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王遠(yuǎn)擔(dān)心過幾天雪凍得硬了,散落在張家堡外的尸體和各種兵器越發(fā)難得收拾,便命軍民趁著天氣晴好,將這片戰(zhàn)場清理一番。 蕭靖北站在高高的城頭上,遙望著周將軍的游擊軍遠(yuǎn)去的方向。他那日目睹了許安平作戰(zhàn)時勇猛果敢的一幕,對他產(chǎn)生了幾分英雄惺惺相惜之感??墒且驗槭|娘之故,兩人不但未能深交,還先打了一架。 周將軍他們離開的時候,蕭靖北特意留意了下隊伍里的許安平,只見他情緒低落,半垂著頭,耷拉著肩,毫無生氣地坐在馬上,哪里還有半點那日如入無人之境般沖鋒陷陣的颯爽英姿。 蔚藍(lán)的天空漂浮著幾朵白云,一輪紅日放射出溫暖的光芒。遠(yuǎn)處的青云山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雪衣,在陽光的照耀下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張家堡外,軍民們分成了幾支小隊,有條不紊地忙碌著。有的撿兵器,有的抬尸體,有的搜尋尸體上還能再次利用的皮甲和武器。 突然,遠(yuǎn)方的原野上出現(xiàn)了幾十個小黑點,越來越近,卻是幾十個流民,他們穿著破破爛爛的袍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張家堡走著??吹綇埣冶ね鈩谧鞯娜藗?,他們似乎很是興奮,步伐也越來越快。 被韃子圍了半個月多的人們此刻已如驚弓之鳥,這些流民又是出現(xiàn)在阿魯克剛剛退兵的第二天,越發(fā)引起了張家堡軍民的警惕。他們神情戒備地站在那里,有的士兵甚至舉起來手中的弓箭。 “別,別射箭,別射箭,是自己人?!绷髅裰杏腥擞X察到士兵的動靜,急忙揮舞著手高喊著。 待得這群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門前,站在高高城樓上的蕭靖北赫然發(fā)現(xiàn)居然是張大虎他們一群人。 蕭靖北快步走下城樓,一陣小跑來到張大虎他們面前,激動地打量著他們。只見張大虎等人神色狼狽,面黃肌瘦,穿著不知從哪兒扒來的流民的破棉衣,一個個好似流浪許久的難民。若不是張大虎招牌似的滿臉大胡子和額上醒目的刺字,蕭靖北幾乎認(rèn)不出他們來。 蕭靖北和他們幾人一路充軍過來,又一起守過邊墩,也算得上是患難之交,此刻見他們安然無恙地站在眼前,不禁十激動,忍不住伸手按住張大虎的肩膀,大聲道:“大虎,你們還活著!” “廢話,這不好生生地站在這兒嗎?”旁邊一個人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 蕭靖北側(cè)頭看去,卻見旁邊一人身材修長瘦削,灰撲撲的臉上又是皴皮又是破口,嘴唇干枯炸裂,只有那雙狹長的眼睛還是亮亮的,閃著不安分的光。 “白玉寧?”蕭靖北愣了半晌兒,不相信地問道。 白玉寧翻了個白眼,懶懶道:“現(xiàn)在才認(rèn)出我啊?!彼哉J(rèn)為容貌俊雅、一表人才,在充軍途中都十分注意自己的儀表,現(xiàn)在卻帶著一頂破爛的冬氈帽,衣衫襤褸,發(fā)絲凌亂,胡子拉撒,哪有半點玉樹臨風(fēng)、白面書生的模樣。 