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啊，那些一次又一次經(jīng)歷了輪回，得到新生的人，有什么資格說不比阿刀這樣長生不老的人幸福呢？

    但是，在阿刀成為輪回之前，他也是擁有過屬于自己的記憶的吧？

    我認真問：“阿刀，你以前的記憶是什么？”

    阿刀被我眼里真摯的光所震懾，遲疑兩秒，才回避了我的目光。

    他側(cè)頭鉆進簾里搗鼓，大聲喊：“阿，阿渡，你要吃土豆燉rou嗎？”

    我才沒有那么好糊弄，不甘心喊：“喂！你的記憶，到底是什么樣的？”

    “??？風(fēng)太大，我有些聽不清，等我弄好土豆燉rou！”他故意喊得很大聲，明明和我只隔了兩米的距離，而且門窗緊閉，哪有風(fēng)？

    木門發(fā)出嘩啦的推拉聲，有客人進來，發(fā)出輕微的腳步聲，看來是對方刻意放慢腳步，為表示禮貌。

    “打擾了?！迸⑽⑽⒌土艘幌骂^，禮貌笑著。

    這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她穿著一身白色呢絨大衣，長發(fā)微微蜷曲，攏在耳后，燈光下，她渾身都像是籠罩了一圈毛絨絨的金邊。這樣的裝束顯得這個年紀的少女，既青春又靚麗。

    “青春啊?！蔽也唤锌?。

    木葉斜睥我一眼：“你才剛成年的?！?/br>
    我惱羞成怒瞪他，這個專門拆臺的家伙。

    “阿刀在嗎？”她望著我們，咯咯笑起來，充滿了朝氣。

    “嗯，我在，今天還是飯團吧？”阿刀這次倒是十分及時從里頭走出來，端上已經(jīng)準備好的海苔飯團加一杯啤酒。

    我心想：偏心，原來把其他人的喜好記得這么牢，一早就準備好了。

    他慢悠悠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今天畢業(yè)了吧？祝賀你畢業(yè)，千，不，小秋?！?/br>
    小秋并沒有在意阿刀之前停頓了的字眼，反倒是瞇起眼睛，笑的更甜：“啊呀，你們不知道，阿刀以前啊就老是把我喊成千田小姐！明明她應(yīng)該會比我成熟很多嘛，喲喲，難不成阿刀看起來三十多歲，找的還是我這樣的二十歲大學(xué)生嗎？哈哈，你臉紅什么呀！”

    阿刀急忙擋住臉，假裝咳嗽一聲，灌了一口啤酒。

    我饒有興趣看小秋調(diào)侃阿刀，真是郎才女貌啊?？磥戆⒌秾λ信d趣，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不過這千田小姐又是何許人呢？

    小秋豪爽地喝了一大口：“唔！阿刀，平時都承蒙你的照顧，如今我終于畢業(yè)了，可少不了你的功勞?！?/br>
    她忽然彎下腰，低頭朝向阿刀深深鞠了一躬：“多謝關(guān)照?！?/br>
    阿刀溫柔笑笑，那股柔情都要從眼底溢出來了。

    我不禁感慨：真是思|春的老男人。

    “吶，不過今天，我要給你介紹一個人?！毙∏锛傺b神秘，輕拉開門，對著外頭虛晃兩下手臂喊：“進來吧！”

    那個人才從漆黑的外頭躡手躡腳走進來，朝我們打招呼：“初次見面，我叫阿力，現(xiàn)在醫(yī)院實習(xí)，是小秋的，小秋的……”

    “是我的男朋友啦！”

    這個害羞的大男孩這才鼓足勇氣把話說完：“是的，我是小秋的男朋友，小秋平時承蒙大家照顧了?！?/br>
    “啪?！?/br>
    忽然傳來重重的一聲，原來是阿刀不小心把手里的酒杯砸在了地上。他趕緊彎下腰，手忙腳亂收拾，把整個身子都埋在了柜臺里邊，瞧不清動靜。看得人提心吊膽，生怕他被割傷。

