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但偏偏當(dāng)看到那個場景的時候,只看得到這三個人,其余的人仿佛只是背景板一般,根本沒有辦法注意到。 明明江炳華身邊的女子長得很漂亮,明明丁一池身后的一個青年還有一兩句臺詞,葉卿旁的彪形漢子一個人都有她兩個大了,卻根本就好像不存在一樣,那個地方,只有那一臉完美淺笑的女子,那個滿臉皺紋的老人和消瘦陰沉的男人。 “卡!”馮璃一拍手,皺著眉還有哪里不滿意一樣,走過去與丁一池和葉卿又說了幾句,“好了,這一幕再來一遍!” 丁曦:“……” 他覺得,已經(jīng)很好很好了,沒想到在馮璃的眼中,這一幕仍然是沒過。 這個場景,遠(yuǎn)景近景特寫,左邊右邊前前后后,大概拍了七八遍不同角度,才總算是過了。 而丁一池下來,渾身的衣服都已經(jīng)濕透了,江炳華和葉卿只是稍好一些而已。 做導(dǎo)演的時候,馮璃很有些威嚴(yán),偏看向丁曦的時候,臉色立刻柔和下來,“小曦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我們先來試試好嗎?” “好?!倍£攸c點頭,說句實話,一向自信從來沒有露過怯的丁大俠,看過丁一池他們演戲的樣子,一下有些不確定起來。 馮璃親自給丁曦講戲,然后左右看了看,“那幾個呢,佟永瑞、周沙明和喬什么——”她看了一眼手上的本子,“喬碩!” 結(jié)果,三人之中,只有喬碩已經(jīng)換好了戲服,乖乖站在她跟前,馮璃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搞什么鬼!早和他們說了是八點上戲的,現(xiàn)在都幾點了?八點一刻了好嗎?人呢!” 看到馮璃發(fā)飆,現(xiàn)場幾乎所有人都低頭沉默縮脖子,一個都不敢吭聲。 佟永瑞是華源娛樂的當(dāng)家小生,可以說是正當(dāng)紅,之前主演的一部愛情電影票房還算不錯,趕上情人節(jié)上映小爆了一把,這一次才能把他推上了馮璃的大制作電影,雖然只是勉強算是個男三男四,好歹也是個主要人物,這位對演戲是有些天賦的,可惜就是有些傲。 比起佟永瑞,周沙明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偶像派了,選秀出身,主演了幾部偶像劇之后,上了央視的主旋律電視劇,這次是趕上巧,也是第一次進(jìn)電影的圈子,可以說是他的電影處女作,雖然不是主角,但這種級別的處女作,說出去也足夠有面子了,如果不是這位有點兒背景,還真輪不上他。 誰都知道,馮璃最厭惡演員遲到,誰到她跟前耍大牌耍脾氣,就準(zhǔn)備好了被噴個狗血淋頭! 這邊她正氣著,那邊匆匆跑進(jìn)來一個身影,格子襯衫,雪花牛仔褲,黑靴子,再看去那做得相當(dāng)帥氣的發(fā)型,臉上帶妝,黑墨鏡一架,好一副天王巨星的架勢,跑進(jìn)來的時候外面甚至傳來了幾個少女的尖叫聲。 周沙明來了。 馮璃冷笑一聲,看了看表,“好了,不用等了,林安,替我打個電話給華源娛樂,他們的當(dāng)家小生這樣大牌我可用不起,給我換了!另外把電話給我。” 她多的是人可以叫來好嗎?隨隨便便一個電話,人家同樣是這一代的演技派小生,立刻承諾一個小時后就到片場。 馮璃才不管這人是坐飛機還是趕飛車,她要的只是效率。 這邊剛掛電話,賀望嵐就立刻拉了丁曦一把,“小心!” “砰!” 攝影棚內(nèi)一個支架落了下來,一旁的周沙明“嗷”地一聲叫,顯然被那支架掛了一下,在光裸的手臂上拉出一道不算深的口子,鮮血立刻溢了出來。 