除了他們二人,蕭靖北仔細(xì)辨認(rèn),發(fā)現(xiàn)還有劉仲卿、劉二柱等一起在邊墩駐守的人,他們都是一樣的面黃肌瘦,神色狼狽,此刻卻也激動非常。 蕭靖北見他們神色疲憊,便急急迎他們進堡,讓他們?nèi)バ菹⑹疑宰餍菡?/br> 這些人都是張家堡駐守在邊墩的守軍,除了張大虎他們那個邊墩的,還有其他幾個邊墩。 原來,阿魯克的軍隊進攻張家堡時,并未將那幾個小小的邊墩放在眼里,而是直接繞過。韃子在張家堡四周駐扎下來后,張大虎他們便趁著夜色偷偷溜出邊墩,聯(lián)絡(luò)了其他幾個邊堡的守軍。 以張大虎為首的這些守軍脫下了身上的梁國軍服,穿上從韃子殺死的流民身上剝下來的棉衣,扮成普通農(nóng)民。他們白天躲在邊墩里,晚上便悄悄溜入韃子的軍營暗地破壞。 這半個多月來,他們破壞過韃子的楯車、投石機,燒過韃子的帳篷,還破壞過韃子天天供奉的神像。白玉寧將他偷香竊玉,出入女子閨閣如入無人之境的本事充分發(fā)揮出來,韃子祭師帳篷里神像流血淚一事便是他的杰作。 蕭靖北聽完了他們七嘴八舌的講述,不禁贊嘆不已,佩服十分。想到他們在危機重重的韃子軍營里,還能做下這么多頗有難度的破壞,為張家堡抵抗住韃子的攻擊提供了極大的助力。特別是那一次火燒軍營,若不是那一場火,只怕張家堡已被韃子攻下。 蕭靖北領(lǐng)著這幾十個邊墩的守軍去了防守府。王遠(yuǎn)本來并未指望他們還能活著,說實在話,他早已忘了在張家堡的外面還有這么幾十人的守兵。此刻見他們猶如難民乞丐一般地回來,又聽聞了他們這半個月的功績,不覺又驚又喜,又有些愧疚。 王遠(yuǎn)撫掌笑了半天,大聲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原來在韃子軍隊內(nèi)部,還一直有我們的士兵在戰(zhàn)斗。怪不得韃子攻城時不是楯車散了架,就是投石機折斷了,要不就是兵營失火。我還以為是天助我張家堡,沒有想到是你們這些人的功勞。張家堡能得以牢牢守住,你們也功不可沒?。 ?/br> 他又看向站在議事廳里的嚴(yán)炳和劉青山,“嚴(yán)大人,劉大人,你們這兩日將此次在守城之戰(zhàn)中有功勞的將士名單列下來,我過幾日就去靖邊城守備府,向守備大人報告這次守城的情況,給將士們論功行賞。”想了想,又低聲道:“那些死去將士們的名單,也一并列上?!?/br> 最后,王遠(yuǎn)想到此次守城戰(zhàn)中,負(fù)責(zé)城門駐守的士兵傷亡最多,便讓蕭靖北在剛剛回來的這幾十名邊墩守軍中選擇一些作為補充。 能夠回到城門駐守,而不用繼續(xù)留在邊墩,這些守軍都十分興奮。蕭靖北便選了二十名身材高大、目光清明的士兵,其中自然包括熟悉的張大虎、劉仲卿等人,選擇白玉寧時,他猶豫了會兒,看到白玉寧懇求的眼神,終還是選擇了他。 除了防守府后,這些守軍大多住在張家堡內(nèi),此刻歸心似箭,便紛紛告辭,各自回家向家人報平安。 張大虎和白玉寧了無牽掛,城墻外的小屋又被韃子攻城時拆了填壕溝,現(xiàn)在只好和劉仲卿一起暫時去兵營安置。 蕭靖北陪著他們一起去了兵營。這里住的除了張家堡外的軍戶和流民,還有剛剛安置進來的游擊軍,顯得十分擁擠和雜亂。 