    “??！”果不其然，阿刀的虎口處被劃開了一大道口子，鮮紅的血液順著手掌清晰的紋路滴落在地，他盯著自己的傷口，目光呆滯，竟一時間有些出神。

    我忍不住開口提醒：“阿刀？”

    “嗯？啊！疼……”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從柜子里拿來了紗布清理傷口。

    小秋擔(dān)心詢問他：“阿刀你沒事吧？”

    阿刀抬頭望她一眼，眸光暗了下來，低聲道：“沒事?！?/br>
    我暗暗思忖：這是怎么了？難不成阿刀暗戀小秋無果，所以看見她找了男朋友，一時間悲痛欲絕？

    我不免有些同情起他。

    小秋抱怨：“明明都是中年大叔了，怎么還是那么莽撞？”

    阿刀微笑，嘴角卻帶著一絲苦澀：“啊呀，真是恭喜你了，小秋也終于成為大人了。”

    隔了兩秒，他又低聲呢喃了一句：“我愛你啊，千田?！?/br>
    似乎除了我以外，都沒有人注意到阿刀這樣傷情的語句。

    我嘆了口氣，似乎能夠體會到他的無奈以及辛酸。

    沒過多久，那個元氣滿滿的小秋就和男友一同離開了小店，臨走時還打包了一份飯團。

    而阿刀又點上了一支煙，閉眼悶悶抽著，眼角還有一點水光。

    ☆、第13章 【輪回番外】

    我原名叫阿刀，是住在這個鄉(xiāng)村里的人。

    千田是我的鄰居，是一位愛好做菜的女孩。但是喜愛并不代表有天賦，相反，她就是毫無天賦的代表。

    “阿刀，那，那個，你知道酒釀圓子該倒什么酒嗎？”她又是這樣緊張，生怕讓我討厭。

    明明已經(jīng)指導(dǎo)過她，我也只能這樣不耐其煩，一遍一遍教導(dǎo)她。

    “是用酒釀而不是酒啦，笨蛋！”

    “你這樣，以后可怎么會有人要娶你？”

    “不不，別說娶了，就連養(yǎng)活你自己，都是很困難的事情吧？”

    我喜歡用溫柔的語氣挖苦她，她也常常會委屈著回答：“可，可我還是想嘗試?！?/br>
    我被她這般鍥而不舍學(xué)做菜給打動了，于是問她：“那么，究竟是為什么呢？”

    我還記得，那是個冬天，窗未合嚴實，像是絨毛一樣的雪粒飄入屋內(nèi)。她的鼻尖被凍得通紅，略顯干裂的臉頰上泛起一縷紅暈。

    她小聲說：“因為，因為我想讓阿刀喜歡上我啊?！?/br>
    就在那個冬天，總覺得心里有明艷的花綻開了，可明明是臘月嚴寒，春天都還未曾到來。

    我想，我是愛上千田了。

    之后，我和千田一同生活，度過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

    然后一同蒼老，卻沒能夠一同死去。

    當(dāng)我意識到那個笨手笨腳的千田已經(jīng)死去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那是我第一次真切感覺到恐懼，明明前一秒還有自己思緒，心跳，溫暖的人，現(xiàn)在一動不動，再也不能夠發(fā)出聲音，睜開眼睛。

    她是真真切切步入漫長的沉眠，而我還活著，活在另外一個世界，一個再也沒有千田的地方。

    我害怕之后沒有千田的那些日子，所以離開了鄉(xiāng)村，開了一家深夜的食肆。

    因為只有夜晚，才能夠避開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才能讓我少一些痛楚。

    一日，兩日。

    一日，又一日。

    在我以為，這次真的能隱藏心底所有傷痛之時，我又看到了千田。

    可她不叫千田，她叫小秋。

    長得一模一樣，卻并不是同一個人。

    是轉(zhuǎn)世吧？或者真的只是有如此相像的人。

    即使會心疼，會悸動，可她啊，畢竟不是千田。

    千田早就在那個夜晚死去了，我不過是，借助她的模樣來思念千田吧？

    我記得那天對我表白心跡的千田，而自己卻沒能夠好好回應(yīng)過她。那一時未來得及回答的話啊，如果還能有機會再遇見。

    還是想告訴她一聲：我愛你啊，千田。

    ☆、第14章 【白澤1】

    “你這個目無尊長的家伙，快放老朽下來！”