馮璃一驚,然后蹙眉,嘀咕道:“……怎么回事,最近幾次拍戲,第一天總要出點大大小小的事兒……” 賀望嵐卻平靜的抬頭看向上方旁人根本沒注意的黑影。 ——天黑了,它們也開始了。 既然馮阿姨這樣說了,這事,恐怕還真不是偶然。 ch.9 如果是真正九歲的賀望嵐,雖然也會看到這個東西,卻仍是一頭霧水不大明白,現(xiàn)在自然是不一樣的,他本身太特殊了,游走于灰色地帶的時候,見過的此類玩意兒也太多。 有人說,鬼這種東西,事實上只是人殘留在這個世間的執(zhí)念,賀望嵐覺得還挺對的,反正他是沒見過黑白無常死神勾魂這種事,但是這一團(tuán)團(tuán)的黑影,倒是真不少,不過正常人大多看不到他們,即便是它們從你的背后飄過,你也只是覺得有點兒涼而已。 當(dāng)然,也是有厲鬼的,但是人撞上厲鬼的概率,大概和中彩票差不多,每年吧,總有那些個人能種彩票,不過放心,大多數(shù)時候,那壓根兒就輪不到你。 而且,形成厲鬼的原因說句實話,大部分時候和人有關(guān)系,人心比什么所謂的厲鬼要可怕多了。 這兩個,應(yīng)當(dāng)是半成品,還沒形成的厲鬼,但是吸收的負(fù)面情緒以及血氣瞧著已經(jīng)不少了,再給它們一段時間,大概就要成氣候。 丁曦看向賀望嵐,順著他的目光抬起頭,卻是什么都沒有看到。 “那里有什么?”他肯定地說,以他的敏感程度,剛剛那支架落下來的時候,他感到一陣寒意,不是那種落下時帶出的勁風(fēng),這一點他還是可以分辨的。 賀望嵐壓低了聲音,悄悄道:“恐怕馮阿姨得罪了人。” “……看她的脾氣,不得罪人才比較奇怪好嗎?”丁曦?zé)o奈地說。 馮璃實在不是個脾氣好的人,尤其在工作中的時候,化身女暴龍的時候太多了,演員一個不順心說換就換,特別不給一些人面子,比如今天換掉了佟永瑞,對于劇組的人而言,也不是多令人驚訝的事,她曾經(jīng)還換過大牌呢,佟永瑞這種只是剛起來的小生,她哪里會注意那么多。 賀望嵐想了想,丁曦說得還真有道理……馮璃她有不得罪人的時候嗎? 那邊已經(jīng)有人幫周沙明粗略包扎了一下,幸好傷得不重,只是擦破點皮,也不需要上醫(yī)院,只是剛進(jìn)組就發(fā)生這樣的事,到底有點兒不吉利,頗有點兒血光之災(zāi)的感覺。 這年頭拍戲的唱歌的,就少有不迷信的人,連為了事業(yè)改名字的都多的是。 賀望嵐看了一會兒那兩個黑影,轉(zhuǎn)身去給丁曦倒了些水,只是加了一點兒東西進(jìn)去,“喝這個?!?/br> 丁曦也不猶豫,當(dāng)下就喝下去了,仍然是清水而已,卻透著些許很難形容的甜味兒,很淡,滾過舌尖的時候不注意甚至都不太容易察覺。 喝了之后再抬頭,丁曦也如同賀望嵐一樣,看到了那兩團(tuán)黑幽幽的影子。 “給我喝的這個是?” “花蜜而已,”賀望嵐抬著頭,“長期喝的話對你有好處。”他說著。 丁曦挑了挑眉,沒說什么,所謂的好處……是能看到這種東西嗎? 這當(dāng)然不是普通的花蜜,賀望嵐的身體事實上基本上可以說是人類,但他也擁有天堂鳥的特性,花,當(dāng)然是有花蜜的,只是他同普通的花妖不一樣,要將他的血液轉(zhuǎn)化成這種無論對人對妖都大補的花蜜,一滴而已,就足以讓他脫力好一會兒,事實上,還是他現(xiàn)在年紀(jì)太小,還太弱的原因。 剛剛他將杯子遞給丁曦的時候,那兩團(tuán)黑影幾乎想也不想就要撲過來,這種東西,人類聞不到,它們卻能嗅到那種幾乎讓它們神魂顛倒的香氣。 但是賀望嵐身上的氣息,又讓它們不敢過于接近。 丁曦喝下去自后,它們才迅速回到了棚頂。 “這要怎么辦?”趁著那邊開始收拾的時間,丁曦問賀望嵐。 