蕭靖北他們正在左顧右盼地打量,一個瘦小的女子已經(jīng)哭著撲了過來,她撲到劉仲卿懷里,抱住他痛哭。劉仲卿也回抱著她流淚不已。 這女子是劉仲卿的妻子孫宜慧。只見她比之前更瘦小,臉色更蒼白。她已經(jīng)顧不得羞澀,激動地抱著劉仲卿,一邊大哭,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仲卿……仲卿……真好,你還活著,仲卿……我……我對不起你,我……沒有保住我們的孩子。” 一旁的張大虎、白玉寧縱使一副堅硬的男兒心腸,見此又激動又悲戚的一幕,也不禁有些不勝唏噓。 作者有話要說: 年前實在太忙,連一周六更也辦不到,勉強只能五更了。明后兩天停更,周四繼續(xù)更新,請見諒??! ☆、張家堡的修復(fù) 宋蕓娘剪下了最后一個線頭,放下手里的針線。她將這件大紅的嫁衣輕輕披在身上,想到離婚期只有短短不到四五日的時間,心中又是緊張又是甜蜜。嫁衣上的紅色好似會擴散,披上它后,宋蕓娘的廂房里氤氳出一片暖暖的紅意和洋洋的喜氣,蕓娘的臉上也是緋紅一片。 此時距張家堡解除圍城危機,已經(jīng)過了近一個月。這段時日里,張家堡家家戶戶忙著修復(fù)被戰(zhàn)火破壞的家園。宋、蕭兩家除了修理住房之外,還要忙著準(zhǔn)備蕭靖北和宋蕓娘的婚事。 宋蕓娘的廂房里,炕上擺放了幾床新制的棉被,屋角堆放了幾只樟木箱,里面裝滿了這些日子趕制的嫁妝,有一年四季的衣物、鞋襪,還有各式布料。因時間趕得緊,嫁妝準(zhǔn)備得簡單而倉促,有些是直接在靖邊城購買的成品。因經(jīng)費有限,他們自然是不會買太過昂貴的成品,便宜的成品畢竟還是太簡陋粗糙,所以大多數(shù)衣物都是宋蕓娘夜以繼日地趕制出來,張氏、胡氏和許安慧也幫了不少忙。這件色澤艷麗,繡工精美的嫁衣更是費了宋蕓娘不少心血和時日才趕制完工。 若是一年之前,連這點子嫁妝都無法備得齊全。不過幸好之前賣面脂掙了一些錢,蕭家又給了不少的聘禮和聘金,宋蕓娘便帶著這些錢和許安慧一起去靖邊城置辦嫁妝。許安慧順便領(lǐng)著蕓娘去了自己的舅母家。許安慧的舅母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和氣婦人,親切祥和,她熱情招待了蕓娘他們,還拿出了賣剩下面脂掙的五兩銀子。 宋蕓娘自是好一番感謝,她推脫了半天,最終還是給許家舅母留下了一兩銀子的謝資。 當(dāng)時,許安慧一是陪著蕓娘購置嫁妝,二是順便接寄住在舅母家的婆母和兩個孩子,以及已經(jīng)放假的許安文回家。誰知,許安文得知宋蕓娘居然要和蕭靖北成親,立即氣得脹鼓鼓的,一路上都沒有給宋蕓娘一個好臉色。回到張家堡后,他更是連宋思年和荀哥兒都怨上了。許安文回家十多天,居然從未進過宋家的門,路上碰到了宋蕓娘,也是仰著鼻子冷哼一聲,令蕓娘又好氣又好笑,又忍不住悵然。 張家堡經(jīng)過了近一個月的修復(fù),已經(jīng)漸漸恢復(fù)了原樣。許家倒塌的廂房和宋家倒下的雜物間、廚房也早已翻修一新。當(dāng)時,蕭靖北帶領(lǐng)著他手下十幾個弟兄,沒用幾天功夫,不但修好了倒塌的房屋,還順便將其他的房屋也翻修了一下,屋頂上加固了瓦片,窗子也重新翻新,墻壁更是刷得亮堂堂。