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阿緹跑出了好遠才停下來,彎下腰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額頭上的冷汗密密匝匝,他抹一把臉,背后發(fā)涼地回頭看向他來的地方。定了定神,又驚又怕的心情還是沒能戰(zhàn)勝好奇心。 阿緹緊張的抱著藥簍子,不停地咽著口水,小心翼翼地走近。入目,是一張蒼白的女人臉,樣子看上去應該還算漂亮。她的身上壓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不,應該確切的說是男人的猿臂緊緊地抱著她。 阿緹忘了一下四周,沒有人。大著膽子上前,嘴里喃喃自語:“不知道死了沒....” 手指有點抖,咬著牙探到女人的鼻子底下。還,還有氣!阿緹一屁股坐在濕濕的地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他想把男人從女人身上扒開,可是他摟的死緊,怎么都掰不開。阿緹不滿地嘀咕一聲,“差點就成鬼了,還不忘女人,真是色鬼?!?/br> 阿緹一個人的力氣不能搬動兩個人,看看四周依舊沒有人經(jīng)過,只能將藥簍子放下,“我去找人來。” 少年發(fā)足狂奔,直到一間冒著藥香的竹樓子門“啪”一聲被撞開,“爺爺救命??!” 守在藥爐前的老者看一眼站在門口大喘氣的孫子,慢條斯理地問:“你的命不是好好的嘛,救什么救?” 阿緹快步上前,攙著爺爺?shù)母觳?,神色著急:“爺爺,孫兒沒跟您開玩笑,月湖水沖上來一男一女,還有絲活氣兒呢?!崩险叻畔率种械男∑焉龋磳O子的樣子不像撒謊,也正了神情,“真的?” 阿緹點頭如搗蒜,“嗯嗯,是真的?!?/br> “帶爺爺去!” 遠遠地阿緹就看見了自己的藥簍子立在原地,而那兩個不明來歷的人依舊靜靜地躺在那里,阿緹激動地指著那里大叫:“爺爺你快看!” 老者神色一凜,快步過去。 柔水江的支流眾多,在流經(jīng)過的地方都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湖泊。月湖因汛期漲水會呈現(xiàn)出飽滿的圓形,水色澄亮,明晃晃地似一灣滿月。而汛期過后就又會變成了彎彎的月牙形,月湖因此而得名。 月牙村不言而喻是因月湖而得名,附近大小幾個村寨都是依靠月湖生存。這里與世無爭,生活雖不如城市繁榮多彩,卻是難得的安詳福祉所在。 風紀遠站在浩淼的月湖前,一望無垠,湖面上有風吹來并不冷。他所站立的地方正是幾天前他與她漂浮上來的地方。風紀遠行伍出身,一副身子骨早已打磨得強硬無比,他恢復的比較快。但是安樂心就不行了,姑娘家本來就身嬌體弱,這次跳下了冰冷的寒江水,再上來,她已然落下了病根。單一雙纖細的手已經(jīng)凍得紅腫不堪,腿部的凍傷令她現(xiàn)在都不能下床。 有人走過來了,風紀遠收回目光,“郝大夫,多謝您出手救了季元和內(nèi)子?!?/br> 郝大夫就是阿緹的爺爺,姓郝。 老頭搖頭捋捋白胡子,“相遇就是有緣,季公子又何必對區(qū)區(qū)舉手之勞耿耿于懷呢?” 風紀遠搖搖頭,“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更何況救命之恩。他日郝大夫若是有用得著季元的地方,季元竭盡全力?!?/br> “噯~季公子嚴重了。” 安樂心半躺在鋪了厚厚棉被的竹床上,十指被白棉裹得嚴嚴實實,搗爛的草藥貼在肌膚上有種涼絲絲的感覺。阿緹一手捏著耳垂一手端著燙人的藥碗,眼睛小心地盯著快要滿出來的藥汁,嘴上還碎碎念,“阿心你起來了啊,這藥很燙的。我?guī)湍惴旁谧雷由希葧耗阍俸?。我剛剛拿了兩個蜜桔,等你喝完了藥就給剝你吃,保證甜!” 樂心沒想到自己還能活下來,聽阿緹說他發(fā)現(xiàn)他們的時候紀遠抱著她的手臂掰都掰不開,想到這她就會不自覺地微微笑出來。阿緹的聲音拉回了她的神思。 “阿緹謝謝你。”