    “啊呀，這是做什么啊，不過是個玩笑而已。”

    “那，那看在阿渡的面子上，快放老朽下來??！”

    木葉徒手抓住這家伙的小粗腿來回晃蕩，我有些汗顏，卻不想打擾木葉難得的雅興，畢竟這家伙，太煩人。

    “阿渡，你們要尊重神明??！怎么可以，如此無禮！”那家伙奶聲奶氣朝我訴苦，明明都是一大把年紀的家伙了。

    我面無表情答：“沒有三兩天，木葉是不會玩夠的?！?/br>
    那身穿紅色肚兜的胖嬰兒哇呀一聲慘叫，暈厥過去。

    我用手掌遮住半張臉，表示這家伙真丟物的臉。它喚作子泣爺爺，舊時是深山里的神明，也算是山神。據(jù)說沒人見過它的真身，但是傳說它喜歡變成穿紅色肚兜的嬰兒藏匿在枝葉茂密的樹下哭泣，如果有路人或者樵夫受他欺騙，因為心軟而抱起它，那它就會緊緊抓住那個人不放，比牛皮糖還要糟糕。而且會變得越來越重，最后連性命都會被奪走。

    沿襲至今，還有一些神社塑子泣爺爺?shù)纳裣裼脕砉┓睢９烙嬎涯救~當(dāng)成深山里隱居的人，一時心癢就想惡作劇，結(jié)果聰明反被聰明誤，對于木葉這種毫無同情心的人，子泣爺爺也就只有被玩弄的份吧？誰叫木葉還有一項本領(lǐng)，是分辨好人以及壞人。

    雖然他從我三歲起就常常告誡我：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是壞人，來，小阿渡，到我懷里來。

    唔，現(xiàn)在想起來，總覺得他居心不良。

    我鉆進屋內(nèi)翻開《百物語》，執(zhí)筆小心記錄下：子泣爺爺——從未見過其真身，我猜測應(yīng)該是小老人的模樣，身著紅色肚兜。性貪玩，善物。現(xiàn)發(fā)現(xiàn)，只要不同情它，就能免于禍事。

    天色漸晚，木葉早已將子泣趕出庭院。他自顧自摸到后院的儲物室內(nèi)打開地窖里的塵封已久的高粱酒，為了慶賀今日是冬至。

    素有：“冬至到，吃水餃。”的民俗，寓意為驅(qū)除寒冷。據(jù)說冬至是二十四節(jié)氣中最早被發(fā)現(xiàn)的，是舊時用土圭觀日所擬定的。

    俗稱：“冬至大如年?！辈恢故俏覀冇幸恍┨囟ǖ拿袼子脕響c賀冬至，甚至在物里，也一直沿襲著冬至拜訪親朋好友的習(xí)俗，這點倒是和人看重思念的情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當(dāng)然，妖怪其實并沒有那么濃烈的感情。

    說起冬至，又不得不談到一些軼事趣聞了。傳說很久以前，妖怪是沒有過冬至的習(xí)慣的，那時候連冬至，他們都稱其為冬到，意為：冬天快到了，又輪了一年。

    但冬到畢竟是個節(jié)日，就有一些小妖怪成群結(jié)隊給山神送禮，當(dāng)天晚上大家歡聚一堂，喝酒聊天，據(jù)說酒意正酣，就有小妖拍馬屁道：“山神大人，您是伯夷山最尊貴的神明了?！?/br>
    大家一同附和，你一言我一句，簡直要把山神捧到天上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賜兩個字給你們帶回去，好彰顯我山神之威。哈哈哈。”雖然我懷疑這就是子泣爺爺，也就只有他能二到這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