讓在破房子里住了好幾年的宋思年感慨不已:看來家里多了個壯年男子,就是不一樣??! 王遠(yuǎn)將張家堡立功的將士們名單通過靖邊城層層報上去后,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回音。張家堡以幾百人的軍隊、數(shù)千人的軍戶,死死抵擋住了彪悍兇猛的阿魯克的軍隊,讓整個宣府城、整個邊境乃至朝廷都為之震驚。 為了表彰張家堡的將士們,朝廷撥了大量的銀兩和獎勵物資,大多數(shù)立功將士都官升一級,立功特別突出的,還連升二級甚至是三級。 王遠(yuǎn)由正五品升為正四品,具體任職還未下來。劉青山和嚴(yán)炳都由從五品的副千戶升為正五品的正千戶,蔣云龍升了副千戶,鄭仲寧升了百戶,其他人等也各自有了不同的升職。 按照蕭靖北的功勞,理應(yīng)連升三級,最少也是個百戶。不過,百戶以上的官員要報到兵部批準(zhǔn),王遠(yuǎn)等官員考慮到他出身于犯了謀反之罪的長公主府,擔(dān)心將他作為百戶報送上去,上面說不定會壓下他不批,萬一連同張家堡其他升職人員一同不批,反而是將好事做成了壞事。 因此,蕭靖北仍是總旗。不過,王遠(yuǎn)為了補償蕭靖北,給了他許多的銀兩和物資獎勵,特別是房屋。王遠(yuǎn)在張家堡的富民區(qū)——上西村為蕭靖北一家安排了一個寬敞、牢固、還比較新的小院。 蕭靖北本舍不得搬離宋家,畢竟住在這里,可以日日看到宋蕓娘??墒抢钍闲闹杏洅熘鴾?zhǔn)備蕭靖北的婚房,住房一分下來,就忙不迭地收拾行李,帶著王姨娘和鈺哥兒搬了過去。 蕭靖嫻本有些猶豫,當(dāng)她看到新分的小院比許家小院更加寬敞整潔、高大堅固,便也毫不猶豫地告別了張氏,借口照顧母親和幫忙準(zhǔn)備哥哥的婚事,也一同搬了過去。 張家堡的房屋本來十分緊張,再加上原來堡外的房屋已經(jīng)在韃子圍城時被他們拆了填壕溝,原來住在堡外的軍戶和流民都只能住在堡內(nèi),使得房屋更加緊張。 但是,張家堡在這場戰(zhàn)爭中傷亡慘重,死了大約有五六百人。王遠(yuǎn)和幾個官員商量了一下,便按照軍堡的慣例,將這些孤男寡女重新進行婚配。死了丈夫的嫁給死了老婆的,兩家合為一家,一些房屋便空了出來。 張家堡畢竟是軍堡,實行的是軍事化的管理。在戰(zhàn)爭和生死面前,情感和禮數(shù)總歸比不上生存和繁衍子孫來得重要。這些強配在一起的孤男寡女雖然開始有些不習(xí)慣和不愿意,時間長了,也是一樣的關(guān)起門過起了小日子。 富民區(qū)的上西村更是有不少空房。當(dāng)初一些富戶離開張家堡時,王遠(yuǎn)已經(jīng)放話不再讓他們回來。他們的房屋本是軍堡的財產(chǎn),便任由王遠(yuǎn)安排處置。因此,蕭靖北一家分到了一間寬敞的小院,更讓宋蕓娘欣喜的是,這家小院還和鄭仲寧家十分的近。 張大虎、白玉寧和劉仲卿等人也在張家堡內(nèi)分配了房屋,不過他們沒有蕭靖北那么幸運地分到了上西村的寬敞小院,而是分在了擁擠破爛一些的下東村。 白玉寧終于可以不用和張大虎共擠一間小院,而是單獨擁有了自己的住宅。不過,張家堡在分配他住房的同時,也隨房屋附贈了一個妻子和兩個孩子。