對于郝姓救命恩人,她是感激不盡的。 阿緹放下藥碗,摸摸頭嘿嘿笑,“謝什么,就這點小事。” 阿緹年紀上比樂心小上三個月,可能是長期生活在與世隔絕的月牙村的原因,看起來單純的多。無憂無慮的少年模樣,他生的唇紅齒白,俏生生的,就是扮作女孩子估計也沒有人認得出來他是個男孩。 “阿緹你又沒禮貌了,叫阿心jiejie?!笔呛麓蠓蚋L紀遠推門進來。 阿緹看了一眼爺爺身后跟進來的風紀遠,不情不愿地奧了一聲。風紀遠對他頷首一下,繞過他向樂心走去。 “感覺怎么樣?悶不悶?!表樖謱⑺囊豢|長發(fā)別到耳后。 “還好?!睒沸膶τ谒麜r常親密的舉動已經(jīng)習以為常,劫后余生,她還能靠在這一副溫暖堅實的胸膛上已經(jīng)是莫大的幸運。 ☆、第58章 桃源深處 等郝大夫帶著阿緹離開了屋子,風紀遠坐到了床緣將樂心攬在胸前,帶著繭子的大掌摩挲著她的臉頰:“這幾天總覺得你心事重重的樣子,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說嗎?” 安樂心心尖微動,她將心事藏得那么隱晦,他竟能洞悉。聞著他身上清冽的氣息,莫名地依賴。閉上眼,窩在他的懷里蹭了蹭,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她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她害怕,害怕話一旦說出口,他就會毫不猶豫的遠走,而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如珍寶一般的呵護就會變成一觸即破的泡沫。 風紀遠卻不容許她一個人胡思亂想,抬起她的下巴,“你的眼神騙不了人,到底怎么了?” 裹著草藥的雙手微動,那是一個人緊張時才會有的表現(xiàn),她垂眸不敢正視他,“....可能是對那天的事有些后怕,我沒想到自己還能有活命的機會...如果我沒有活下來,你.....” 風紀遠見過很多死里逃生的士兵,在得救以后都會出現(xiàn)一些精神上的創(chuàng)傷。他以為樂心也是如此,一個吻深深地印在她的唇上。她的唇微涼,而他如火,體溫在兩人唇齒間交換傳遞。 竹簾卷起,窗外桃花紛飛,鳥語啁啾,有雙燕飛去,風吹簾動,留下半窗疏影。懷中人不知何時已被壓在身/下,本是撫慰的吻,卻似點燃了的火,星火撩動,具有燎原之勢。美人杏眼桃腮,眼中氤氳霧氣,有哀傷溢出眼角.... 風紀遠感覺到了她周身流淌的哀怨,停止了所有動作,扯過被子將她包裹地嚴實,避開她受傷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擁她入懷,聲音黯啞,“對不起,是我cao之過急了。” 知道他誤會了,樂心伏在他懷里搖頭,紅暈未退,“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安樂心,你會不會失望.....” 要用多大勇氣,才敢問出這一句話? 風紀遠卻曲起手指彈了她的額頭,“照這樣說,那是不是等我老了,就要時刻擔心被你休夫的危險?”風紀遠感慨,“原來這就是你最近心事重重的原因。”他把她扶正了,讓兩人相對而望,“看來外貌對女孩子來說果然很重要。風紀遠自認不是能做出拋棄妻子行為的人。哪怕以后你的腿不能走,手不能握,風紀遠也會不離不棄,如此,你可放心?” 安樂心突然有些委屈,她明明不是仗著傷病來要承諾的。被他這一打岔,剛剛醞釀出來的苦澀哪還有蹤影,她撇撇嘴表示不滿,卻被他捏了捏兩腮。 誰說這種天天冷著一張臉的男人不會哄人,單就幾個小動作,她就已經(jīng)快要招架不住了。 一只通體嫩黃的小鳥落在窗欞處,兩只細紅的小腳撐著圓嘟嘟的身子,歪著小小的腦袋,靈活的小眼睛綠豆般大小,滴溜溜地轉動,好奇地看著這兩人,煞是可愛。 氣氛正微妙時,安樂心發(fā)現(xiàn)了這只偷窺的小東西,她悄悄碰了下風紀遠,小聲道,“你看,它在偷看我們?!?