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出過府、又發(fā)燒發(fā)得頭暈?zāi)X脹，所以從醫(yī)館出來迷迷糊糊地走反了方向，出了坊門走了好久才覺出不對，再往回走，又走過了頭。

    她屏息不言，知道席臨川對她偏見大得很，一邊心里期盼他能信，一邊又并不指望著他會信。

    僵持了一會兒，席臨川終是松了手。

    肩頭一松，紅衣抬手捂了胸口，顧不得席臨川還在身邊，側(cè)身扶住近旁的書架，連咳數(shù)聲，直咳得頭暈。

    許久之后才安靜下來，呼吸沉重地又緩了好一會兒，再度轉(zhuǎn)過身看向他。

    視線初一觸，他便先避了開來，面色陰沉：“回房去！”

    .

    紅衣是扶著墻一路挪出書房的。席臨川的視線穿過半開的窗戶看去，夕陽下，她腳下踉踉蹌蹌的，脊背卻始終筆直。好像遙遙的仍能感覺到一股無法磨滅的硬氣，他覺得一陣陌生，皺了皺眉，提醒自己不該為她多想什么。

    之后安靜了一陣子，尋了本兵書來看。隱約聽到動靜，說紅衣沒走出多遠就暈了過去，這卻是用不著他cao心的，下人們自然會打理好。

    看書一直看到深夜。

    窗外只余風(fēng)吹枯葉的聲音，席臨川走出書房，仍無睡意，便想在夜色中閑逛一會兒。

    黑夜中總?cè)菀坠雌鸹貞洠貞浛偸怯泻糜袎?，而即便是好的回憶……有時候也是傷人的。

    府里的每一個地方，他都和紅衣一起走過。

    有一次，在他出征之前，她不知是從何處聽說此戰(zhàn)兇險，躲在一處舊院里哭到半夜。還好他那日也看書到半夜，離開書房途經(jīng)那舊院時聽得動靜不對，提步走進去，就看到哭得妝都花了的她。

    現(xiàn)在想想，那院子在他書房與住處的必經(jīng)之路上，她是不是有意等在那里的，都未可知。

    一聲喟嘆，他抬眸看過去，眼前恰又是那舊院。

    房中燭火透過窗紙，光線幽幽的，是有人住且未睡。他皺了皺眉頭剛要離開，院中卻人影一晃。

    他一愣，那人也恰巧回過身來。原是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也看不清容貌，直至她走出院來見禮，他才看清她是誰：“綠袖？”

    “公子?！本G袖一福身，目光閃爍著，好像在有意躲些什么。

    他的目光越過她的肩頭落在院子里，漆黑中尋得火光微微，好像是支著爐子。

    細嗅之下方覺有藥香飄過，他心底已有了猜測，還是問了句：“給誰煎藥？”

    綠袖面色一白，死死低著頭：“是紅衣的……”

    他神色不自覺地一沉，稍緩過來后點了頭：“去吧?！?/br>
    綠袖再一福身回了院中，從她的動作中，依稀能看出她把藥倒入藥碗、又把藥碗擱在檀木托盤里，端進了房中。

    席臨川躊躇片刻，終于提步進了院。

    房門破舊得闔不嚴(yán)實，門沿處有一條不算窄的縫。他順著看進去，先看到綠袖坐在榻邊，而后視線微挪，就看到紅衣環(huán)膝坐著。

    “快趁熱喝了吧?！本G袖從榻邊矮桌上端起藥遞給她。

    席臨川心里低一笑，下意識地想，綠袖不該給自己惹這麻煩——紅衣喜甜怕苦，每次喝藥都很要費一番功夫，愁眉苦臉得像是要上刑場一樣。

    下一瞬，他卻看到紅衣接過藥碗一飲而盡，爽快得沒有半點耽擱。

    “好苦?！彼€是蹙眉這樣抱怨了一句，接著卻是一頭栽倒，拽過被子便蓋著要睡。旁邊就放著蜜餞，她都沒動。

    這和他印象中那個喝完藥立刻就要拿蜜餞吃的紅衣大相庭徑。

    席臨川在門口滯了一會兒，在綠袖出來前，轉(zhuǎn)身離開了。

    .

    接下來一連數(shù)日相安無事。

    府中相安無事的同時，與赫契的戰(zhàn)事終于徹底成了定局?；实巯轮济鲵娨πＮ?，隨大將軍鄭啟同赴戰(zhàn)場。

    聿鄲識趣地告了辭，沒有引起任何尷尬，還給府中的一眾女眷留了不少贈禮。

    說是從胭脂水粉到珠寶首飾一應(yīng)俱全，席臨川聽完稟報未加多管，倒是下一句話讓他眉心一跳。

    管家齊伯說：“還著意給紅衣姑娘送了個簪子去?！?/br>
    “送簪子？”他抬眼看過去，管家一揖，“是，還在紅衣姑娘房里坐了一刻工夫?！?/br>
    在他還未來得及細問的時候，管家將一只窄長的盒子呈到了他案上：“就是這個?！?/br>
    “……”他開盒子看了一眼，“怎么在你這兒？”

    “這個……紅衣姑娘主動給我的?！惫芗胰鐚嵉?。頓了一頓，又說，“聿鄲去的事也是她主動告知，還、還非讓我在房里盯了一刻?！?/br>
    ……這什么意思？

    “有意叫人盯著，做得太明顯，可不能讓人釋疑?！彼Χ鴵u頭，手指一叩盒蓋，將盒子推到一旁。

    “我也是這么跟她說的?！惫芗仪飞?，回思著道，“可是紅衣姑娘說……她說雖不能釋疑，總能讓公子不對這次的事起疑。所以這東西她不能收，和聿鄲所說的每一句話也都讓我聽著，可以逐句稟給公子?！?/br>
    他一滯。

    竟有些驚異于她的心思。

    “給她送回去。”他隨口道。一來已親眼看過無甚蹊蹺，二來……這么個簪子擱在他案頭也沒用。

    齊伯卻沒上前取回這簪子，沉了一沉，告訴他：“紅衣姑娘說……若公子看完覺得還能還給她，就讓我替她賣了去?！?/br>
    “……賣了？”席臨川一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