確切的說,是白玉寧“嫁”給了一個有房有子、只是丈夫在守城之戰(zhàn)中犧牲的寡婦。 白玉寧的妻子吳氏本是一個王姓小旗的妻子,二十五六歲,因生育了二子,又長期在田間地頭耕作、cao持家務(wù),便有些顯老,看上去有三十多歲。白玉寧本是貪念美色之人,哪里看得上這樣既無姿色、又有拖累的婦人??墒蔷芙^是不可能的,要么重新選擇。只是其他可供婚配的婦人要么年歲更老,要么容貌更丑,倒只有這吳氏稍微看得入眼一點。 吳氏的兩個兒子,大的已有十歲,再過五六年即可繼承他亡父的軍職,小的才五六歲,還是一個滿院亂跑、遍地撒歡的娃娃??粗@亂糟糟的院子和容貌平常的吳氏,白玉寧不禁一陣心酸。他想到自己半生風(fēng)流,不知出入過多少青樓艷妓的香居,拜訪過多少名門閨秀的閨閣,與多少豪門怨婦有情??墒亲罱K,竟是在這樣一個破敗邊堡的破爛小院,守著一個普通村婦,還當(dāng)了個便宜的爹。他想,這大概便是對自己始亂終棄、玩弄大多婦人的報應(yīng)吧! 張大虎仍然是獨門獨戶、孑然一身。王遠(yuǎn)雖然實行“拉郎配”,但大抵還是征求了一下雙方的意見。張大虎因面貌兇惡,一身煞氣,盡管他已經(jīng)升職為副總旗,但是張家堡仍然沒有一名女子愿意嫁他為妻。這張大虎是自由慣了之人,倒也樂得清凈自在。 張大虎、白玉寧和劉仲卿三家雖然重新分配了房屋,但都離得十分近。張大虎和劉仲卿甚至還是鄰居。這三人雖然出身、個性、為人處世全然不同,但畢竟也算同生共死之人,在無親無故的張家堡,也自覺地扎成了堆,變得十分親密。 徐富貴又一次充分發(fā)揮了“有錢能使鬼推磨”的作用,徐文軒居然升了小旗,還在上西村分了一間小院,距離蕭靖北的小院也很近。 更為巧的是,徐文軒的這間小院正是萬總旗的住房。事實上,這是他通過徐富貴活動,特意向分配房屋的官員所求。徐文軒既想著感念萬總旗的恩情,要照顧他的家人,又見萬總旗留下的一對兒女乖巧又可憐,特別是那個十幾歲的女兒,還十分善于持家,能幫自己cao持家事,便干脆讓這一對子女繼續(xù)留在這里,以全他一顆報恩的心。 柳大夫的房屋在戰(zhàn)火中被燒為灰燼,卻是無法那么快重建。因此,這段時日,柳大夫都是住在醫(yī)治傷員的小院,便于隨時看護傷員。此時,一些輕傷人員早已各自歸家,留在小院的都是一些重傷員,這些重傷員,反而更需悉心照料。因此,柳大夫往往忙得幾日不見人影,連帶著荀哥兒也跟著一起十分繁忙。 許安文回來后,田氏不好再繼續(xù)住他的房間,便搬到宋家與蕓娘一起住,兩人常常夜里就著煤油燈,一邊說著話,一邊繡著嫁妝。蕓娘看著昏暗燈光下田氏慈祥的面容,忍不住想到若自己娘親還在,只怕此刻也是這般和自己一起準(zhǔn)備著嫁妝,眉眼安詳柔和,充滿了女兒長大成人的欣慰和感觸。 作者有話要說: 此章主要是過渡,接下來,就是和平時代了。 此外,古代的朝廷為了讓軍戶安心駐軍,也為了保證有繼承人,的確會給無妻的軍戶分配妻子,軍戶的寡婦也會強配給其他的軍戶。在男權(quán)社會里的弱女子,的確有如奴隸一般。 ☆、錢夫人的添妝 宋蕓娘將披在身上的嫁衣脫下,小心翼翼地疊好,平放在炕頭的那床新被子上。 被子也是準(zhǔn)備好的嫁妝,被面上繡了百子圖,這是張氏和田氏二人這些日子趕制出來的。大紅的被面上精心繡制了好些個白白胖胖、憨態(tài)可掬的娃娃,代表著她們對蕓娘的祝福和期望。 