/br> 風紀遠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嘴角有笑:“分明是光明正大地看?!?/br> 小黃鳥不堪被兩個人類盯著瞧,“啾”一聲飛跑了,翅膀撲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風紀遠收回目光,將樂心有些扯亂的衣衫整理好,作勢起身。 “哎!”樂心喊住他,“你要干什么去?” 風紀遠神秘一笑,將她打橫抱起,“帶你出去賞景!”兩人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著話,“這里的風景很美,不同于外面的世界,來了這么多天你都沒有見過?!?/br> “這里你都走遍了?” “差不多,我們兩個現(xiàn)在的身份,恐怕變成了逃犯。多留意留意周邊的環(huán)境對我們有好處。” “嗯,也不知道父王娘親有沒有怎么樣?!?/br> “放心,王府不會有事,別忘了你們平南王府是有免死金牌在手的。只是....”風紀遠頓一下,“王妃和王爺聽了你跳江的消息可能會傷心一陣子?!?/br> 她環(huán)住他的脖子,輕聲道:“他們....是我這個做女兒的不孝?!?/br> “走一步看一步,如果你真的擔心,等找機會悄悄捎個信兒給他們?!?/br> “會不會太冒險?” “你就別管了,我會看著辦的?!?/br> 好一會兒安樂心沒有再出聲,風紀遠低頭問:“怎么了?” “...我發(fā)現(xiàn),風公子好像是萬能的。能帶兵打仗,能闖皇宮,能逃出天牢,還能搶親!”等她一覺醒來,他還能變成季公子,她變成了季夫人。 風紀遠哭笑不得,“你是在夸我?” 安樂心難得露出女兒家的嬌憨,“你說呢?” “好吧,為夫收下了。多謝夫人夸獎!” “貧嘴。” 風紀遠突然露出白牙,壞笑一聲:“夫人可要抱穩(wěn)了!”說著把她整個人往上一拋,惹來安樂心一陣尖叫。郁郁蔥蔥的山間小道,一偉岸英俊的男子一路小跑著,惹得懷中美人咯咯直笑。所過之處,留下一串歡聲笑語。 這樣的日子是她想都沒想到過的,美好的不真實。 有月牙村的村民經(jīng)過他們身邊,不少都熱情地跟他打招呼,然后就會好奇地看幾眼她。有一大叔正拾級而上:“季公子好啊?!?/br> 風紀遠朝來人微笑著點點頭,看他手里提著四五條大魚,“張叔這是收獲不小啊?!?/br> “可不是,今天手氣不錯。這就是你媳婦吧?”說著就要把手中的一條花蓮塞給他們,“來來來,拿條魚回去做給媳婦吃,好好將養(yǎng)將養(yǎng)身子?!?/br> 架不住張叔的熱情,還是收下了一條魚。安樂心看著他既要抱著自己還要勾著一條魚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她是真的好奇極了,像他這么不善言談的人,怎么會這么快就跟人混熟了的。 “你笑什么?” “沒想到你交際起來也是蠻厲害的,這么快就有人送魚上門?!彼{(diào)笑他。 “只是幫了一點小忙而已。” 其實并非全是幫了村民的忙,有一種人,就算他不言不語,單單往那里一站,氣場就擺出來了,讓人不自覺地想要去攀附。統(tǒng)領千軍萬馬的風紀遠恰恰就是這樣的人。 風紀遠抱她去了月湖,好似汪洋一片的月湖上此時有幾葉扁舟擺動,大概是漁民在收網(wǎng)。風紀遠將她放在一塊大石頭上,脫下罩衫蓋在她腿上,“等一會兒?!?/br> 樂心奇怪的看向他,只見他將那條花蓮拿去湖邊,就著微漾的湖水將草繩解開,得到解脫的花蓮迅速擺尾幾下,游進湖水深處。 風紀遠站起來目送那尾花蓮離開。 安樂心在他的身后,因為陽光的緣故,微微瞇起眼睛。她望著他的背影,穿的雖然是借來的粗布衣裳,可依舊掩蓋不住他指點萬馬千軍的氣魄。多么有幸,她遇上了這么個人,多么慶幸,她喜歡上了這么個人,又多么慶幸他也一往情深。 不知何時風紀遠已經(jīng)回來她身前,摸摸她的發(fā)頂,蹲下來,“看什么呢?” “我覺得我好像把這輩子所有的運氣都用完了才遇見你。”湖面上吹來的風溫暖濕潤,幾縷長發(fā)在風中輕舞。