賀望嵐伸出兩根手指,認(rèn)真說:“兩種辦法,一是直接把這兩個給滅了,這樣雖然還會招來鬼氣,但是再養(yǎng)到這個程度還是要花挺長時間的,而且那個作亂的人也會受到一定的反噬,不過治標(biāo)不治本,二是找到干這事的人,把招鬼的玩意兒給燒了,自然就解決了?!?/br> 丁曦:“……” 他沒想到跟著來演個戲,還要兼職抓鬼,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他只是個七歲的小孩子好么! “……如果,我是說如果,放任這東西下去,會怎樣?” 賀望嵐一直是那副冰山模樣,“會越來越危險,一開始只是麻煩,這次見了血光,慢慢慢慢下去,養(yǎng)得更久一些之后,會奪命?!?/br> 丁曦:“……” 說句實話,這“鬼”和想象中不大一樣,甚至瞧著不像是“人”,丁曦原本以為,那些個鬼應(yīng)當(dāng)是人模樣的,然后有一張恐怖的臉,或者是沒有腳之類的,那些個電視里不是都這么放的嗎? 但是面前這個……瞧著就像是兩團(tuán)黑霧。 “它們都是這樣的嗎?” “不都是,”賀望嵐淡淡說,“只是這個不是天生的鬼,是被人招了來的陰氣,當(dāng)然不一樣。例如有些人體質(zhì)古怪,能過陰,說穿了就是容易鬼上身,如果是尋常的鬼,上身之后雖有些傷,卻也不會怎么樣,這種凝結(jié)起來的陰氣太重,已經(jīng)要化作厲鬼了,上身會要人命,所以我說養(yǎng)下去會很危險?!?/br> 丁曦的臉色更古怪了,現(xiàn)在讓他們兩個小孩兒,也不可能立刻去找到那個使壞的人,于是,要怎么先將這東西給消了?“總不會和電視上一樣,還要灑點狗血作法吧?” 賀望嵐失笑,“哪可能!你看那些個道士裝模作樣的,大部分時候都是為了弄個架勢出來,實際上根本沒那么麻煩。阿曦,你的身上陽剛正氣很重,它們事實上是怕你,才想要傷你,回頭弄個桃木符菩提子什么的,算不上太難,鬼并不比人強到哪兒去,很多人不過是害怕未知的事或者看不到它們,才會覺得可怕,鬼其實怕很多東西,怕陽剛之氣,怕正氣清氣,怕見血的殺氣,東西類的就更多了,市面上說的辟邪的玩意兒大多都有點作用。” “那現(xiàn)在呢?” 賀望嵐伸出手來,這還是一只孩子的手,就已經(jīng)五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丁曦又一次看到了那繚繞的橙色光點,隱隱約約,忽明忽暗。 他只是一伸手,那兩團(tuán)黑影明明沒發(fā)出什么聲音,丁曦卻一皺眉,感覺耳朵好似被刺了一下,然后他就看到兩團(tuán)小小的東西在賀望嵐的手掌上滾動著,被他一捏——消散了。 半成品而已,如果已經(jīng)是厲鬼了,那還要麻煩一些,這么點兒,對賀望嵐來說壓根兒沒什么難的,但是看著輕松,他到底還是臉白了一下,這陰氣有煞,對他多少是有點傷的,畢竟還是小孩子,換成是成年的他,那就是真輕松了。如果那么簡單,之前看它們團(tuán)在棚頂他就可以滅了它們好嗎? 只是當(dāng)時不確定這是人為還是天然,荒郊野嶺偶爾會有這樣的玩意兒,但很多時候,它們并不傷人。 丁曦:“……” 臥槽說那么多有的沒的,隨手就可以滅了,要不要這樣扯那么多? ……另外,那個辛辛苦苦招鬼來據(jù)說還會被反噬的家伙你還好嗎…… 那邊周沙明還苦著臉,但好歹這位偶像明星不算太嬌氣,很快就去換了戲服來,同丁曦身上差不太多的黑白道士袍,這位長得很不錯,和喬碩站在一起,還真挺養(yǎng)眼。 馮璃不耐煩地等著趕過來的演員,大概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就有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走進(jìn)了片場,幸好這位本來就住在上海,否則這一個小時內(nèi)趕到片場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好嗎? “好了,涵一,先去換個衣服,妝不忙。” 