被子旁邊還有一對大紅色的鴛鴦戲水枕套,這是許安慧婆媳二人聯(lián)合繡制的,昨天剛剛送過來。婆媳二人的繡工都很是精致,鴛鴦繡得活靈活現(xiàn),親密依偎著,恩愛非常。 許安慧他們除了幫助蕓娘準(zhǔn)備嫁妝,還都送了她添妝禮。張氏送了幾副綢緞,許安慧送了一對鑲紅寶石金耳墜子,田氏則送了一對銀手鐲。 宋蕓娘見這銀手鐲已是田氏僅有的財產(chǎn),本不欲接受,可田氏生氣道:“你既然叫我一聲義母,怎么就受不得我的禮物。我現(xiàn)在已是孤家寡人一個,就當(dāng)你是我自己的女兒。只是義母太寒酸,不能送點兒更好的添妝給你?!笔|娘無語,只能拉著田氏的手,感動得眼淚汪汪。 宋蕓娘一共還準(zhǔn)備了厚薄不等的四床棉被和被褥,有兩床蕓娘房間里擺不下,只能堆放在正屋里。這些床上用品連同其他的嫁妝再過幾日便要一起抬到上西村的蕭家。宋蕓娘伸手輕輕摸著嫁衣和被面,想著幾日后便要嫁給蕭靖北,做他的妻子,她的心噗咚噗咚跳得厲害,一張嬌羞的芙蓉面幾乎比大紅的嫁衣還要更紅。 宋蕓娘正在收拾著她的嫁妝,忽聽得宋思年在院子里和誰說話,再之后便是宋思年大聲喊著:“蕓娘,防守府的錢夫人差人來找你?!?/br> 蕓娘一愣,急急走出門來,卻見院子里站著一個俏麗的年輕女子,容長臉,雙目靈動,臉頰上嵌著兩對深深的酒窩,未語先笑。她笑瞇瞇地看著蕓娘,正是錢夫人的心腹丫鬟秋杏。 蕓娘以前去防守府時見過秋杏幾次,在守城戰(zhàn)中也和她一起共同作過戰(zhàn),因此還比較熟悉。 “秋杏姐,什么風(fēng)把你這個大忙人給吹來了?!彼问|娘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蕓娘,我們夫人請你去府里一聚。”說罷又笑道:“我們這些日子天天被你未來的相公拉著練習(xí)打鳥銃,偏只有你這般舒適地待在家里?!?/br> 原來,守城戰(zhàn)之后,王遠(yuǎn)見識了鳥銃的威力,便決心再多訓(xùn)練一些鳥銃手。他從靖邊城要回了更多的鳥銃和彈藥,命令蕭靖北抓緊訓(xùn)練鳥銃手,除了建立女子鳥銃隊,還要再訓(xùn)練一批男子鳥銃手。因此,這些日子,蕭靖北將守城的任務(wù)暫時交給身為副總旗的張大虎負(fù)責(zé),自己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訓(xùn)練鳥銃手上。 宋蕓娘因為要備嫁,便暫時退出了女子戰(zhàn)兵隊。這秋杏也是女子戰(zhàn)兵隊的一員,今日因防守府里有事,便沒有去訓(xùn)練。她平時和蕓娘比較熟悉,此刻便忍不住打趣她。 蕓娘笑了笑,也不言語,急急忙忙跟著秋杏向防守府走去。 兩人一邊走,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秋杏姐,不知錢夫人找我有何事情?” “這個倒沒有說,總不會是什么壞事情。你也知道,我們夫人很是喜歡你。不過你待會兒到了府里,言語上注意點兒。前日我們老爺將那小妖精從宣府城接回來了,我們夫人只怕心里正有些不痛快呢!” 蕓娘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這王大人有了錢夫人這樣一個卓越不凡、才識膽略均不遜于男子的妻子,偏偏還記掛著什么小妾。