有人在湖上對歌,歌聲嘹亮,動聽。讓人不知不覺中沉浸在這湖光山色的誘惑中。 他的聲音近在眼前,卻好像穿越了千山萬水來到她的面前,低沉而柔和,好聽地醉人:“....那請夫人一定要好好愛護在下?!?/br> 她巧笑,杏眸閃閃發(fā)光:“謹遵季~元~先生囑托!” “你笑我....”風紀遠無奈地胡擄一把她的亂發(fā),“隨口亂取的?!?/br> “真難聽?!奔o遠,季元...還是紀遠好聽。她在心里默默點個頭。 風紀遠煞有其事地點頭贊同,“嗯,以后咱們孩子的名字由你取。”說完將她拉進懷里,她坐在他的腿上,相依相偎,共賞湖光美景?;蛟S是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人的思想、行為都會有所大膽。安樂心被他圈在臂彎里,忍不住對著那人有型的下巴一吻香澤。 遠處阿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們,剛剛張嘴:“阿....”還未喊出口,看到的是那兩人的相互嬉鬧。他感覺有些奇怪,心里有點漲漲的,還有點別扭,撓撓腦袋,想,人家是夫妻,親親我我是正常的啊。少年撇撇嘴,懷里揣著那幾只蜜桔轉身往回走。只是背影有點失落。 郝大夫見孫子出去的時候興高采烈的,回來卻有些無精打采,怪道:“怎么了這是?” 阿緹將手中的蜜桔塞給爺爺,“我去曬曬那些草藥,這橘子,你去送吧?!闭f完頭也不回地往后院去了,任憑爺爺在后面叫他好幾聲他也不應。 郝大夫不明所以,將手中的橘子送去了樂心養(yǎng)病的竹屋。 就在風紀遠與安樂心享受著桃源深處的寧靜祥和時,外面早已sao動不安?;噬侠в谏顚m中,有一次甚至已經(jīng)不進食了,可是隔天有有了些活氣。庸親王獨攬大權,太子一黨被打壓,卻詭異地沒有任何一位太子黨的朝臣被格殺,好像庸親王的所為,像貓逗老鼠一樣,不傷他、不吃他,就為了不讓他好過??词靥炖蔚莫z頭被當眾砍頭,和親公主殉情的消息一傳回皇宮,庸親王壓根兒不信,沿途貼滿了通緝風、安二人的皇榜。慕寒被革職,大批的士兵被派出,沿著柔水江一路查找兩人的下落。 ☆、第59章 小日子 平南王府早就被嚴絲合縫的監(jiān)視起來,在外人看來平南王府也沒有任何激憤、哀傷過度的舉動,王府的實木大門日出而開日落而關。 宮里皇帝的病一直不見好,御醫(yī)開的方子倒是一直吃著,人反倒日漸地枯敗了。雖然都嘴上不敢說,可是哪個不是在暗地里揣摩著皇帝的大限在幾時。按說太子已過而立之年,皇上病中不能打理朝綱,本應由儲君監(jiān)理,可眼下的形勢,這朝政大權就這么鯨吞蠶食的進了庸親王的口袋。這庸親王奇怪的緊,不僅不知道避諱,反而大張旗鼓的打擊太子。哪會早朝眾臣不是提心吊膽地去,一臉喪氣地回?每回下了早朝,太子走出大殿都是一副眉目倒豎、氣血逆行的怒目模樣。 寶珍公主逃婚一事更是惹得庸親王大怒,轉眼二十幾天過去了,一丁點零星的消息都沒有。玉津的茶樓酒肆里說書先生案板一拍,將寶珍公主與風將軍的風月之事說的唾沫橫飛,甚至連風將軍如何沖冠一怒為紅顏,如何氣蓋山河敵過幾千送親護衛(wèi)劫走新娘都詳盡描述出來了。口干舌燥的樣子,好像他親眼見過了一樣。 赤峰國這次丟了大面子,揚言要討個說法。眼下的檔口,北邊的領兵神將不在,霍駿親自率領幾萬親兵堵在千都的北大門上。燕道關的形勢一時之間劍拔弩張,任何一個小的豁口都可能引發(fā)一場滔天洪水。朝廷只是派了個酸儒味十足的監(jiān)軍過去,燕道關的兵本就是純的風家軍,這回弄了個指手畫腳的外人進去,自然是摩擦不斷,火藥味十足。 祝平安與李銳急得團團轉,偷偷派出去的尋人的探子幾次都是一無所獲。 相比外面劍拔弩張、熱火朝天的過日子,風紀遠與安樂心在月牙村的生活就顯得安靜許多。安樂心入了冰寒的柔水江,一雙好好的腿腫的不能看。剛開始那些日子連中褲都穿不上,別人的風紀遠不放心也不依,將自己原先的那套烤弄干凈了找了臨近的阿婆幫她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