男演員的妝比女演員要好處理,這位陳涵一先去換衣服的時候,周沙明和喬碩已經(jīng)在做發(fā)型上妝,馮璃就招招手讓丁曦也一塊兒過去,給他們講起戲來。 有時候看電影的時候觀眾會發(fā)現(xiàn),咦,怎么某些個演員演技忽高忽低,這部電影看著好厲害,到下一部可能又會很糟糕。 事實上,演員的發(fā)揮和最后熒幕上呈現(xiàn)出來的模樣,很大程度上是和導(dǎo)演有關(guān)系的。 馮璃是一名很年輕的導(dǎo)演,但是拍攝大片的經(jīng)驗,國內(nèi)少有人比得上她,畫面甚至比大部分的男導(dǎo)演還要大氣,于細(xì)節(jié)上,又有女導(dǎo)演特有的細(xì)膩。 接下來要拍的,馮璃還真有那么點兒頭疼,她的兒子丁曦是純粹沒拍過戲的,周沙明是個偶像明星,她還真不指望這位有多少演技,而喬碩雖然是科班出身,卻壓根兒沒什么拍電影的經(jīng)驗,拍電視劇和拍電影,區(qū)別還是挺大的,電影的幕布太大,演員的細(xì)節(jié),包括表情與眼神都會被放大,有一些人的演技在電視劇里看著還好,一到電影里就顯得慘不忍睹,多半就是因為這個,放大的熒幕會將演員的缺點也放大。 唯一讓她放心的就是還在換衣服的陳涵一,這位同她認(rèn)識也已經(jīng)不下五年了,奔三的年紀(jì),保養(yǎng)得卻還不錯,叫馮璃說,那就是純粹懶的,拍一部戲就要宅個一年半載,這是人干事? 但是不可否認(rèn),陳涵一不論是演技還是臺詞功力,都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馮璃覺得這位如果不是這么懶的話,早就不會是這樣還在二線與準(zhǔn)一線之間晃蕩了。 “這段棚內(nèi)戲最后都是會加特效的,吊威亞的時候,要注意表情,千萬不要太在意威亞的存在……”馮璃說著,“周沙明,云陽的性格比較沉默,但是沉默不是讓你發(fā)呆,喬碩,云虛的話很多,你的臺詞背得怎么樣了?” “沒有問題,都背熟了馮姐?!眴檀T肯定地說。 馮璃點點頭,“先說一段我聽聽,就那段和小曦對的戲?!?/br> 丁曦看過來,幸好剛才他和喬碩都剛對過這段詞。 從武當(dāng)山上下來的四個道士是為了追回七星劍,其中弄丟七星劍的是沉默的云陽,一路都是滿心焦躁愧疚,云德是他師兄,云虛是師弟,都是自愿陪他下山來,但是他們怕只他們?nèi)齻€不行,所以誆騙了山上武力值超高的小師叔玄清一塊兒。 “師叔,這個東西很貴的不要打壞了,啊,那個!小心小心,噢,那個混蛋又來了,師叔!”喬碩喊著。 丁曦手上暗自比了個劍招的模樣,“云虛,閉嘴!”儼然一副頗有威嚴(yán)的小大人模樣。 “停停停?!瘪T璃皺著眉,“這不是讓你們念臺詞!喬碩,你的那段說得太平了,給點兒感情好嗎?小曦,你可以再兇一點沒關(guān)系……” 于是,再來一次。 要兇?簡單啊! 對于丁曦而言這才不算難事,又對過一遍,這時候一個聲音橫插進(jìn)來,“云虛,不用緊張,憑師叔的本事,自然會有分寸?!?/br> 聲音清冽,不見其人只聞其聲的時候,都會對這個人產(chǎn)生極大的好感。 丁曦心神一清,不知道為什么,這聲音猶如一道清流,讓他整個兒都穩(wěn)下來,聽喬碩接下去的臺詞,明顯也去了幾分燥意,變得干凈利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