排前兩幕的舞蹈，綠袖則把自己悶在屋子里編第三幕。

    第三日，原仍是如此。晌午將至?xí)r，卻有婢子匆匆而至，急拍綠袖的房門，催促道：“綠袖姑娘……快出來！翰邶王世子殿下和王次子殿下同來了，馬車已至平康坊外……”

    “行了。”謹(jǐn)淑翁主在前廳中品著茶，先綠袖一步喝住她。放下茶盞，目光也移向房門，口吻悠悠，“你得多謝我是個翁主了。想要如何，你自己吩咐便是?！?/br>
    那婢子有些詫異地望向謹(jǐn)淑翁主，紅衣蹙著眉頭也望過去。誰也不說話，直至里面?zhèn)鞒隽艘痪洌骸鞍讶私o我擋住，我不見！”

    清脆悅耳的聲音帶著幾分怨憤，紅衣思了一思，看向那婢子：“多叫些人出來?！?/br>
    .

    是以當(dāng)霍予祉與霍予祚走過一家家在白日里尚未開門營業(yè)的青樓、走到竹韻館前的時候，就見一眾舞姬擋在門口——她們雖然纖瘦，但耐不住人多，一個個皆側(cè)著身子，將門塞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柔荑輕插纖腰，垂眸冷對，“擋駕”的意思不要更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