她不禁為錢夫人感到深深的不值。 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會兒,秋杏又笑著說:“蕓娘,你可真有福氣。我看蕭總旗不論是人才、相貌、武功還是膽識,在我們張家堡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只怕是放眼整個靖邊城、宣府城都沒有幾個及得上他的男子。我看他啊,對你也是極好。我們有時訓(xùn)練中途休息的時候,故意在他面前問起你,一談到你他的眼睛總是會發(fā)光,臉上神采都不一樣了。別看他訓(xùn)練時對我們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一到了你面前只怕是冰山都要融化了吧!” 宋蕓娘想到了蕭靖北溫暖的笑顏,好似三月和煦的春風(fēng),拂到身上讓人渾身有一陣酥酥麻麻的暖意。她不禁微微紅了臉,嘴上卻小聲道:“哪有你說的那樣。秋杏姐,你慣會取笑人?!?/br> 不知不覺到了防守府,宋蕓娘在秋杏的帶領(lǐng)下,熟門熟路地進了錢夫人的偏廳。 一進偏廳,便是一陣香風(fēng)帶著暖意襲來。屋內(nèi)暖意融融,香霧裊繞,光線有些昏暗,令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好似不那么真實。 錢夫人已經(jīng)不再是戰(zhàn)場上英勇果敢的巾幗英雄,而是又恢復(fù)成了那個慵懶的貴婦人。只見她斜靠在軟蹋上,穿著家常的銀紅色珠邊襖,.下系湖水藍(lán)百裥裙,頭發(fā)隨意挽著,看到蕓娘,眼睛一亮,立即坐直了身體,沖著蕓娘招手笑道:“蕓娘,你來啦!快過來!” 宋蕓娘上前拜見了錢夫人。錢夫人急急扶起了她,笑問:“蕓娘,你的婚期快到了吧?不知嫁妝什么的都準(zhǔn)備得如何了?” 蕓娘心中一暖,忙笑著答道:“謝謝夫人關(guān)心。嫁妝都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我們小戶人家,也沒有什么好準(zhǔn)備的。” 錢夫人笑了笑,沖身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這個丫鬟轉(zhuǎn)身進里屋,雙手捧著一副桃紅色的綢緞走了出來,綢緞的上面,還放著一只精致的小木盒。 “蕓娘,你馬上就要成親了,我也沒有什么好送你的,這幅綢緞給你做身衣裙。你看看你,年紀(jì)輕輕的小娘子,長得又鮮亮,可身上穿的不是灰的,就是麻的。以后嫁人了可不能再這樣,要好好拾掇拾掇自己。你家蕭總旗好歹也是個小官了,你也要有個官太太的樣子才行?!?/br> 宋蕓娘忙笑著謝過了錢夫人。錢夫人又令丫鬟將綢緞上的小木盒打開,只見里面是一對金累絲鑲寶石蝴蝶簪,簪頭處,是一只細(xì)若毫發(fā)的金絲累成的蝴蝶,蝴蝶身上還鑲滿了米粒般大小的紅藍(lán)寶石。金簪做工精細(xì),花紋繁而不亂,顯得既活潑又輕盈。丫鬟遞過來時,兩只蝴蝶的翅膀微微顫動,好似即將比翼雙飛。 蕓娘一驚,忙跪下推辭道:“夫人,這兩只金簪太貴重了,民女受不起?!?/br>